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仵作升职记 第79章 扬灰

女帝因东宫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按理说，会有人去操心这些事情，她无须过于担心。但她放心不下独孤云雁，那个孩子，她终究亏欠了，再多的奇珍异宝也弥补不过独孤云雁内心那漏风的伤口。

回到寝宫，女帝觉得浑身无力，懒懒地倚靠在雕花椅上，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张从谨急匆匆出现在女帝视线内，女帝眼眉间的疲惫未退散，她有气无力地问道：“何事如此毛躁？”

张从谨双手放在腹前，止步于窗前，低垂脑袋一闪而过的担忧落在女帝眼里。张从谨语速极快地回话：“回陛下，大理寺卿程正卿派人前来传话，关押的大理寺暂代少卿崔少卿被假冒太子身份的贼人带走，下落不明。”

“何时发生？”

女帝所言意思为，崔停清被人带走，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回陛下，今日卯时末。”

“召赖承均和金吾卫大将军过来！”女帝脸上的疲惫如秋风落叶，“让宁镇北也一并过来。”

张从谨回应一声欲要起身吩咐下去，再次被女帝喊住。

“此事，崔府的人可知道？”

“回陛下，事发是因宇文太尉前去大理寺看望崔少卿，程正卿已派人四处寻找崔少卿的下落，动静之大，崔府很难不知情。”

女帝颔首，轻轻摆手让张从谨下去。

事情发生突然，打得女帝措手不及。她形单影孤抬头看向辉月，不再年轻的面庞露出罕见倔强，似喃喃自语，又似对月说话：“千防万防，还是输给我了吧。你所下局，我将会逐一击破，众人仍要称我为王拜我为帝，你所想的子嗣后代绝不可能坐上龙椅。”

元寿公主特意前来陪伴女帝，踏入女帝的寝殿，女帝直接让她坐在案台上。待她刚坐下，还未提笔，张从谨将立太子诏书放在案台上，只听见女帝波澜不惊的声音说道。

“你若愿意，可以在上面写你的名字。朕所在的王朝，有能力者继位，无关男女。你自小由我亲自带大，所学经子史集等皆与太子无异，心怀天下，践行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人之天下，天下之务，与天下共之。”

闻言，元寿公主心惊胆战。她暗中培养势力，借局布势，力小势大，统统被女帝知道！她害怕地抬眸，发现女帝脸上并非臆想的盛怒，而是赞赏。

她知道女帝喜爱大权，不肯放权，以为她所为，已触犯女帝的底线。如今看，怎如此古怪——

女帝十分喜爱元寿公主，她的气性胆识与野心与年少的自己有十成相似。倘若不能接受她为下一代帝王，则不会倾尽所有教她、培养她。

“儿臣不能！”元寿公主艰难地开口。

“为何？”

元寿公主三思而后开口：“部分大臣定会以《慎子》有言，立天子以为天下，非立天下以为天子也；立国君以为国，非立国以为君也；立官长以为官，非立官以为官长也，女子难成大器，反对陛下立儿臣为太子。

正如他们反对陛下为帝般，哪怕危险困难重重，也堵不住他们的嘴。儿臣自愿自认为陛下尚有精力，仍可为天邺天下社稷执政，立太子一事不急。”

此话一两拨千斤，再次引起女帝对那些大臣的反感。如果陛下真的愿意立吾为太子，日后则会慢慢清算这些人，为吾扫除障碍而推拥吾登上这个位置。元寿公主暗忖。

“朕的身子骨如何，朕知晓，莫要说些客气的话让朕开心。”女帝坐在椅子上道，“立太子之事，他们比我还急。你所忧，朕知晓，这立太子诏书，你来写，就写小九吧。”

九皇子是先皇最小的孩子，其母是宫女，却在九皇子两岁时感染风寒无法医治而亡。他比元寿公主小了几岁，女帝仁慈，命人好生照料助其成长，常常跟在元寿公主身后当跟屁虫。

如今，九岁。

想到九皇子的面庞，元寿公主顿时明白女帝的用意，心甘情愿地写下立太子诏书。

翌日出现了两件大事。

一是，女帝发布立九皇子为皇太子诏；

二是，大理寺暂代少卿在一处荒废的屋舍被发现，她浑身皆是伤昏迷不醒，手中却紧紧握着沾满血迹的剑。

听到消息的瑞王在屋内无能狂怒，挥舞手中的剑，锋利剑刃夺去侍女内侍的姓名。室内的尖叫声激起瑞王的杀心，映射出来的影子，看得外面的人心惊胆战。当瑞王走出大门，脸上一道血迹刺痛外面的人的心，瑞王嫌弃地丢弃手中的剑，擦了把自己的脸。

