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星星 第2章 第二章 鬼还(2)

“T区5号准备升空，请注意避让…”铁架子顶上放的两个老旧音箱要强发着响。

监控电子屏的光照在纪子涵眼睛里，下一秒他微不可查的皱起眉，雪花点再次呈于屏幕上，无疑又是一次故意的掐断。

几乎黑尽的监控室里仅有几个小旧屏不断工作，连个灯都没有。总之四个字“又旧又穷”。

这时总得有个人看不下去，旁边一个胖子说：“额…还是别费事了。没有例外，所有失事飞船上的监控全是出事前十几分钟掐断的。”

纪子涵“啧”一声，有点不耐烦，听见声音又受控制想起那张圆脸盘子来。他微抿着嘴，介于本人特不愿意看那些长得磕碜或者油腻腻的人，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控制不住的恶心。

朝晖从破掉一小块的皮椅子上站起来说:“就是灵源，错不了。”

说完刻意回避向后退两步朝纪子涵附耳过去说:“如果猜的不错，可能是‘鬼还’。”

鬼还，一种只感染尸体的变异病毒，说容易理解点就像早些那会儿老人们说的鬼一样，这种变异的病毒源极为罕见。总部也仅仅只处理过几起关于鬼还的变异者。这之中极为繁琐，唯能找到它的尸体并火化才能算真正解决掉，而它的尸体往往会被感染者放在生前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藏起来。但他们至今不知道，这种魂魄型的病毒灵源究竟是如何进行感染的，因为它根本不需要任何伤口上的感染。

纪子涵示意朝晖一个眼神。

朝晖会意问旁边那个胖子:“董事长，您知道这里下一班飞船具体什么时候发吗？”

董事长连忙殷勤答道:“两个小时后，二位是要一起同行吗？”

“嗯。”

这董事长像突然想起来一样嘘寒问暖:“哎呀，劝你们别去了！之前也有人一样不听我劝去了，结果呢？”他眼珠微微凸出来有点吓人，“一个都没回来……”

“打住，停。”纪子涵忍不住打断他这种吓小孩的行为，敷衍道歉说：“不好意思，我们该走了，时间不够。”他实在待不下去了，转身走人。

“哎，年轻人！别怪我没提醒你，真的很危险啊！”老板的声音仍然顽强回响在耳边。

临近晚上，机场里除了偶尔开过几辆运货的车，根本也没多少人。

朝晖问他:“关于鬼还的案子还有印象吗？”

纪子涵摇摇头:“没了。”

片刻后，他忽然反应过来，睁大眼睛盯着朝晖。

朝晖瞥了一眼那有点渗人的眼神，不动声色接着说:“别盯我，当时你人那么反常，偷听一下还不行了？”

虽然有点生气但不得不承认，确实也省的他再说一遍了。

朝晖从大衣内兜里掏出一个手环给他。

“还会用吗？”

纪子涵点头，接过戴上手腕闭眼。

再睁开已是万分清明。

这是与心核相连接的记忆记录手环，只有心核拥有者才能正常佩戴使用。纪子涵虽然没有心核，但他接受这些信息是不成问题。

他把手环扔给朝晖，先一步上了飞船。

“此次航行即将开始，请乘客们系好安全带……”

“E区6号准备升空，请注意避让……”

隆隆的发动声音传来，与之伴随的是脚下地板的小频率颤动。

纪子涵坐在座位上，有点头晕，倒不是晕船，是在强行接收记忆后的恍惚，脑袋里一团麻。

似乎还看到了个奇怪的场景。有个人跪地抱着他，手腕被托着，正抬头冲朝晖喊什么。

他当时似乎受伤了，仔细回想，手腕上似乎真有点血，又好像是好多血流了一地的样子。天是红色的，地也是红色的，纪子涵感觉那画面越来越模糊，用手遮住眼睛逼自己不再去想。

“怎么了，你还晕船？之前去国外做任务时也没见你晕过啊？”朝晖扣上安全带想起什么：“嘶，难道是接收记忆的副作用？”

