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进直接站起来说:“我不能结婚!”面对来自父亲的注视,刘三进选择继续站着,但他开始给自己找理由,说:“战争没有结束,兽人还没有被彻底驱逐出中原,不久之后,我又要出征了。我现在不能结婚。”
刘父示意儿子坐下慢慢说,喝了口酒,叹了口气,说:“正是因为你经常征战,我才想让你早点延续香火。这一次,你失踪了近三个月,生死不明,你让我这个当父亲的怎么面对?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娘?”说完又叹气,眼眶湿润了。刘三进慢慢坐下,一时说不出话来,给父亲满上一杯酒。刘凯没喝,劝说:“儿子,你要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就告诉爹,别管对方是什么门第出身,爹都去给你提亲,先娶进门来,有了孩子,爹帮你看。要不爹先给你说门亲,你也先不用扶正,有了孩子再说。你平时住在振兴城里的宅子里,妻室就留在老家,什么也不耽误你。”
刘三进给自己满上一杯酒,一口气干了,给他爹跪下了,说:“爹,你就恕孩儿不孝吧,我就是不能结婚。明天一早我就去给我娘上坟,谁也别跟着,我就带王子赐我的两个小术士去,让他们作法,我有什么想说的我自己去我娘坟前说。后天,我就得回去跟王子复命了。出征的日期我不能跟您透露,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往少了说也得一、两年,多说就不一定了,我愿意为王子殿下守土开疆,浴血沙场,以身许国。”
刘凯说:“你这孩子,别说这种话,又不是王子殿下不让你结婚。这话你明天你到坟前跟你娘说,就说你不想结婚,你看你娘给不给你托梦!”
刘三进跪着说:“我娘也没托梦催我结婚啊。你给我说的这门亲事也没问过我娘同不同意。”
“你一回来就气我是不是?你就在这跪着吧,什么时候你娘她给我托梦了,说她同意你结婚了,你再给我起来。”刘父气性挺大,酒也不喝了,走进自己的静室,把珍藏的爱妻刘夏氏的画像拿出来,睹物思人,关起门来谁也劝不了。
刘三进跪到深夜,刘父传话让他先起来吃点东西,结婚的事以后再说。刘三进的四个庶出兄弟都来陪他一起吃饭聊天,打听在王子身边的事情,王宫里是怎样情景,失踪期间经历了哪些冒险。刘三进和他们聊到半夜,拿出许多礼物分送,大弟和三弟都成为了武士,虽然没有选上禁卫军武士,但也表现出众。小弟是个病秧子,身高也不见长,刘三进知道他在家里有些受欺负,私下塞给他两根金条,让他留起来用。
刘三进回到自己小时候的房里,一开始没推开门,过一会儿从里面打开门,灯烛亮光里站着一个戴面具的人,静静的看着他。刘三进一闻就知道是刘进,立刻伸手摘掉刘进脸上的面具,满腹柔情的说:“你怎么还没睡?小麦子怎么不来伺候?大进呢?”
刘进谨慎的关上门,插上门栓,拉着他往里走,轻声说:“我们让小麦子先去睡了。大进在里面等你。”主动捏捏他的手,露出微笑,心里知道他的好。
乡下房间格局简单,进门是客厅,里面是卧室,面积很大。北方冬季寒冷,卧室里砌了炕,炕上放着约莫两块砖头高的木制矮榻,冬天能防止炕烧的太烫,夏天能免得不烧炕时拔凉。这个时节已过寒露,出门要穿夹袄了,用草灰埋根碗口粗的木头在灶坑里不见明火的慢慢溜着炕,正好保暖。卧室里搬了张桌子,炭火涮火锅,早就吃得差不多了,收拾了两大盆螃蟹壳。刘大进横躺在被褥上,丑面具顶在头上,脸红红的,摆了个诱人的造型,穿着雪白的亵衣裤,敞着怀,非露出他那大红绣花肚兜不可。
刘大进啪啪拍炕,示意刘三进快来。刘进说:“打了桶水,等你回来给你洗漱,本来是热的,现在放凉了,你凑合洗洗再睡。”边说,边脱去外衣,把上尉往里推。刘三进说:“我去叫小麦子再烧一锅水,今天骑了那么长时间的马,我想好好洗洗。”刘大进爬起来一把拉住他,特别讨好的说:“我给你洗,我给你舔干净都行,我现在就觉得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我知道今天你特意让我给父亲敬茶,我能有这样的机会,真的是让我做什么都行。骑我你不用洗,随便骑,比骑马的时间还长都行。你要是嫌累,我就自己动。”刘三进觉得他说的可怜巴巴的,又心疼又好笑的把他抱在怀里,说:“你把自己当什么了?脸又红又热,吃了多少酒?”把手放到他的肚子上摸了摸,担心他吃了太多螃蟹会腹胀。刘大进拉着他的手,说:“没吃多少。”刘进盖上了被子,说:“我劝他不要吃那么多螃蟹,他不听,还跟我说他在室女座最亮的α星上一个人抓住过比人还大的螃蟹,都能吃了。”
“是真的。”刘大进说,“室女座盛产巨型海鲜,星球上的土著居民长得就像虾蛄,实际上是一种身披被吃掉的大虾蛄外壳的物种,科技水平不高,还发生过把居民和大虾蛄弄混的惨案。你的宇宙中没有比人还大的螃蟹吗?”