他道：“崔停清那边怎么样了？”

“回殿下，崔少卿用计让大理寺的人相信她，并成功进入宫里疗养。她进宫前，派人前来传话，若殿下有何需要帮忙，皆可与她开口。毕竟殿下是她的再生父母，定不负重托。”

“很好！”瑞王瞥了眼屋内倒地不起的人，“秉公任直刚愎自用之人最好拿捏，伪造无迹可寻的真相给他们，就能让他们为我所用哈哈哈！”

—— * ——

崔停清在宫里住的房间布局像极她在崔府住的房间，如果不走出门，看到那些属于宫中才有的标志，她有些恍惚自己住在崔府呢。

临近春末，院子中的花花草草相拥长大，原本光秃秃的树也有叶子相伴，从南边归来的鸟儿开始叽叽喳喳地叫起来。

宫女准备好药浴，枫和则是带崔停清走进屋内，站在崔停清身后为她梳整头发。太医的药方，色泽浓郁，让崔停清原本白如雪的肌肤染上小麦色般的暗黄。如果不把头发高高束起，头发染湿脖颈，脖颈处也会被染上小麦色般的暗黄，那便无法见人了。

“小娘子，太医的药方子真不错。不过短短三日，你身上的伤口竟然痊愈。今日泡完，想必伤口上的痂脱落，敷上玉肌膏，很快就会恢复如初了。”枫和道。

崔停清透过铜镜看身上的伤，认可枫和说的话。

“崔少卿，药浴好了。”宫女的声音传来。

浴桶里氤氲缭绕，崔停清鼻尖全是药香味，她伸手测探温度，发现适宜才步步落水。这三日内，她未看到女帝一面，她不明白女帝为何要将她带入宫中。

对待罪犯如此仁慈，不像是女帝的作风。要不然，太子怎会无缘无故染上无法医治的病症，而后悄无声息地没了。

三日，太子丧葬仪式应当结束，约莫还有两日，女帝必然会来找她。

泡完药浴，刚收拾妥当，宫女过来传话，说是崔府派人前来探看她。崔停清见到崔府来人，还是瑞娘。自崔停清进宫后，瑞娘每天都会准时来看崔停清，一边将崔府的消息告诉崔停清，一边把崔停清的消息传回崔府。

今日看到崔停清精神抖擞，面色不再像先前那般苍白，瑞娘的心放宽了。瑞娘道：“小娘子，你放心，府中财物已经走过流程，估计今明两日就能全部取回。恢复原先的模样，用不上半个月。”

崔停清点点头，“清点崔府财物的官员动作还是很快的，除此之外，阿母可有让你传递其他话？”

瑞娘左右环顾，见四周无人，连同枫和也不在屋内，顿时放下心，压低声音：“女君说，瑞王已在昨夜打道回府。她特意交代我转告你，在宫中千万要小心慎言，出了什么事情，可以去找张才人传话至崔府。”

“嗯，我懂得。”崔停清双眼盯着瑞娘，“瑞娘，自小我应当没少问你，我阿父阿母是何人吧？”

听到崔停清这般说话，瑞娘的眼睛不自觉地眨了下，旋即恢复自然，“自然。小娘子看到旁人家中有阿父阿母，心生向往，故而频频问。可惜当时我不能与小娘子说出实情，害得小娘子思念家人思念得紧，还生了一场重病，险些没有挺过。”

她没挺过。

挺过的人，不是她，是现在的崔停清。

“那瑞娘现在能和我说说，我的阿父阿母是何人吗？”崔停清眉宇柔和却带着阴沉，逼得瑞娘的心跳加速。

瑞娘被崔停清的视线灼烧得浑身不自在，侧过身别过脸，着急得做了许多小动作掩饰内心的慌乱。她道：“小娘子，你这些时日是不是经历太多，压力太大，怎会如此胡言乱语？你的阿母是天邺大名鼎鼎的使相，异人之下首测，你的阿父是尚书，还有一个与你长相相似的县主阿姊。”

“阿岑与我长得相似吗？”

崔停清笑着问道，声音轻柔，夹着复杂的感情。

短短一年时间，崔停清和崔思岑经过最快速地生长，二人的长相愈发不相似，性格截然相反。

“我被人掳走，是为何，瑞娘你知道吗？”崔停清见瑞娘不回，又接着问道。瑞娘颤颤巍巍问道：“是为何？”

“对我用刑的人逼问我，是否知晓我的身世。他们甚至对我说，若我已知晓，必然要死，挫骨扬灰般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