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沅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回避:“可高小姐那边,还急着,喝茶……”
话说不下去,因为窦炤面色越来越难看。
不敢再敷衍,往前慢慢走了两步:“二爷还有什么吩咐?”
窦炤道:“再靠近点,到我跟前来。”
观沅一颗心开始砰砰乱跳,脸上也渐渐烧起来,看着窦炤的脸色不敢拒绝,便磨磨蹭蹭又往前蹭了两步:“二,二爷怎么了?”
窦炤眉头皱了起来:“你很怕我吗?”
观沅赶紧摇头,快走两步到了他跟前,笑道:“我就是担心高小姐她等急了。”
窦炤看着她的脸,慢慢凑近:“怕她着急?她是你什么人你这么殷勤?”
观沅的脸“咻”一下红了:“我,她,她不是二爷你……”
窦炤突然抬手捏住她的下巴:“上次的事,你告诉别人了吗?”
观沅用力摇头,清亮的眸中已经渐渐蒙上一层雾气:“我没有,我不会说。”
窦炤仔仔细细看着她的脸,大拇指在她脸颊上轻轻抚摸,眼中是从未有过的迷茫:“你到底,是哪里好?”
观沅哪儿还能说话,他凑得那么近,滚烫的鼻息喷在脸上,又是与上次一样的动作,还没怎样呢,大脑里已经是一片空白。
窦炤盯着她水嫩的双唇,淡淡的粉色,饱满,滋润,尝起来是那样甜美,让他梦里都忘不掉。
很想咬下去。
喉头滚了滚,最终还是放开她:“去吧,别让我听见任何关于你我的议论。”
观沅踉跄着后退几步,不小心踩在衣带上差点摔倒,站稳后慌乱地福了福身,转身像一只受惊的蝴蝶扑腾着飞走。
一直跑到茶房,才抚着胸口深深吸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二爷,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此刻也实在没时间思考这些了,她得赶紧弄杯茶过去,再迟肯定要被骂。
稳住心绪,洗干净手,试着用新鲜荷叶在旧年雨水里浸泡一会儿,再取出水来烧开,沏上黄山毛峰,味道虽然差得远,闻起来倒也十分清香。
沏好后,倒在一只定窑白釉刻划萱花外莲瓣纹茶盏中,用一只莲荷初开白描茶盘端过去,希望这些上好的茶具能蒙骗一下高小姐的味觉。
果然,看见观沅真的沏了荷露茶来,用的茶具一看便知是珍藏,高梦音得意极了,满心欢喜地接过。
正如窦炤所说,她根本不稀罕什么荷露茶,要的只是在众人面前,显摆窦炤的这份特别关照而已。
她含笑浅尝一口,立刻赞道:“果然是窦公子心头好,这世间再没有比这更清新的茶了。”
高梦音品茶的时候,观沅一直呆呆看着她。
这就是传说中的上京第一美人,眉眼精致妩媚,身量高挑纤瘦就不说了,难得的是那白得发光的皮肤,竟没有任何一丝瑕疵,比那白瓷做出来的美人儿还干净。
观沅心中又是赞叹又是羡慕,这样家世显赫容颜绝色的女子,二爷能看上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舍不得给她尝尝荷露茶。
不过这个二爷脾性向来古怪,从他几次三番警示,叫她不要说出那日的事就知道,他还是很在乎这个高小姐的,怕被她知道了不高兴吧?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个心里还是微微酸了一下。
这时,一直很低调仪清公主突然道:“是吗,这么好的茶,也给我来一杯吧!”
观沅:“!!!”
还没来得及答话,听见高梦音半开玩笑道:“殿下平日不是不爱喝茶吗?我看这荷露茶也不是轻易能得,殿下若是真想喝,我这里还剩半杯,给殿下尝尝呗。”
观沅吓都吓死了,心道这高小姐真是胆大,这可是公主,怎么能让公主喝自己剩的茶?
其实她不知道,皇家虽然尊贵,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是人便会有各番关系纠缠。
高梦音母亲与皇后要好,她从小出入宫中,也算与公主太子们一起长大,因着身份关系,这些年时时迁就忍让公主,心里早藏了许多不忿。
平日两人就暗戳戳不太对付,近来高梦音得了窦炤的特别关注,心里自觉已经成了窦家人,便有些不把公主放在眼里。
仪清公主也才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刁蛮任性不饶人的时候,听完立刻怒了:“高梦音,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高梦音笑道:“殿下虽贵为公主,也不能强人所难,这荷露茶本就珍贵,哪能要了一杯又要一杯?想必窦公子也没准备那么多,殿下要喝该早说才是,如今又要重新沏来,不是故意为难人吗?”
公主瞪着她:“谁欺负人了,不过一杯茶而已,你哪只眼睛看到他窦炤只准备了这一杯?怎么他托梦告诉你的吗?”
她突然转向观沅:“你,过来,茶是你沏的,你来说说,这茶还有吗?”
观沅傻了,这叫她怎么答?