纪子涵捏着眉心：“不清楚，反正这会儿好不了，说不准是受伤后能力削减。”

“这个好办。”朝晖隔一层作战服直接拧上纪子涵手臂。

“靠，你活腻了！”纪子涵瞬间激灵一下，抬脚踹他。

朝晖没躲，挨了一脚。又偷偷解开刚系上的安全带解释：“试验，大哥！快用你的适应能力看看行不行。”

纪子涵眉角抽动死死盯着他，倔强说道：“老子哪里都行！”

朝晖没理会他，也知道这位爷的脾气，但他之前就是因为不慎害过他一次，这次在必要时候还是不能管那么多的，毕竟如果真遇上什么特殊情况，能力弱可是至死把柄。他故意加大了手上力度，神色郑重问道:“疼吗？”

“不！疼！了！”纪子涵咬着牙狠狠说。

朝晖撇两眼四周，确认周围没有人。松开手迅速躲避，却仍躲不过被纪子涵一脚加踹到对面座位上。

“滚！”他怒道。

朝晖笑着说：“放心，你的能力有目共睹。上次受伤也没被拖累你。”

纪子涵：“差不多我也明白，用你来说吗！”

朝晖一脸无辜：“我只是怕你对自己下不去手才帮忙的。”

“……你找死！”

一把闪着蓝光的短剑“锵”一声钉在他后边座位上。

朝晖拍拍胸口：“呼，还好躲得快。”只能一会儿再赔钱了。

坐在后边几排的大叔，挺直身子让女儿更好靠着好睡觉。这本来就没几个人的乘客座位厅特别容易听见动静，前边时不时传来几声惨叫。

大叔摸摸女儿的头发，脸上有些许笑意，感叹道：“年轻真好。”

他和女儿一起靠在这辈子没坐过几次的柔软座椅上闭上眼睛休息，不多时也迷迷糊糊睡着了。再醒过来旁边就多了一张陌生的略带青紫痕迹的脸。

他立即清醒过来，旁边女儿不见了，只剩下一张字条。

上面留着稚嫩的字“爸爸，我去厕所了。”

朝晖拿出NAD总部的证件给他看，解释说:“先生别紧张，我们来调查一些事情。”

纪子涵直接坐在并排的座位上，看着这人饶有兴趣问：“明知道飞船很有可能出事还带女儿来冒风险，这很不对劲啊。”

“你要问什么？”男人警惕起来。

纪子涵对待审讯总是很有耐心，反问道：“你觉得呢？”

男人盯着他看了许久，或许是不相信，他说道:“怎么就不明白，现在这整座飞船上，全都是亡命徒。”

他垂下眼帘，叹了口气认命说起自己的故事。

“孩子他妈走得早，为了生计，我们父女俩投奔亲戚。女儿得了癌症，反正也借不来钱，我就想趁着这会儿还来得及，带她回去再看她妈一眼。”

男人用力眨眨眼睛：“这里，是唯一经过她妈妈那里的机场……我就，想着赌一把，到时候我们一家都在那安息。”

纪子涵和朝晖对视一眼没说话。用三言两语概括出多年辛酸是什么感觉，他们都清楚，毕竟见过太多了。

男人抬头看面前两人：“好了，说完了。能告诉我，我闺女在哪？”

在这个时代里他谁都不信。

纪子涵无辜叹气：“哎，放心，没拐她跑，是真在厕所里。喏，半路碰着他领着去的。”纪子涵指指朝晖，“应该马上回来。”

话音刚落，一阵大风扑面而来，有引力似的把船舱里的人强行卷向舱门。

纪子涵:“……”

