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琛只着中衣坐在床沿,见韵浣迟迟不动身,“夜深了,还不打算休息吗?”
韵浣听了这话,立刻爬到雕花架子床的里边,屈腿盖被坐在床上。
“躺下罢。”沈景琛吹了等,将幔帐放下,平躺而盖住锦被。
锦被宽大,即使是二人盖同一张,也剩不少空隙,沈景琛感到身旁的韵浣动了动,就着锦被扯过去,凉风灌进被里。
正欲将眼闭上,不知为何别过了脸,与韵浣四目相对,才发现韵浣离他近了些。
或许是经过那番拥抱,韵浣未觉着沈景琛有所抵触,才敢这般动作,此时韵浣侧着身子,小脑袋枕着手臂,面带微笑看着沈景琛。
两耳间只听得虫鸣,将沈景琛的思绪拉到了韵浣给他拭汗时,那一缕微风真是吹得刚刚好,他以前不懂,为何男人会流连于风花雪月之地,也不懂为何世间会有如此多的儿女情长,现下……好像有些懂了。
但他的初衷只是给够妻子尊重,过相敬如宾的日子,不叫她在这侯府里受委屈,就算新妇不是韵浣,也会如此,至于情,他是万万不会动的,若非如此,早在玄山观,他便对这小娘子有意了罢。
可现在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这不符合他的预期,实在是太快了,为了阻止自己继续想,沈景琛将头回正,看向头顶的幔帐,“是今日遇到什么趣事了,如此笑意。”
话且问完,身旁的人儿迟迟不语,一会儿才感到声音有些严肃伴着认真,“你。”
沈景琛怔了怔,又别过头去看韵浣,先前的笑意已然不见,正如她回答的声音一般,有些严肃。
“娘子别再说笑了,赶紧休息罢。”沈景琛只觉心里有些异样,但说不上排斥。
“你明日还要去禁中吗?”韵浣没有继续先前的话题。
既是婚假,圣上是不会怪罪的,无非是看沈景琛的意愿,他思了一会儿,差点脱口而出不去,好在压抑住了,轻声回了嗯。
实在是让人气恼,沈景琛也不知为何如此,若再不止住,不知会说出什么胡话来,好在韵浣没有再说话。
正院的房里,姜夫人靠在沈媵怀中,手指点在沈媵的胸膛上,轻轻绕圈。
虽然是侯府夫人,作风也是极具富贵的,但姜夫人实在是长得貌美,纵使育有一对儿女,身姿是风韵犹存,作风得体,在外笼络了不少人,在内又展现着女人的娇弱,叫沈媵一连十几年来待她依旧,感情是从未少半分,外头人时常夸赞沈媵宠妻,是难得的夫婿。
“那孩子瞧起来不是个蛮横的,若是我们待她和顺,她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姜夫人柔声道。
“这是自然,到底是过了门的媳妇,你多多教她才好。”沈媵闭眼享受着姜夫人带给他的柔韵,沈景琛处处同他做对,他又是有求于韵浣的,怕沈景琛待韵浣不好,让韵浣嫁进来实在是委屈了,心中不免愧疚。
“侯爷放心,这事交由我去办。如今儿女都大了,各自出色,景儿也成了亲,就这一桩大事,若是这事过去了,日子便过得顺顺畅畅。”姜夫人安慰沈媵,生怕他多想。
沈媵轻叹一声,“不知我是积了多少德才娶得夫人你,貌美贤良,样样优点都沾着。”言罢,握住姜夫人的手,侧身将她抱紧。
翌日姜夫人是满面春风到韵浣的院子中来,昨日便派人同韵浣说免了这几日的晨昏定省,外人知道了,还夸她体谅儿媳呢。
韵浣在清府本就没这些条条框框,这下也如她的意,不知是睡得太熟还是沈景琛起身太轻,且刚睁眼枕边就已然空了,想着是到禁中去了,便起来盥洗梳妆,这下子正在桌前用早饭。
她素来不爱吃口味重的,此刻用的是齐嬷嬷做的清火白粥,外加一小碟熏肉,和一小碟酱菜,听到蓉香说姜夫人来了,赶忙放下筷箸。
“可是扰着你用早饭了?”姜夫人笑吟吟道。
“母亲说的哪里话,不知母亲用了吗,若是没用同我一便用罢,只不过稍简陋了,望母亲不要介意才好。”韵浣上前扶姜夫人坐下。
“用过了,我正怕你没用,差人送了点心来,顺道想着来看看,怕你有什么不习惯的。”姜夫人拍了拍韵浣的手,让她坐在旁边。
一连说了一些客气话,姜夫人才进入正题,轻垂下眼眸,好似十分忧心。
韵浣见状,赶忙问发生了何事。
“我想着你现下过门了,已然是侯府的一员,又是侯爷的长媳,该当让你知道。”姜夫人十分郑重。