说没有,得罪公主,自己还有命活?
说有,得罪的又是未来主母,二爷会不会先就把她撕了?
仪清公主见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忍不住喝道:“你这奴婢怎么一回事?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很难答吗?”
观沅便脱口而出:“还,有!”
反正怎么都要得罪人,不如实话实说的好,就高小姐喝的这茶,简直要多少有多少。
“那还不去给我沏来?”公主气死了,怎么能有这样蠢的丫鬟。
“是!”
观沅飞快跑回去,也不敢去惊动窦炤,毕竟得罪了他的心上人,若被他知道,指不定怎么处置她。
观沅如先前一般快速炮制了一杯“荷露茶”,也不敢耽误,赶紧给公主送过去。
可她这次大意了,公主是什么人?她知道窦炤爱喝荷露茶,自己便也经常让宫里的奉茶宫女沏给她喝,那品质虽与窦炤的不尽相同,却也不至于被这冒牌的蒙骗住。
何况,她根本不需要假装这是好茶来充面子。来这里本就是要盯着高梦音跟窦炤,巴不得找点茬呢,这送到眼前的机会怎会放过?
只听“啪”一声,公主将整个杯子往地上砸去:“好一个刁奴,竟敢用这等劣质茶水糊弄本宫,你长了几颗脑袋?”
观沅噗通跪了下去。
高梦音不知端底,在一旁火上浇油:“哎唷,看来是窦公子并不想给殿下喝他最爱的茶,殿下责备一个奴婢干什么,她有几个胆子敢私自换茶蒙骗殿下?我就说嘛,没有就是没有了,殿下非要……”
“自取其辱”四个字她终究没敢说出来,但脸上那得意的神情,任谁都能猜到她要说什么。
公主气得脸都白了,瞪着高梦音:“你以为你喝的就是真的?这荷露茶世上有几人能尝出,窦炤不过看你蠢,随便弄了杯水来糊弄你而已,自己把假货当宝贝还有脸说?”
这下换高梦音白了脸:“谁说我喝不出来?窦公子也绝不会用假茶来敷衍我,谁不知道他,他……”
公主冷笑:“他什么?他看上你了?可笑,人家还没上门提亲呢,你就上赶着倒贴,要点脸吧!”
高梦音又羞又急,也顾不得什么尊卑,哭道:“仪清,你别欺人太甚!”
仪清公主翻个白眼:“又要装柔弱,行吧,今天我不欺负你,咱们就问这丫头,让她来说说,你那杯荷露茶,究竟是真是假。”
她转身对跪在地上只想原地去世的观沅道:“你说,她那杯荷露茶是真的吗?”
观沅如何能答?
见她只低着头不肯出声,高梦音急得斥道:“你这贱婢,快说话,我那杯是真的对不对?窦公子究竟怎么吩咐你的,你快说啊!”
观沅仍是不出声。
窦婳见闹得这样,正要上前责问,高梦音却怒将旁边一直烧着的水壶用力掀翻:“放肆!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敢不回我与公主的问话。”
滚烫的茶水正好泼在观沅跪着的左大腿上,烫得她捂嘴痛哼,却仍然不敢动。
窦婳也怒了:“你是叫观沅吧?到底什么情况快说明白,等我去问了二哥,可就饶不得你了。”
观沅痛得受不住,哽咽着:“对不起三小姐,我,我不敢说!”
难道告诉她们,二爷觉得她们根本不懂什么荷露茶,叫她弄了杯绿茶来充数吗?
她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高梦音冷笑道:“不敢说?那必定是你自作主张,故意拿假的茶水来埋汰公主了?呵,婳妹妹,你们家养的这些刁奴,还真有本事呢。”
窦婳哪里听得了这些,顿时火冒三丈,喊道:“来人,将这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死。”
“慢着!”公主不愿意了:“什么叫她拿假茶水来埋汰我?某些人还在做梦呢?不如这样,我们就带这丫头去问窦炤,若真是她弄鬼,我再亲自命人打死她不迟!”
高梦音也乐得去见见窦炤,好让众人都知道,这个窦公子是如何为她倾倒。想那日,她不过礼貌敬一杯酒而已,他便盯着她看呆了,这么明显的心思,谁人不知?
呵,今日便叫这仪清心服口服!
窦婳于是叫了两个妈妈押着观沅,带着一众贵女去到长直院。
正在外面帮忙喂雀儿的木蕙瞧见这阵仗唬了一跳,又远远看见观沅裙子湿了,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心里不由得绷紧,赶紧跑去报告二爷。
里面碧心听见动静已经先迎了出来:“哎呀,各位贵人来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二爷也好吩咐我们备茶迎接呀!”
窦婳斥道:“都是你家茶惹的祸,还喝!他在吗?”
碧心的笑尬在脸上:“在,在的,我这就去禀告。”
里面木蕙早慌里慌张通知了窦炤,还说观沅似乎受了伤。
窦炤下棋的手一顿,眉头皱起:“没用的东西,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