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坞藏春 第13章 第 13 章

当值的侍卫、羽林卫等马车皆不可进入禁中，只能在相应的地方驻停，沈景琛从东华门走出，半晌才到自己的车架处，正欲上车架，车夫伸手，支吾了好一会。

“怎么了？”沈景琛轻蹙眉，稍有不解。

“这……这……”车夫手指着车帘。

沈景琛大步夸上前去，一手掀开车帘，只见一个小娘子笑靥如花，朝他挥挥手，唤了他一声小武夫，随后探出身子将他拉进马车内。

“你怎么来了。”沈景琛只惊讶了一瞬，这确实是韵浣的作风。

韵浣替沈景琛抚了抚衣服，“在家中无趣得很，本想找茹芝姐姐的，她今日不在府中，又想着去烟婷那儿，母亲又要她学琴艺，我只好来找你了。”

马车缓缓行驶，韵浣靠在沈景琛肩头，从禁中到侯府，须得路过街道，坊市比往常热闹，上京周围的都会前来，但平日里，就算不及坊市热闹，也是车水马龙的。

听着街上的叫卖声，沈景琛不觉一问：“要买些什么吗？”

韵浣是没有这个心思的，她只想同沈景琛一起回府，享受这一乐趣，遂答了不买。

两人一直不语，好一会韵浣才端坐起来，“母亲今日来找我。”

且刚过门，这时候事儿是最多的，婆母总是爱说些什么夫妻相敬，勤俭持家之类的，又或者立些规矩，条条框框等。

但韵浣这般，便是要同他说什么了，沈景琛示意她往下说。

“你可知，家中欠了朝廷三十万两银子？”即使是在车内，韵浣还是压低声音，怕的就是万一，让人知道了。

“她同你说这事了？”沈景琛淡淡道，知道这是意料之中的。

姜夫人常年同官夫人打交道，其他夫人尚且看不上商贾之女，更何况是姜夫人呢？她为何会选择韵浣，这也是不言而喻了，沈景琛不是她亲生的，把韵浣许给他一来解决候府的燃眉之急，二来不用损失什么，若是换了沈云琛，姜夫人第一个不同意。

且朝廷终究还是顾及这些人的颜面，未到期限也没有透露哪家还欠着银子，众人只当姜夫人心善，不分官绅商贾，谁能想到她是这般算计。

这其中的内情只有候府中人懂得了。

见沈景琛这般回答，韵浣知他是知道此事的，“我说同你商量了，再答复。”

“她是如何说的。”沈景琛实在好奇。

韵浣将今日姜夫人同她说的那番话复述了一遍，“这数额是巨大了些，可也不是没有办法。”

沈景琛冷笑，这更确认了他的想法，果然姜夫人是迫不及待了。

他当初劝韵浣退亲，便是怕这个，“这事你无须管，交由我便是了。”

这话听得韵浣心暖暖的，还是小武夫第一次同她这样说，虽然不知他有什么法子，但她是全然相信他的，并未有过多的想法。

韵浣重新靠在他肩膀上，看着沈景琛搭在膝上的手，她慢慢挪过去，心跳得有些快，想着试试十指紧扣，谁知快到了，沈景琛便紧握拳头，韵浣见状，立刻端坐别过头去，像是赌气一般。

沈景琛用余光看了看，在他的角度，韵浣的眼睫长而卷翘，有规律地煽动着，像是生气了，可他接触最近的女子，便是妹妹烟婷，而且是极少的，他是不知如何哄女孩子。

他垂下眼眸思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不同你们娘子思虑过多，做的事也许不合你的意，若是有什么不满，你只管说出来，不要闷在心里。”

话语诚恳，韵浣知道他是看在眼里了，沈景琛既然能说出这话，便能证明已然在慢慢接受她了。

她立刻转过头来莞尔，伸出玉掌，五指张开，另一手牵过沈景琛的手腕，欲要将二人的手掌叠在一起，“这般……可以吗？”韵浣期待地望着沈景琛。

沈景琛目光投向二人的手掌，点了点头。

他身量高大，手掌自然也大，韵浣的手不过及他的二分之一多一点，韵浣的手紧紧握着，纤柔无比，过了一会儿，他也将手握紧了些，指尖轻触韵浣的手背。

韵浣心里的喜悦溢于面上，但没有过多的表现。

二人就这般牵着，听得车外商贩的叫卖声，也算得是岁月静好。

先前出府已是下半晌，韵浣用过了早上的白粥，午饭就将就吃了些，沈景琛刚散值，想必也饿了，二人回到院中，韵浣便让齐嬷嬷备些菜来。

“我一早就备好了，就等娘子和姑爷回来。”齐嬷嬷笑吟吟地把菜放在食几上。

今日的菜品不算丰盛，白玉汤，鲜鱼肉，蜜汁番茄和陈皮牛肉，外加一碟桃花酥，看起来都是口味淡些的。

“老婆子是照着娘子的口味做的，不知合不合姑爷的胃口，往后姑爷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同我说便是。”