韵浣见姜夫人这般,当是遇着了什么大事,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在闺中还未处理过什么大事,现下只得端坐听姜夫人细说。
“我是当你是一家人了。”姜夫人站起来走到门处,手握绣帕望着蓝天,“且在多年以前,侯爷的祖父借了朝廷的银子,不知是什么由头,念及祖父有功,便拨下去了,现下这笔账是落在了侯爷头上,边境战乱,朝廷要收回这笔账,我是烦忧了许久,如今终于能开口,心里舒畅些了。”
“还上便是了,这等事如何让母亲忧心。”韵浣走上前挽住姜夫人的手臂。
姜夫人叹了一声,“若是能还上,便不会忧心了。期限将至,我真是不知如何才好,还不上,这府邸便要被朝廷收回去,堂堂侯府,怎能落魄街头。”
“是……差多少银子?”韵浣总觉着姜夫人话里有话,但细想许是自己想得多了。
姜夫人停了一会儿,才道:“三十万两。”
三十万两?韵浣吓得松开手,不可置信,这笔银子她不是不知道数额多大,茶庄进项日均五百两,这还是笼统了周边全部的买卖,若只是上京,不过是百来两银子,还没算上其他支出,给朝廷上税的,人工的等等,原来这侯府外头看似华丽,实则是个空囊。
“我说原不该同你说的,只是在这府里,云哥儿一心向学,烟姐儿到底也是嫁出去的,二房三房的多说无益,只能同你诉诉苦罢了。”姜夫人轻摇头,“哪家没有个坎,这便是侯府的坎罢。”
韵浣尽量使自己的心净下来,才回道:“既然是坎,那便没有过不去的,母亲可有想到什么办法?”
如今是已然嫁过来,虽说和离也和得,可她是要同小武夫过日子,又不是同侯府,往后不知要遇多少事,若是事事退缩,这怎能行。可这事……未免也太大了。
这下姜夫人也差明说了,“让二房和三房都凑着了,原想着每房十万两,可只是吃着朝廷俸禄过的日子,哪好让他们出这么多,侯爷毕竟是一家之主,是愁着我们了,好在大家都是团结的,现下东拼西凑,还能凑出个十万两。”
韵浣点点头,但没有接话,姜夫人见状只能往下说,“母亲是疼你的,先前纳征也给足了你家面子,现下你是长媳,也该当想想办法。”
韵浣是清沩独女,自然是宠着,嫁妆也十分丰厚,细算合着也有二十几万两,十分舍得,就是怕韵浣受了委屈,有钱握在手中,总是有些底气。
姜夫人在侯府多年,又同那些官夫人打了多年交道,什么事情看不出来,定是算准了韵浣是独女,清沩夫妇宠爱,给的嫁妆肯定价值不菲,即使嫁妆少些,清家经营多年,三十万两是拿得出来的,这才来同她说这一番话。
韵浣先前也觉着姜夫人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现下想到沈景琛说的是明面上的母亲,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所想,但仍是处于矛盾中,怕误会了姜夫人。
“母亲说的是,我已然是侯府的媳妇,当得想办法,待我同景哥儿商量过后再同母亲说。”韵浣没法,只得先应下。
姜夫人这才同她莞尔,“我就知我看的这娘子不错,母亲扰到你了罢,你且先吃,若是缺什么,遣人同我说,我让下人送来。”
韵浣笑笑,嗳了一声,姜夫人命人把点心带上来,一一放在桌上,随后叮嘱了两声,便回了。
送走了姜夫人,韵浣直站在院中,她从不愁银子,什么都不缺,缺了便买,现下进了侯府,第一大事不是同人说的,侍奉恶婆婆,倒是为着银子的事。
不过好在是银子,这还好解决些,若真是恶婆婆,只怕她吃不消。
折回屋中用了几口白粥,开春的凉意还未散,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凉了,让齐嬷嬷重新热过后才吃下一些,又拿起姜夫人送来的点心,点心精致小巧,谁能想到用上这等点心的府邸竟欠下如此大的债。
暂且不去想它,待同沈景琛商量后再说,韵浣趁机理了理嫁妆,其中包含侯府纳征的聘礼。
蓉香抱怨原来是烂摊子,让韵浣来收拾的,这下总算知道为什么侯府会看上清家了,原来是念着清家的银子呢,这才对沈景琛有些好感,又来这一档子事,蓉香真是替韵浣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