“哪个傻/逼把舱门打开了！”一个黄毛钻在匆匆凑成的人堆里吼了一声。

“快去找船长，他是死了吗！”又有一个人喊道。

纪子涵和朝晖立即分头跑，风大的朝晖寸步难行，转头一看那顺风的家伙早没了影，一起跟去的还有那个中年大叔。

朝晖这时尽起了责任：“大家不要慌，扣好安全带不要动！我们是NAD的人，相信我们，一切都没问题。”

“太好了，有救了！我赌赢了啊哈哈哈，剩下的钱都是我的了……”一个面色暗黄的青年人在簇拥躲避的人群里狂笑。

还有一个捧着骨灰罐子的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老婆，我不能陪你一起死了，我真没钱还债了，只能把你交给他了啊呜呜呜……对不起，老婆……”

“苍天啊……”

还有一个似乎神经有点问题。

朝晖没理这些鬼哭狼嚎，他扒着座位移动，向驾驶舱过去，通道走廊里的灯全灭掉了。

朝晖皱眉，逆风走到门前，伸手贴上去，一声巨响，像是被他吸住了一样，这扇门被强行掰下来，迎面倒下流着鼻血的老驾驶员，朝晖把门扔到一边，径直越过老人去查看控制台，上面更是一片狼藉，还有些血痕，明显是刚刚蹭上去的。智能屏幕上显示着四个大字，自动驾驶。

糟了，纪子涵！

他通过心核完全感受不到老人的任何生命体征，以前碰上的鬼还离开原主身体后，原主会在顷刻毙命。而驾驶室为了安全一般在降落前都锁着。他断定那鬼还此刻就在这座飞机上，只是没在这里，就只剩下纪子涵那里了。好巧不巧，还真让他们碰到了。

朝晖匆忙跑出去找纪子涵。

等看不见影子后，这具“尸体”站起来，两只眼颠倒错乱，老人的鼻子里又流下一行鼻血。

“眼睛看不准可是不行的哦。”老人嘴里吐出女孩子特有的甜笑声音:“我不太喜欢眼神不好的人呢。所以，就罚你消失吧，大哥哥。”

老驾驶员的尸体直直倒下，似乎有一团轻柔的空气破开前方狂劲的风，猛的奔向舱门方向，寻找下一个寄存体。

纪子涵抗拒着狂风，忽然看见舱门左侧厕所门口蜷缩着一个小女孩，哭的梨花带雪。他慢慢朝那边移动，关闭舱门按钮在左侧，眼看着离开关越来越近，忽然传来一声叫喊。

“茵茵！”

刚刚跟他们谈话的中年大叔突然跑过来。纪子涵暗骂一声，微蹲下身稳住后，冲那大叔喊：“别过来！”

忽然一双温热的小手碰上他的脊背，用力一推。

“完了。”纪子涵心想。

舱门迅速闭合，挡住差点甩出去的纪子涵。

朝晖在不远处用左手紧贴着金属墙，及时控制舱门关闭。而那只手顿时青筋交错，连带着他露出来的脖颈上都显出青筋。

“幸好……”朝晖一只膝盖跪下去，喘着粗气。这一瞬间，心核提供的爆发能量已瞬间将金属源消耗殆尽。如果不是他基因匹配度高，应该就当场毙命了。

纪子涵迅速转身，一手扼起那个叫茵茵的小女孩的喉咙，拿出别在大腿上的枪直直落在她的额头上。

这把枪是专门为鬼还定制的，里面有特殊感应装置。如果被它发现想逃离身体，子弹会自动上膛发射，而这副身体的原魂魄和鬼还会顷刻之间完全消失。

“你干什么！”那大叔连滚带爬跑来抓住纪子涵手臂用力掰：“放开我女儿！”

“对不起，”纪子涵视线依然停留在小女孩身上，“她现在不是你女儿。”

大叔一下怔住，眼泪汹涌而出，坚持喊：“那也放开她，别伤害她，我求求你！”

朝晖托着手臂走过来，“抱歉，现在必须很遗憾的告诉你，你女儿已经不在了，现在寄存在她身上的是杀她的凶手。”

