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猪油混着葱花香气从楼下传来,一整天都在赶路也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子都饿了,沈溶溶和父亲一起下楼,餐桌上已经摆了几碟小菜。
黄小乔端着面条从厨房出来看见她们,笑着说:“刚想叫你们呢,快坐下吧,可以吃了。”
热气腾腾的面条上桌,香味四溢,勾得沈溶溶肚子咕噜叫。
不带犹豫,父女俩迅速上桌,一口下去,汤鲜味美,面条爽滑劲道。
沈溶溶竖起大拇指赞扬:“真好吃!”
黄小乔莞尔一笑,说:“你们喜欢就好,厨房还有,吃完了再盛。”
吃饭的时候手机一直响不停,沈溶溶点开一看,是护理部关于季度质控的消息,无奈叹气,回复【收到】两字。
沈春淮问:“医院给你发的消息?”
沈溶溶把手机一盖,无奈道:“还不,没有自由的牛马年假期间还得回复群消息,本季度的质控周还都是责任班,又要准备九知道,真没好日子!”
说完她继续吃面,没一会儿就吃完了,揉揉肚子往椅背一靠。
“还要吗?厨房还有,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说着黄小乔就起身,被沈溶溶拦下:“不用不用,吃饱了,我就是吃的快,食量不大。”
黄小乔小心翼翼打量面前可谓丰腴的娇体,很难从中领会“食量不大”四字。
沈溶溶长得珠圆玉润,像极了年画里抱着金元宝或者大鲤鱼的女娃娃,是叔姨们喜欢的“有福气”的样子,特别是那张脸,如同刚从蚌里开出的珍珠,白白净净又透着诱人的粉红,不说都不知道她三十了。
靠这张脸她忽悠了不少人和鬼。
饭后,黄小乔在沙发旁的木柜上拿出一套茶具,问道:“喝茶吗,村里自产的白茶,味道还不错。”
沈春淮点点头说:“好啊,我还挺喜欢喝茶的。”
沙发对面,黄小乔摆弄茶几上的茶具,动作流畅优美,热气裹着茶香四散开来。
闲着无事,沈春淮随口搭话:“来的时候我看路上人挺少的,这里平常游客多吗?”
黄小乔边斟茶边回答:“不多,榕村本来是以发展农业为主的,一年前来了一个小有名气的网红,在网上发了一篇推荐帖,陆陆续续就有了游客,村民想着能挣一点是一点,就做起了一些旅游相关的买卖,我也是那个时候开的民宿。”
“生意嘶——”沈溶溶被茶水烫得龇牙咧嘴,她摸摸耳垂,继续说,“生意怎么样?”
黄小乔面露羞惭,低声道:“虽然村里的民宿不多,但我这里太偏了,平日里并没有什么生意。”
沈春淮从容不迫地喝了一口茶,不经意说:“我看网上有一家叫‘潮汐’的民宿,网评很好,就是价格很高,还没房了。”
沈溶溶眼神扫视,怀疑没房是借口,他是嫌房费贵不舍得订。
听到“潮汐民宿”四个字,黄小乔笑容凝固,面色也变得很差,不自觉双手交叠。
看出她的局促,沈溶溶问:“怎么了?这个民宿有什么问题吗?”
黄小乔冷静下来,解释道:“哦,他们家的老板是两兄弟,观潮叔上周意外离世了,观汐叔要忙的事情很多,所以只对外开放很少的房间,而且只接受预定……倒是让我们这些小民宿捡了点便宜。”
气氛凝滞,不大的空间瞬间安静,不知从哪传来一声木枝折断的声音,只是太轻了,没人注意。
黄小乔伸手将鬓边发丝挽到耳后,手指纤细雪白,依稀可见皮下青色的血管走线。她给空了的茶杯添茶,问道:“明早需要我准备早餐吗?”
沈溶溶顾不得还没咽下去的茶水,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不用咳……不用准备我的咳咳……我休息日一般没有早上。”
打工人的休息日如果不能睡到自然醒还有什么意义。
“瞧你的出息!”沈春淮给女儿的脑壳一记爆栗,又转变嘴脸对黄小乔好声好气说,“不用麻烦,我打算村子里逛逛。”
沈溶溶捂头翻白眼,听见父亲又说:“我听说这里有一颗巨榕,历史悠久。”
“是了,村子东边街巷尽头。”黄小乔一边说一边收拾茶具,“听说有一千多年历史,榕村就是以这颗榕树命名的。”
沈春淮若有所思,坐着半响没动。
沈溶溶吃了面又灌了茶水,肚子鼓鼓的难受,起身到院子里走动。
盛开的茉莉在深蓝色的背景下摇曳,青白的月光如轻纱般将小院笼罩,繁星当空,此起彼伏的昆虫声从山林传来。
她来了兴致,打算去外面逛逛,刚走到院门口就被黄小乔拦住:“沈小姐,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
沈溶溶转头看着站在屋门口的纤弱身型,笑道:“不用这么客气,叫我溶溶就好。”
黄小乔面露担忧,说:“溶溶,夜里不安全,你一个女孩子还是不要一个人出门了吧。”
声音带着南方姑娘的温柔娇滴,与茉莉花淡雅的清香融合,跟随晚风飘扬。
“谢谢关心,但——”沈溶溶歪头向黄小乔抛了个媚眼,“不安全的另有其人。”
夜晚的榕村安静潮湿,水汽仿佛轻纱覆盖在夜空中,街道荒无人烟,老旧灯杆伫立一旁,昏黄的光线跟接触不良似的一闪一闪。
