小雪啾 第2章 第 2 章

庄穆，此处兴元国的太子。

虽为太子，他却一直不得自己父皇待见，四年前便被找由头从京城赶至兴元国最北边的苦寒之地，从此执掌起北境边军的帅印，也开始了常年驻守北境第一大边城——易封城的日子。

昨日，庄穆因接到父皇一张意料外的调兵圣旨，心中不畅快，便带了几名近身亲卫一同前往长兴山去跑马，想疏解一下胸中烦闷。

哪料跑着跑着，身边亲卫坐骑都不如自己黑风的脚程快，就渐渐全被甩到了后面，但他也没在意，骑着黑风一口气跑到了山顶。

可令人惊奇的是，这长兴山，在庄穆从京城被赶至北境的四年间，明明已不知跑上来过多少回，却头一次闯进了一处从未涉足过的林地，也见到了一番从未见过的奇景。

那一处林地全是笔直高耸的巨松，每一株都需几人合抱，因正值冬日，林间便覆着皑皑白雪，但厚厚的雪被之下，却不时冒出些大小不一的柔白玉石，每一块质地都极为上乘，想来若能搬到山下，带入行市，定将都价钱不菲。

且这玉石和巨松之间，还生着好些硕大灵芝，都乃平日翻遍整座山头都难能一见的那种。

莫说这些巨松、玉石和异草稀奇，就连林间跑跑跳跳的小兽们也稀奇。

往常庄穆进山，那些小鹿啊、雪貂啊、野兔野狐啊都会对人能躲多远有多远，但进了这片林地，这些小兽们虽也都对他警惕惧怕，却并不跑开，而是始终在棵棵巨松的掩映下，不远不近地跟着。

甚至，庄穆觉得，这些小兽们面上神色好似焦急，都在引领着他往什么地方去。

他便催马朝林地的更深处跑开来。

哪料刚跑一会儿，眼前突然豁然开朗。

原来在这一片巨松中间，竟藏了一处遍地密密撒满比前面雪被之中更璀璨，更名贵的玉石，长宽都大概有五丈宽的空地。

自庄穆所站之处望过去，景致可谓华丽又震撼。

而这些玉石，个个全像被打磨过，无棱无角，想来马儿踏上去也并不会觉得很硌。

还不仅于此，令人更震撼的是，这片空地最北边，竟矗立了一棵庄穆前所未见，树身极粗，树冠极高，举头都望不到树顶的巨松！

只可惜，巨松好似已经枯萎，它松针都已是灰褐色的了。

再瞧其旁边，还一罕见巨物，是一块横着的，巨大如小山般的暖玉。

暖玉通体泛起一层柔白色暖光，目之所及无一丝杂色，质地温润，滑腻，远比地上那些小块的玉石全都更加上乘得多。

以庄穆自小在宫中对各类玉石的所见，其成色绝对极品中极品，何况还那么巨大一块。

所以，它才是此处最不凡的一件珍宝。

不过庄穆也只震撼一下，并未过于上心，毕竟这世间人迹罕至的地界，往往总藏着些夺目奇景和稀世珍宝。

奇景人们带不走，可若珍宝一旦出世，便将难说会引起怎样一番风云，所以还是让其继续待在其该待的地方好。

于是庄穆只以欣赏为目的，策马朝那块巨大的白玉石走了过去。

但来到近处，他还未及细赏，就被其上瘫倒的一只通体雪白的小东西给吸引住了目光。

庄穆翻身下马，几步行至大白玉石跟前，低头朝那小东西看去。

原来是只圆滚滚的小山雀。

小山雀在这偌大的山林里并不稀奇，或者根本太过平常。

但这只稀奇在，它通体羽毛从头到尾全部为雪白，无一根杂色，只尖尖小嘴和一双小爪是深褐色，再就紧闭着的双眼。

可，它为何会瘫倒在此？

是死了吗？

一只山雀的死活，原也激不起庄穆心中任何波澜，毕竟以一军主帅的身份，他驻守北境都四年有余，不知与北边敌国——颏利国大小激战过多少次，死掉的人都见多了，又何况一只小雀儿。

再者这山林之中，一切生灵都自有命数，倒也无需他来操心。

然而，就在庄穆看过玉石，将要转身之际，时辰恰至黄昏，天上那轮仿佛笼着一层薄冰的橘色太阳，正一边快速下落，一边斜斜往这山林中投射来一片并不很暖的霞光。

霞光又被空地周围的松林打散，就碎成了星星点点。

而这星星点点，恰有几点闪耀到了小山雀的身上。

谁料，它那通身的雪羽并不只洁白无瑕，还滑如缎面，便又将这几点霞光晃进了庄穆的眼中。

庄穆双目不禁眨了眨，待他再次定睛，就发现那小家伙圆滚滚的胸口，竟似忽然起伏了一下。

没死？

不知是被晚霞晃了眼的缘故，还是被于这死般静谧之中，突然涌出的那一丁点生意所打动，庄穆莫名动了恻隐之心。

他伸出一只手，探到小山雀圆滚滚的身子上。

温的。

那只手迟疑地略停留了一会儿。

最后，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他猛地捞起这只小山雀，再一收手，就将其揣进了自己衣领，离心口最近的内袋之中。