大叔颓废的苍颜上尽数是茫然。

纪子涵没再理会他，问朝晖：“你带的东西呢？”

朝晖摸出一只针管型捕捉器递给他。

小女孩抓着扼住她脖颈的手，头向后仰，假发突然掉落。她看着已经坐倒在一旁的男人。嘴巴张开，无声喊了一句“爸爸”。求生一样。

男人满面泪水，听到这声音骤然抬头，赶忙爬过去抓住纪子涵：“等等!我听到她喊我爸爸了，你们不能伤害她！我女儿还活着。”

纪子涵微怔，突然间胳膊传来一阵剧痛，小女孩用出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的臂力，瞬间撤掉扼在脖颈间的手。

小姑娘一骨碌闪到男人身边，用甜美的声音撒娇道：“爸爸，抱我。”

男人已经不管这是不是他的女儿，抱起来用大手轻轻拍她后背安慰道：“乖女儿，别怕，爸爸在呢。”

小女孩背对着他们，脑袋上没了头发有些怪异。纪子涵清楚看见鬼还的手臂环着小女孩父亲的脖颈。他如果再有动作，以刚才鬼还的手劲，这个男人定会必死无疑。无奈下他只能握紧拳头盯着父女俩。

“爸爸。你知道吗，其实我挺喜欢你的。”小女孩可爱的小脸显现出这个年龄段不可能有的模样。“但我特别讨厌你这张油腻腻的脸。”

男人好似没有听见一样，把女儿摆弄得正对着他，用手抚摸女儿的小脸蛋儿，上面已经没有了红晕。

他突然想起来女儿似乎好久没有说过喜欢爸爸了。也许女儿早已经受够了，只是可惜，不能再带她去见妻子一面了。

“到那边去一下，爸爸。”小女孩指着舱门那边。

纪子涵立即举起枪瞄准，却在扣动扳机时停住了。他忘了这枪根本就没有扳机！

男人走过去，摁下舱门开关。

“再见了，大哥哥们。”女孩露出甜甜的笑。

……狂风再次席卷。

他们又眼睁睁看着两个无辜的人辞别这个世界。

朝晖咬牙，一拳捶在地板上。

纪子涵揉揉差点被掰折的手臂，过去关上舱门，平淡说：“走吧。”

他心里同样也是又燥又堵，尽管明白总是救不了所有人。但就是这种救不了人的感觉，太痛苦了。

而他还必须保持冷静，因为要救下一个人。

等重新回到机场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因为朝晖的心核过度使用损坏有些严重，提前回总部整修去了。

纪子涵一个人在机场上瞎晃悠，想起来还有一个并无多少关系的现场没去。他踢一脚旁边的石子，有点不高兴。

最后却因为太闲还是去了。

到了朝晖说过的燃料冷藏室，门不知道怎么回事没关上。纪子涵隔着几步看见里边躺着个女人，这影像工人还是挺用心的，连身体下面的血都还原了。

纪子涵碰一下“尸体”，弹出一份尸检报告。

死者杨依红，尸检发现其有后天烫伤性毁容。

死亡原因：凶器侧穿脖颈，大动脉破裂失血过多。

死因结论：自/杀。附带监控视频。

纪子涵看向杨依红的脖颈，上面插着一根被血染红的冰锥。

纪子涵很奇怪，影像上这女人的头竭力向上仰，她是不怕疼吗？还是……想看什么东西？他顺着往上看。

这时，冷藏室外边传来一阵细碎脚步声。纪子涵刚想告诉来人里面还有人，可那人动作快的非比寻常，猛的合上冷藏室的门，“咔嚓”一声上了锁。

虽然动作很快，但纪子涵看清楚了。他绝对记不错，是那个一开始就恶心到他的机场老板。他带着一副得逞的笑，在那张油腻腻的脸上狰狞开来。

整个冷藏室瞬间暗了下来，寒冷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