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仵作升职记 第71章 进宫

屋内安静得令人窒息，瑞王听到崔停清的话后，顿时变了气场，半眯的眼眸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够洞察崔停清心中所想，直视之下，缓缓抬起手在茶案上拿起茶具，看似随意地拨弄两下。

一旁的炉子忽然滋滋作响，不一会儿热气从壶口冒出来，似崔停清心中难以名状的恐惧，那种生命无法自行把握的恐怖。

阅人无数的瑞王看出来崔停清强装镇定，他呵呵一笑，害怕就对了，“听闻你前段时间在乘黄书院偶得一幅画，画卷上面画的是乘黄从凡物成神兽的故事。你可知，国初已来画鞍马，神妙独数江州王，曾貌先帝照夜白，龙池十日飞霹雳。可惜江州王临死之前将所有画卷烧毁，独留那幅《乘黄千岁环册》。

本王素爱名师画作，尤为对江州王的《乘黄千岁环册》这幅画作，情有独钟，日思夜想，心生向往。今特意前来欲借观赏一二，以慰平生之好，不知汝可否割爱，赐本王这幅画作留为念想？此非小事，然本王深知汝之雅量，必能体谅本王之心意。若汝能成全，本王将铭记于心，日后必有厚报。”

崔停清放置腿间的手指紧紧捏在一起，面不改色心不跳正视瑞王，略作少女懵懂模样，娇小红唇一张一合地说道：“殿下可是被人欺骗了？《乘黄千岁环册》是何物？岂会在我这等粗鄙之人手中。

想来殿下听过我曾从乡野归来。我自幼长在乡野，与乡野村妇无异，不懂典则俊雅之物，倘若当真在我库房之中，怕也是落灰，暴殄天物。如若殿下消息可靠，待我回家翻找翻找，找到命人送过来。”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有《乘黄千岁环册》？难不成，他是幕后主使？

听闻崔停清的话，瑞王这才仔细打量崔停清，见其身着衣裙端坐似梨花，清新脱俗我见犹怜，颇有上都城某些贵女做派。

矫揉造作！不堪一击！

听到她说自己没有画卷，瑞王眼神一沉探究起来，见其面色如常，不似有假。

难不成，情报有误？

情报若有误，他此行被旁人知晓，免不了你来我往的斗争。他忽感头疼，当着崔停清的面还是维持温和叔伯的样子。他道：“岂能小瞧自己？坐姿优雅，谁人能看得出来你从乡野归来。”

话里话外，不相信崔停清不知晓画卷之事。

崔停清神色复杂，多为委屈难过，夹着少许开心，“当真如此？不枉费我这一年来苦苦模仿，但终究是东施效颦，张口旁人便知我是个怎样的人。”说着，再次失落起来，一滴眼泪挂在眼角，迟迟不肯落下，犹如她倔强。

瑞王生平最见不得女娘哭哭啼啼，见其眼泪汪汪，心中一阵烦闷，思来想去总觉得说出来的话不好。

“忍泣目易衰，忍忧形易伤。”瑞王皱眉想逃。

“悲风来入怀，泪下如垂露，哭以泄哀，让殿下见笑。”崔停清用衣袖擦拭眼角，诉不尽的忧伤止不住的悲哀啊，长吁短叹一声连一声，“实在对不住，情不自禁。”

她看出来瑞王不耐烦，有意为之。奈何她演技极好，瑞王当真，疼痛难忍，竟直接起身。

“崔少卿归府仔细找找，若有画卷，派人送至此茶馆寻掌柜便可；若是无本王所说的画卷，也请崔少卿派人来送个话，好让本王知晓。崔少卿，本王有要务在身，恐不能继续陪汝尽兴饮茶，还望海涵，改日再约。”

说罢，瑞王匆匆离去。

崔停清哭哭啼啼的声音在听不到任何声响的情况下，才停了下来。她走到窗边，看着瑞王上马车离去，才沉下眼眸，面无表情地离开茶馆。

枫和守在马车边，看到崔停清从茶馆里出来，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服侍崔停清上马车，“小娘子，方才那些人是谁？为何突然请小娘子进去饮茶？这些人群好奇怪，散去很是突然。”

坐进马车，崔停清回她：“那些堵路之人，应当是瑞王的人安排的，想以此躲过内推府视线，与我到茶馆内一谈。先去找梁岩，而后回崔府，速度要快！”

她怕瑞王顺着线索找到崔思岑。

帘子刚放下，枫和抓着缰绳准备驭马前行，忽见宇文柏驾马匆匆从大街另一头过来。宇文柏看到枫和，目光落在枫和身后的府牌上，吩咐身后的随从继续前去，他随后就到。

枫和立刻开口道：“小娘子，宇文郎君来了。”