齐嬷嬷原在清府也不是管厨房的，是在申氏跟前伺候的，如今晾了十几年的手艺，重新操起厨勺，还是有些生疏的。

沈景琛换了常服出来，难怪看得这碟桃花酥里有几个只能说略看像桃花样，实则……

“就照着你们娘子的口味做罢。”沈景琛在食几前坐定。

齐嬷嬷嗳了一声，又笑着拉起蓉香出去。

韵浣用筷箸朝沈景琛碗里布了一块桃花酥，布的刚巧是那几个长得怪异中的一个。

沈景琛不解，随后看着韵浣眨眨眼，便听得她说道：“早在清府，齐嬷嬷的桃花酥便是府里人皆知的好吃，今日真真是闲着，我便让嬷嬷教我，人家的夫人都给夫君做些什么，我也不能落下。”

别人夫君有的，她的夫君也要有！

“快尝尝。”韵浣满怀期待，而后低眉垂眸，有些难以为情，“是捏得不同齐嬷嬷那般好。”

沈景琛咬了一口细嚼一番，许是因为油皮、油酥和馅料火候都是经齐嬷嬷之手，韵浣只是捏个形状，所以吃起来味道并未同它的形状那般怪，反而正似韵浣所言，齐嬷嬷的桃花酥手艺十分好。

“味道极好。”沈景琛淡淡地评价一句。

“当真？”韵浣两眼放光。

沈景琛点点头，又将碗中的整个吃完，正欲夹菜，碟中那几个形状怪异的桃花酥全到了他碗里。

“既然觉得不错，便全吃了罢，以后我还给你做。”韵浣莞尔，收回给沈景琛布桃花酥的手。

好吃是好吃，只是用多了会腻，看着韵浣这般，他又不好将她喜悦的心情打住，看着碗里的几块桃花酥，沈景琛是无奈又觉着好笑。

他再夹起一个咬了一口，“桃花酥虽好，但总归是点心，到了用餐时饭还是主要的，若是将这些都用了，恐吃不下饭。”

沈景琛将装桃花酥的碗挪到一旁，“点心是要细细品尝的，待用了饭再吃罢。”话及此，又怕韵浣不悦，遂补充一句道：“我会吃完的。”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照顾韵浣的感受。

好像是这么个理，“是我未想到这个，只想着给你做了，你觉着好吃，便想让你多吃些。”韵浣讪讪地笑，“那便用饭罢。”

席间韵浣一直给沈景琛布菜，如同先前在潘宅园子那般。

及至府中都点上了灯，沈景琛从屋外进来瞧见韵浣在整理些纸张。

沈景琛上前略看了一下，每一张纸上皆写了名字及那人的特长等。

还未等沈景琛问，韵浣便先说了：“母亲昨日还问我差过来的侍女怎的还不用，我道要同你过几日二人清净的日子，现下瞧着是该给她们安排了。”

院中只有齐嬷嬷和房嬷嬷两位老人服侍，现下房嬷嬷有事，二人是商量好了要做的事物，韵浣想到二人这般年纪不该做洒扫这等事，便想起了姜夫人送来让她差遣的那十几个人，今日让齐嬷嬷一一问她们话，譬如原来做的活，自己擅长的活，和自己想做的活，这才记下了这些。

韵浣叹了一声，“人人都想做轻松的活，这会子不知道怎的安排呢。”

沈景琛是不懂这些，只给她递了一盏茶，以便口干时可以用，“往日我不在，院里也没人，现下你在了，是这院的主人，如何安排都是你说了算，无论如何，总会有不服者，顺你的心就是了，不必为此忧心。”

言罢，沈景琛走到屏风后，脱去了常服，只着中衣，再出来时坐到了床沿上。

韵浣觉着有理，小武夫是全然站在她这边了？她回过头去看，沈景琛的衣领有些敞开，隐约能看到厚实的胸膛，她盯了好一会儿，不觉咽了口水，觉着有些羞赧，想移开目光时却对上了沈景琛的视线。

这下子只能讪讪地笑，朝他摆摆手。

韵浣也不知为何要摆手，只觉得更难堪了，遂把手握拳收起，转回案几旁继续整理侍女的信息，可现下她哪里还看得下。

沈景琛微微勾起唇角，她不是一向最大胆吗？

“明日回门，我便不去禁中了。”

韵浣听到身后传来沈景琛的话，略有诧异般，“那你是要与我一同回去？”

不知是不是还想着刚刚呢，三朝回门，皆是新婚夫妻一道回去，好歹也是名正言顺的丈夫，她把他当什么了？

但沈景琛没有过多解释，只轻声回了“嗯”。

这下子韵浣把刚刚觉得难堪的一瞬全抛在脑后，只觉身心愉悦，又自觉小武夫真是把她吃得死死的，稍微向她示好，便能左右她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