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云舟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他的双手交握着,因为过度用力,突出了泛白的骨节,宛如一尊静默的石像,掩饰了眼底极度的悲伤。
他开始后悔主动邀请刘捕头跟他一起来汴京了,想起他那双眼看不见的老母亲。
回想着刘捕头来汴京最放心不下就是她,他不敢把这个消息传回去。
老妇人年轻守寡,老年丧子,这种生命的疼痛,哪里是她能够承受得住的。
梁云舟鼻头的酸涩,让他不得不闭上眼睛,把泪意狠狠地压下去。
他压地沉重的嗓音开口:“先不把消息传他老家去,找个人带着银两回去,带上老夫人最爱的桃酥。”
何应忱强忍着情绪:“知道,一定找出是哪个孙子干的,我一定让他不得善终。”
陶清妍失魂落魄地呆坐着,旁人说的一个字也都没有听进去。
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
想起平常基本严肃不苟言笑的刘捕头听到梁云舟升职的消息,高兴得眼角都多了几条皱纹。
后来才得知,刘捕头都三十好几了,但是一直没有成亲,听说是嫌弃家境不好,因为家中有一个失明的老母亲,所以婚事一直没有成。
在来汴京前,她曾在买酥饼的摊前见过那位老妇人一眼,她的脸上是祥和温柔,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
跟大家说她儿子要前往汴京,跟着县令大人,为更多的老百姓做好事了。
“刘大娘,刘捕头今年应该就可以把亲事定下来了呢?说不定还能说个官家小姐呢?还能把您接到汴京去享享清福呢!”
一个穿着水绿色的婶子打笑着。
刘大娘听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挥着手:“不敢,不敢,我就希望要是能成亲,他们两口子相互有个照料就行,至于我啊!差不多都要埋土里的人了,就在这里好好的就行了。”
陶清妍不知不觉中泪痕布满了整脸,那是一种无力感,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蕴儿赶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了刘捕头被抬着出去,她眼睛里冒出了大颗的泪珠,手死死地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春天已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了,温和的阳光照耀在宽阔的官道上,走到石板街上的老百姓听到强劲有力的马蹄声,纷纷散开。
回头一看,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行驶在精致砖石铺着的石街上,马车的外观极为奢侈,车身都是用着金色的漆刷得呈亮,上面还描绘着官家身份特有的花纹样式。
前面并排的四匹马,鬃毛被梳理得黑亮柔顺,马具均以金银做装饰,马夫穿着特有的制服,一幅威严,训练有素地赶着马车。
车内厚厚的绒布挡住了外界的视线,却不能挡住那飘香四溢的阵阵花香。
老百姓都离着马车远远的,生怕靠近一点给自己招来祸害。
“今天的马夫赶车赶得格外的好,等下回府里,赏银子。”
她脚下的一个丫鬟观察着堂上人的脸色,看着她脸上是平常的神色,便轻声说:“可不是马夫赶得好,百姓可是知道公主的身份,哪里敢靠近一点呢?”
明显堂上人是被取悦到了,随手把自己手臂上的一个镯子扔给了小丫鬟。
她见了,连忙小心翼翼捡起来,嗑着头说:“奴婢,谢过长公主。”
长公主瞥了一眼脚下的小丫头,嘴角微微向上拉出了一个笑容:“我就这么可怕吗?你怕成这样?”
丫鬟的神经紧张到了极点,声音有点小,但是并没有出现磕磕巴巴:“是长公主的威严让奴婢敬畏。”
长公主拿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一个穿着朴素肩上挎着包的大爷,看着如此宽阔的大道上,就这么一辆马车行驶,其他的马车只敢停在边边的地方。
大爷看得满脸的疑惑,有些自言自语道:“这路这么宽,怎么没有人走呢?”
一旁的年轻男子看见大爷抬腿就想往那路上走去,他一把拉住了大爷肩上的袋子。
大爷一个踉跄差点整个人倒在了地上,他有些气势汹汹地瞪着拉住他的年轻男子,语气有些冲:“小伙子,你这是干嘛呢?”
年轻人马上把大爷拉到一旁,脸上满是羞涩的神情,左右环顾了一眼,小声说:“大爷,你可知道那马车上做得是谁?”
“那可是当今的圣上的姐姐,临阳长公主啊!”