自从那夜疯狂之后，两人似乎心照不宣，互不找对方。

宇文柏酒醒之后，隐约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轻浮之事，可惜脑子混沌，想不起来。直到他偶然发现自己脖颈之处有个小小的红色印记，似蚊虫叮咬，又似有小小牙印。可是，这种时间，还未有叮咬人的蚊虫呀！

那夜的荒诞之事犹如洪水猛兽袭击宇文柏，他顿时红了脸，强迫自己念清心咒，闭眼全是崔停清的身影，崔停清的娇憨，崔停清的清嗓。他觉得自己无法面对崔停清，忍住愈发茁壮的思念，用事务困住自己的脚。

正想着如何给崔停清解释，心中排练多次都觉得不妥，他却见崔停清率先掀开车帘，四目相对。

崔停清仰起白皙脸庞，“宇文郎中寻我有事？”

“啊！”宇文柏想不到回什么，他就是想看看她，不为别的，“那个——”

“宇文郎中可有时间？我有事与你说。”崔停清说罢，示意宇文柏上马车。宇文柏局促不安，内心忐忑上马车，进入马车便闻到轻淡的茶味，“你方才去吃茶啦？”

“瑞王来了。”崔停清冷声说道。

闻言，宇文柏瞬间严肃，“我们才发现他们的踪迹，你是怎么发现的？你从未见过他。”

“他来找我了。”崔停清不打算告诉宇文柏，对方找她是何事，说话之间，她握住宇文柏的手，“十多日不曾再见，你躲着我。”

少女声音清冷肯定，杏眼流露失望悲伤。

“我没，”宇文柏连忙解释，“我做事孟浪，丢了颜面，不敢见你。”

—— * ——

已是春中，各家各户断了取暖的炭火，连同皇宫也一样。可女帝居住的宫殿炭火依然在烧，烧得很足。

崔思岑一进门便觉得热，好在宫女知道殿内的情况，早早在一旁等着服侍她脱下外衫。进到内间，崔思岑对着坐在案头上的女帝规规矩矩行礼，看了眼多日未见的元寿公主。

元寿公主背着她，约见崔停清，崔停清出门之前告知了她。

白日殿内光线不足，全靠烛光照得一清二楚。

到底是生了场大病且上了年纪的人，禁不起折腾，女帝额前生了不少白发，肉眼可见地衰老，眉心眉尾本浅淡的沟壑纹路加深了不少，但那双眼眸望向崔思岑依旧慈祥。

女帝在元寿公主的服侍下起身，行至她的面前，抬手比画摸了下崔思岑娇嫩的脸，“阿岑长大了……”

才说了这么一句话，女帝偏过头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看来女帝的身子每况愈下，怕是撑不住多久了。

压抑住咳嗽，女帝看见崔思岑眼底的担忧，“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朕的身子如何，朕心中有数，只是恢复慢些，不碍事。”说着，她给张从谨递过去眼神，而后又说：“进宫耽搁了些时辰，阿岑还未用午膳吧？与我们一同用膳吧。”

说话间，宫女内侍们已经布好宴席。崔思岑按规矩入座，裙摆铺开，低调银线在烛光下似流星划过。毫无征兆地召她入宫，她惶惶不安。

席间，女帝果然提及和亲之事，似在征求崔思岑的意见，又似宣告崔思岑。崔思岑手握筷子，抬眸看向女帝，又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元寿公主，渐渐明白，渐渐恍然。

阿母早早与她说过，女帝不舍将元寿公主送去和亲，定然会在贵女之中找一女子封为和亲公主，送去和亲。整个天邺皇朝，唯有崔思岑最为合适，重臣之女，对方说不得天邺无诚心。

“听闻北境今年开春胜战，外邦瞧清天邺实力。”崔思岑冷静说道，“陛下殚精竭虑，臣岂会因袖手旁观。如若真到那一步，臣定不辱使命。”

元寿公主张开嘴，欲要说话，但最终没有说出。

这一顿饭，味同嚼蜡。

别过女帝，崔思岑心底拔凉，走到外边被阳光直晒，不觉有些许暖意。她知晓她的命运或许真的会那样，但她自小把元寿公主和女帝当亲人看，被这般对待，心中还是有落差。

元寿公主追出来，“阿岑！”

崔思岑回首，看到元寿公主无措的模样，她无力一笑，“公主不必多言。”

“不会的！”

崔思岑无言。

元寿公主以为她不知晓自己说什么，继续说道：“不会需要和亲的，陛下最近身子不适，对朝中事务不清楚。”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此乃陛下为公主寻的一计谋，与我先说清楚，免得消息突然，无法忍受，这才是陛下的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