“我是不相信你一个人能吃得下比人还大的食物。”刘进说。
刘大进打了个嗝,再次让刘三进摸他。
“睡觉吧。”刘三进说,动手帮他们把面具放到一边,“我自己简单洗洗也睡觉。明天五更起来,我带你们去给母亲上坟。”
他们三个渡过了非常温暖的一夜。
……
母亲的坟在附近的山上,出了村子往西走大概十里路,沿着山路通往一片桃树林,山岗上就是。刘三进不让仆人跟随,牵了头驴,驴背上担着两筐供品、纸钱香烛等祭拜用品,穿了身黑,头发也用黑色的抓角软头巾包住了,斜背一把大刀,只带着两个戴面具的白衣小术士,清早出发,上坟去了。
进墓园前,刘三进给看守墓地的孤寡老头送去些酒肉干粮,把驴让老头牵去槽头。刘三进提着祭品来到墓碑前,把糕点、水果摆上,上香烧纸,跪在坟前祷念:“娘,儿子回来看你了。”
刘大进好像真成了一个哑巴,而且变成了一具雕塑,他死死盯着墓碑,嘴唇蠕动。他心里无比想跟另外一个自己一样,也喊“娘”,叫“妈”,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喊出来,但他很怕自己发出来的会是奇怪的声音。
刘三进说:“你们也来给娘烧纸磕头。有什么心里话,就在娘的坟前说,娘在九泉之下会知道。我的娘也是你们的娘。”
刘进拉了刘大进一下,他才像重启的机器人一样会动了,挨着刘三进一起在坟前跪下。刘三进把一叠烧纸递给刘大进,手把手教他往火盆里烧纸钱。刘大进撒手了,往后躲。他用手紧紧捂着脸上的面具,然后他把脸贴到了土地上,无声的哭了。
刘进把手放在他的后背上,说:“等你想说的时候,你可以把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和老三。你的心里话,我们会听,我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会和你一起面对。”
刘大进说:“妈的,我不能说!我怎么能在咱妈的坟前说这个?我是不是说了脏话?”
“没关系。”刘进说。
刘三进说:“我小时候当着妈妈的面说了脏话,会被罚抄一百遍字帖。你也要有同样的待遇,回去以后写毛笔字帖。”
刘大进朝着墓碑深鞠一躬,在心里大声喊了许多次“妈”。
按照习俗,在祭拜结束后,刘三进把每样供品都拿回去一些,在坟前递给刘进和刘大进一人一块儿糕点,说:“这就相当于是咱妈给我们吃的,无论多大,是不是已经成年了,在妈妈的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有什么好吃的,肯定都要给儿子吃。”
刘大进一口就把糕点吞了,好像全世界都要抢走他这么一小块“母亲的爱”似的,他用一种差点把自己噎死的声音,口齿不清的说:“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没有之一。我爱你们。”他没想到“我爱你们”就这样从自己嘴里冒出来了,他本来想绞尽脑汁的找一种特别浪漫的方式来说这么重要的话。
刘进和刘三进同时把自己手里的糕点递给他,刘大进的面具几乎要从脸上掉下去了,但他忙着像仓鼠似的把两块糕点都塞进嘴里。“我爱你们。”他更加口齿不清了。他真的爱这两个自己,永远希望他们比自己好,还有他希望自己能别边哭边吃了。他试图紧紧捂着面具,挡住自己的脸,但是他们还在给他吃的,并且用手帮他擦了鼻涕眼泪,他们的手就是他的,所以他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
“有时候我希望你只有五岁。”
下山的时候,刘进告诉上尉。刘进牵着驴,刘大进趴到了刘三进的后背上,好像睡着了似的。
过了一会儿,刘大进说:“我五岁的时候,爸爸妈妈还在。”他的面具硌着刘三进的肩膀,“我妈死于第一次星际大战,在地球上,瞬间蒸发了,我想她死的应该没有痛苦。”他们三个静静的穿过树林,除了秋叶簌簌落下的声音,仿佛世间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我爸在一艘星舰上和许多官兵们又坚持作战了一年多,在太空中漂流,那艘人类的星舰其实已经落后了,而且战损严重,条件很艰苦,但是我记得叔叔阿姨们都对我很好,我的启蒙教育是在星舰上完成的。我7岁的时候,我爸也死了,星舰上的人几乎都死了,我就……我是斯锐龙的奴隶,我想你们已经知道了。”
“我不该说的,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们酷刑不能撬开我的嘴?我不是在吹牛!我很能抗,就算是用金属探针刺入我的大脑,乱搅我的脑神经我也不会说,我不怕严刑拷打,但是你们这两个家伙,太草蛋了,草,你们让我哭了。”
“我爱你们。我可能要说个没完了。”
“再给我块儿糕点。回家以后我还想吃螃蟹。我渴了,给我水喝。这样真好,真的,我要吃的你们就会给我,渴了就有水喝,不会让我快渴死了还得先给奇奇怪怪的外星人用嘴做。”
“我本来是在打第三次星际大战,正在和科技水平超高的机械族打仗。它们是机器,不怕疼,不怕死,数量特别多,还能几个小的组合成大的,大的组合成更大的机器怪物。打了好几年,都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要发动战争,机器的思维和有机生命完全不同。我要潜入机械族的一个老巢,去摧毁它们正在建立的中枢站,那里有奇特的幽灵生命,人类和几个外星种族在这方面有天赋,能够看到那些幽灵,而高凡星人只能依赖仪器探测,并且接触到幽灵生命就会精神错乱。高凡星人有接触性心灵感应,把双手放到其他物种的脑袋上就能感知到情绪波动。”
“我想撒尿。”
“你们能不能把我带到树林里狠狠的做一回?别把我当人的那种。我现在挺需要这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