他看着大爷在听到这公主的名号之后,脸上并没有任何的害怕之意,便知道又是一个外乡人,想起半个月前,那冲撞了公主的外乡人的下场,他不禁浑身一颤。
他把关于长公主的事迹跟大爷讲清楚之后。
大爷的脸上终于也如期地出现了害怕的神色。
他感激地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太谢谢你了,小公子,没想到这汴京城里还会吃人哪!”
等到了马车走了很远,街上的百姓才敢重新走在官道上。
而那远去的马车里气氛低沉得下人。
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把一封信从马车的帘子中塞了进去。
长公主看完,脸上的神色骤然变了。
小丫鬟察觉到不对劲之后,马上从坐着变成了跪着,头紧紧地贴在地上。
长公主让马夫推开了马车上的那扇门,紧接着那和煦的春风把帘子高高地吹了起来。
小丫头浑身都在颤抖着,她惶恐地把头抬起来,颤抖的嗓音响起:“长公主饶命啊,饶命,奴婢知道错了。”
泪水和鼻涕糊了满脸,不停磕头求饶。
但是没有任何的作用,她看着长公主手指指着的方向。
她闭上眼睛,向长公主嗑了一个重重的头,额心上渗出了红色。
转身猛地往下面跳去。
小丫鬟的身体重重的向地上摔去,嘴角上溢出了红色,她未闭上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的神色。
马夫斜着看了一眼路边的小丫鬟,脸上出现了不忍心的神色。
马车很快就到了公主府的大门口。
下人得知长公主归来的消息,全府上下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马车刚一停稳,下人就马上搬来了脚蹬。
长公主撩开帘子走下了马车。
众人瞧见长公主的脸色难堪得厉害,下人马上放轻手脚,把头都缩了起来,谁都不想成为第一个被开刀的人。
幸好田卓海得知消息,马上赶来。
下人心中那口气小小的松了一下。
管家马上把他把请进了公主府,看着有点像傻子的田大人,有些不忍心还是劝诫道:“田大人,今天长公主的心情不是很好,您小心一点。”
田卓海不屑地看了一眼管家,甩了一下袖子,往前走去。
管家摇摇头,叹息了一声。
穿着水青色衣服的小丫鬟,在院子的门口等着田大人。
她瞧见了前方的那个身影,想着应该是管家说的那个田大人了,便马上向前走去。
田卓海看见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朝自己走过来。
他抬起手摸了摸下巴,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果然丫头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声音小小的软软的在田卓海的耳边响起。
他马上拽着了小丫鬟的手,想往自己的嘴巴那里送。
没想到小丫鬟把手抽走,头低垂着,后退了好几步:“大人,长公主已经在等您了,还望您尽快过去。”
田卓海的脸上并没有出现被丫鬟抽回手,而显露出恼怒的神色。
他心想等爷办完事再收拾你。
很快云画就把他带到了公主的会客厅。
“下官田卓海,见过长公主殿下。”
他看着长公主似乎好像没有听到,正一心一意地练着字。
他再一次重复了刚才的话。
没想到她身边的一个随从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田卓海被打懵了,反应过来马上整个人跪在地上,嗑着头说:“长公主饶命,是下官不懂事。”
随从刚想再打一次。
长公主抬起手制止了。
“阿文,畜生不懂规矩,不要浪费自己的力气。”
田卓海听到之后,马上附和着说:“我是畜生,我不懂规矩。”
长公主听到这些话之后,刚才郁闷的心情稍微轻快了一些。
“说吧,这么急赶来是大理寺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田卓海刚想起身,但是想到刚才的情景,随后纠结了一下,就看向长公主·。
她那里没看懂他的意图,便摆了摆手。
田卓海马上起身,把在大理寺的所有消息一一说出来。
宣纸上的笔墨因为长时间的停留晕开了,她把紫毫笔放在了一边的笔架上。
“看来这个大理寺卿的林大人是一点儿也不听本宫的,他儿子是在那里当官来着。”
田卓海一脸子狗腿样,贴到她身边说:“林大人的儿子还在书院读书呢?打算今年开春参加考试呢?”
他看着临阳长公主若有所思,听到她说:“当朝有规定说身体有残疾,是做不了官。听说林大人的儿子书读得不错,还是家里的独子,你说要是少了一条腿,林大人会不会吐血啊!”
田卓海吞了一下口水,不敢说话。
接着她继续说道:“还有那个梁大人,我听说他身边的刘捕头人没了啊!”
田卓海马上跪在地上说:“长公主,下官听从长公主的任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