沈溶溶拿着一只化妆镜四处探路,化妆镜一面是镜子,一面是缩小版的罗盘,**年独家制造。
**年是林市郊外山上,一座名叫尘世观的道长。
这座道观平日香火还算旺盛,常有香客为鬼神之事上门求助,只是**年从不离开道观,所以每当有人上门求助,他都会委托给好友沈春淮。
这个足不出户的老道士对于法器研究很有一套,与时俱进发明了许多道具,倒是方便她这个纯靠武力输出的半吊子天师行事。
榕村不大,但是小路错综复杂像个迷宫,特别到了晚上,路灯昏暗,基本分不清方向,沈溶溶胡乱走着,就碰到了一座寺庙。
破败的庙宇立在四下无人的荒芜土地,屋檐挂着两盏红灯笼,大门半开,透着淡淡烛光,乍一看颇有几分威慑力。
推门而入,沉重的木门发出摩擦声,听起来十分刺耳。
供奉大殿门前的广场摆放着一个铜制带顶香炉,几缕细烟袅袅,香炉两侧一米距离各放置了一个大蜡烛,大小如同一个七八岁的儿童,火光微弱,在夜风里一闪一闪的。
正殿门口大开,内里光线很暗,地上放着两个黄色的蒲团,香案铺着黄布,桌上的铜盘里放着贡品,桌两侧亮着几个红烛灯,香案后供奉的神佛躲在阴影里难以明辨。
“阴森森的……”沈溶溶嘟囔着往前走,想看清是哪路仙家,刚走到阶梯前,听见殿里传出动静。
有人?
沈溶溶停下脚步,刚刚的动静像是桌脚移动的声音,她清清嗓高声问:“你好,有人吗?”
无人应答。
沈溶溶疑惑自问:“难道听错了?”
上阶梯到正殿门口,伸头往殿里一看,除了老旧陈设没看见人影。
沈溶溶舒了一口气,打眼瞥见立在正中的神像。
这观音菩萨……怎么奇奇怪怪的?
进殿站立在蒲团前,仰头看着面前的观音像,虽是神佛姿态,庄严中却带有一丝诡异,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
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破损的角落露出土黄色的内里。
泥塑的菩萨?这寺庙也太不走心了吧。
昏暗的大殿只有这里被烛火及月光照亮,少女的影子投射在香案和神像底部,阴风吹过,一个黑影缓缓靠近。
影子重合的一瞬,沈溶溶反手一击,手腕被握住,传来肌肤相触的温热感觉。
是个人!
猛地抬头,来人身型高大,带着一顶棒球帽,口罩遮面,露出一双堪比星河璀璨的眼睛。
沈溶溶脑子是愣住了,但手脚有自己的反应,等她回过神想要住手,另一只手的拳头已经击出去了,但对方反应很快,侧身躲过她的拳头。
嘿——有两下子!
沈溶溶问:“你是谁?”
周槐序这会儿还有点头晕。
他体质特殊,从小对阴邪之物特别敏感,父亲带他拜访了一位修道老友,说他命格贵重,气运非凡,但也因此容易被邪祟盯上,便送了他一枚方孔铜钱佩戴在脖子上用于护身。
发小妹妹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的榕村,非是要来游玩,把刚回国时差还没倒回来的他死活拖来。今早在进村的路上突然窜出一只野猫,一爪子就将他脖子上的红绳扯断了,铜钱坠地,野猫叼着就躲进了路边的草丛难寻踪迹。
周槐序心里觉得不好,但实在受不了应昭的絮叨,想着也就两三天的功夫,等回家再和父亲商讨一下铜钱的事,然后……就大事不妙了。
一进村他就病倒了。
这还是周槐序第一次发这么高的烧,直奔四十度,身体烫的像个火炉,嗓子直接说不出话,吃了药在民宿睡了一天,虽然还在低烧,但终于恢复一点气力,想着出来走走,吹吹风让脑子清醒一下,走着走着就来到这寺庙。
进来不到十分钟,体温明显升上去了。
就不应该答应昭的请求,这小妮子太缠人了,偏偏两家是世交,他和她哥哥又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对这个妹妹也视如亲妹,不然他真的不想在自己睡眠不好免疫力低下的时候横生枝节。
这不,意外就来了。
晕乎乎的一下子没站稳碰到功德箱,殿外就传来了清脆的女声,但他嗓子没法发声,只能先扶墙休息。
没一会儿女生就进来了,看着小小一只,仰头站立,周身的水汽反射月光,仿佛暗夜中的萤火虫,吸引了他的目光。
慢慢靠近,想要触碰她的肩膀告诉她自己的存在,没想到她警觉性很高,身手还挺好,差点挨揍。
一个男的要是被比自己矮一个半头的小姑娘揍了,太可丢人了。
见对方半天不说话,又抓着自己的手不放,沈溶溶举起被他抓住手腕的手到他眼前,喊道:“喂——!”
周槐序回神赶忙放手,掏出手机打了一行字
【对不起,我生病了,说不出话】。
沈溶溶活动手腕看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又抬眸看了看他,挺帅一男的,还是个哑巴,真好。
于是她故作娇羞道:“没事,没伤到你就好。”
周槐序因为上升的体温烧红了脸,红晕攀爬出口罩,被沈溶溶捕捉,她伸手试了试他额间的温度,肯定道:“你发烧了。”
周槐序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