随后庄穆牵过黑风，一个翻身上马，就驾马朝山下飞奔而去。

再不下山，天便要全黑了，也该去与自己的几个亲卫会合了，不然他们定会急死……

*

吉雪在她醒来的这个地方，蹦蹦跳跳地东瞅瞅西望望，一会儿又忽地扑腾起一双翅膀，四处飞来飞去地好奇打量。

刚刚那个应该是凡人吧？

老松曾给她讲过，凡间的“人”，特征就是都有两只手，两只脚，没法术，不会飞，用两只脚走路，还都穿衣裳。

不过，仙和魔当修炼到一定品阶之时也会拥有人形，只是仙有仙术，魔有魔力，可以腾云驾雾，也可以骑乘妖兽当坐骑。

呃……好像仙和魔人形时也要穿衣裳。

吉雪从出生起，老松就开始教她修炼，只可惜她大概根骨不佳，没什么修仙的天分，就体内灵识一直不见增强，灵力也始终些微，品阶一直处于仙者的最低阶。

所以，虽出生便已是仙雀，但她却一直未曾修炼出仙身。

不过……

眼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先前在结界中自己一遭被砸晕，再醒来后为何会被挪移至此？而此地又是哪？

山顶的结界真的破了？老松现在怎么样了？

哪怕只是沉睡，她也好担心他啊！

此外，刚刚那个凡人是谁？他打哪来的？居然敢用手指点她的头，还出言不逊说她身子圆？

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吉雪越想越气，在半空中一双小翅膀也越扇越起劲。

她再见到那人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自己这小身子怎么能叫圆呢，明明很苗条！

想到这，吉雪眼睛往不远处望了望。

那有一道门，门是开着的，刚刚那人好像就是从那道门走出去的。

门？

吉雪又环顾四周，这是间屋子？

老松给她讲过，凡间的凡人都是住在屋子里，屋子有门，凡人就从这门进出，所以……

此处是凡间？

她被那凡人从长兴山山顶的结界里给带到了凡间？

这下全通了。

不行，她得去找他！叫他再给自己送回去，她还担心老松呢。

吉雪想到做到，转瞬径直往门边飞去。

结果，她刚飞到门跟前，就一头撞上了一片“山壁”，撞得她在半空中满头冒金星，摇摇晃晃好悬没摔下去，多亏一张温热的手掌及时托住了她圆滚滚的小身子。

“先前在山顶，你就是这么横冲直撞的飞，然后撞晕了？”

吉雪耳畔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虽然语气平淡无波，但她就是从中听出了调侃。

吉雪用翅膀揉了揉自己二次受伤的小脑袋瓜，再一抬眼，不是刚才那个凡人还能是谁？

旋即她小身子一弹，就在对方手掌里蹦了起来。

“啾啾……”

【要你管！说，谁允许你一介凡人擅闯山顶仙人结界，还擅将本仙雀给带下山来？】

【罢了，先不追究……喂！你，现在，立马，将本仙雀再给原路送回，那样前面的冒犯便全不计较，本仙雀大人有大量，只当你没见识罢了……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饿了？”不然为何一直啾啾啾地叫个不停？

庄穆盯着自己掌中的小雀儿，试探着用另一手的一根手指，朝其毛茸茸，圆乎乎的小肚子上轻戳了戳。

嗯，好像是有些瘪。看来刚才自己出去拿些吃的进来是对的。

吉雪正自顾自呵斥得起劲，谁料对方竟会突然伸过来一根手指。

她倏地闭了嘴，然后就呆愣愣瞅着那根手指，直戳向了自己的小肚皮。

眼看着自己的小肚皮被戳得软软陷了陷，吉雪脸腾地烫了起来，脑袋里也轰地炸开了锅。

接着她想都没想，尖尖小嘴只奋力往下一扎，就狠狠啄上了那根骨节分明，略带薄茧的手指。

一下，二下，三下……

倒反天罡！简直倒反天罡！

能叫一介凡人给这么欺负，她简直仙界之耻！

庄穆低头看着那只正奋力朝自己手指啄个不停的小雀儿，不禁微微摇了摇头。

还真饿得不轻，都恍惚成这样，竟将他手指给当成了食物？

庄穆也不阻止，反正也不疼，便只托着那小雀儿，转过身，径直往外面花厅的一张桌子走了去。

那上面放了几碟糕饼和果子，是他刚从厨房取过来的，因没养过雀儿，也不知这小东西会不会吃，且先试试吧。

吉雪正发狠啄着，根本没发觉自己已被托着往另一边走去，直到她啄的那根手指忽然撤开，身下的手掌也一并撤走，然后自己身子一歪，一屁股坐到了一张桌子上。

于是，那颗雪白的小脑袋瓜上，一双圆溜溜，黑漆漆，像两颗小黑豆子般的玲珑眼，再次呆住，不大一会儿又眨了眨。

不是，她在攻击他好不好？

那么凶悍，这个凡人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他手指都不会痛吗？

可还未及吉雪再多想，她鼻端就突然嗅到一丝香甜，随之，小肚皮也不受控的咕噜噜响了起来。

声音虽不大，但此时窗外天色尽墨，显然早已入夜，屋子内外都极静，此声便十分突兀。

吉雪不禁呆了呆。

转瞬，她慌张地扑腾开一双小翅膀，将小脑袋瓜往一侧的翅膀根一扎，再一合，就用翅膀把自己头捂了个严实。

啊啊啊……她这辈子的脸，全在这个凡人面前丢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