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小萄知道他很忙,也没有客套,而是开门见山,节省大家的时间,她说:“我想请你去看看妈妈,她生病了,病得很重。”
陶建明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他问:“什么病?严重吗?在哪个医院?”
“可能好不了了。”陶小萄忍住鼻尖的酸涩感,告诉他:“在第一人民医院。”
“怎么会呢?”陶建明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对她说:“这样,我忙完了就过去看她。”
陶小萄感觉宽慰了不少,她点头:“在住院部303病房。”
“对了,你吃饭了吗?”陶建明看了看时间,对她说:“我正好要去吃饭,走,吃饭去。”
陶小萄原本不想去的,但陶建明拍了拍她的背,带着她往电梯走,边走边说:“看你瘦了不少,照顾你妈妈累坏了吧。”
陶小萄已经忘了有多少年没有跟爸爸相处过了,现在多少会有些不自在。
累吗?陶小萄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累,看起来好像是很累,但她也没有什么很累的感觉,于是只好说:“没什么。”
“公司最近太忙了,一个大客户忽然找了过来,忙着敲合作细节,要是成功了,公司的发展不可限量啊。”
陶小萄看得出来,爸爸很高兴,她没说什么,沉默的听着。
电梯门开了以后,陶双双看到他们很诧异,问:“去哪儿啊?”
“跟小萄去吃饭。”
“正好我也没有吃呢,一起去吧。”陶双双非常不客气的挤到了他们中间。
陶小萄更不自在了,她不想跟陶双双吃饭,又不好意思找借口离开,只好闷不吭声跟着他们到了附近的一个饭店。
陶双双问她:“找我爸什么事啊?”
“没什么。”陶小萄不想她知道自己是因为妈妈的事情来找爸爸,好在陶建明也没有说出来,而是说:“小萄没事也能找我啊。”
陶双双看了看她,怪她不争气:“你真是有本事跟人结婚,没本事管住人,朱昱呈玩那么花,你还跟木头一样。”
“行了。”陶建明反过来数落她:“小萄好歹是结婚了,你呢?三十出头了都,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爸!”陶双双无语,半天才说:“要是对方是葛先生那样的人,我上赶着结。”
“你要是能攀上葛先生,咱们家祖坟都冒青烟了。”陶建明说完见菜都上齐了,招呼她们吃,让她们别客气,也让小萄不要拘谨。
陶小萄没怎么拘谨,只是有些吃不下,就算上了一桌子好菜,她也有些食不知味。
反而陶双双还在问陶建明:“爸,那个葛先生到底是什么背景?他多大?结婚了吗?”
陶建明摇摇头:“具体背景不知道,据说不仅在咱们尚市是这个,这一圈,他都是这个。”
他竖着大拇指,还晃了晃。
陶小萄听他们说着,就想到那个被人簇拥着的男人,因为她每次心思不是在朱昱呈身上就是在爸爸身上,没太注意那个男人,但他那种久居上位的气质及姿态,还是让她有些印象,但具体长相,陶小萄有些没记清。
“那应该结婚了吧?真可惜,要是没结婚,他走之前还扫了我一眼。”陶双双没继续说下去,但在座的两位都懂她的意思。
陶建明照旧说:“不要好高骛远。”
他看似是无心之说,但陶双双在意了,她抱怨:“爸你还说你不偏心,当初小萄高攀朱家你怎么不说她好高骛远?朱家在咱们尚市也是数一数二,当初咱们家算什么,一个快破产的小公司。”
“情况能一样吗?当初人家看中的是你,你愿意吗?”
陶小萄默默吃饭,听他们吵吵闹闹,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她跟妈妈在家吃饭的时候,很少会说话,而她们家的饭桌上,也很少会有第三个人。
“朱昱呈是什么人啊?我能跳这个火.....”陶双双总算意识到这话最好不要当着陶小萄的面说,于是收了话,转而说:“我看也不错,你看小萄不是过得挺好,这都好几年了,不也相安无事吗?换我我可忍不了。”
“行了,吃你的饭。”
陶小萄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走得时候她又叮嘱爸爸要去看妈妈,爸爸也很干脆很欣然的答应了,一点儿也不像曾经决裂过的样子。
回去的时候她接到中介的电话,说有人约时间看房,她才恍然想起来自己家里的东西都没有收拾。她没有经验,也没有心力,很多方面都想不到,挂完电话,她想,如果她像陶双双那样,是不是就会游刃有余很多。
她约了一辆货拉拉,马不停蹄赶到家里,把妈妈的东西打包收拾好,一直忙到晚上,货拉拉的车到了,她还没有收拾好,也只能匆匆舍下一些不需要的东西,把收拾好的那些搬到车上,拖去她跟朱昱呈的房子里。
这些年朱昱呈几乎没有回过那间位于新南桥下的别墅,她一直一个人住,里面家具齐全,她也没有添置什么多余的东西,因为她知道自己只是暂住。
现在把妈妈的东西搬来,也只是暂放而已。
司机大叔把东西搬好就走了,陶小萄没有时间归类收拾,只好先放着,顺势收了几件衣服就又往医院赶去。
妈妈的情况还算不错,隔壁床的阿婆给她分了水果,她们正一边吃着,一边看相亲节目。
见陶小萄回来,她问:“去公司了吗?”
陶小萄小幅度点点头:“很久没去了,很多事忙不来,要交给同事做。”
她没敢跟妈妈说自己去找了爸爸,也没敢把房子的事情告诉她,因为去年她刚刚把房子转到自己的名下。
“你请了多久假啊?公司没说什么吗?能让你请这么久吗?”妈妈担心:“不行你就回去上班吧?”
陶小萄想,自己已经没班上啦。
“没事,请了很久,老板也批了。”她坐下来,跟她们一起看电视。
阿婆问:“小陶结婚了没有啊?看着也不大,刚毕业吧?”
妈妈笑着回答:“咱们家小萄长得显小,都快三十了,早就毕业了。”末了笑容消失,低低说:“结婚了。”
“结婚了?”阿婆诧异:“你女婿我还没见过呢,都是小萄在这里忙前忙后。”
陶小萄笑了笑:“咱们家就我最闲。”
“实在忙不过来呀,就请个护工,我是女儿多,你就小陶一个,别把孩子累坏了。”
“护工贵呀。”
阿婆问小陶:“你对象呢?他是做什么的?”
小陶敷衍:“在公司上班的。”
妈妈看了看她,到底没说什么,她只是哀叹一声,又开始觉得浑身骨头都痛了。
阴干的衣服会有一股怪味,陶小萄很苦恼,最终把那些衣服都收起来,跟妈妈说:“我回家把衣服洗了,这些衣服太难闻了。”
“去吧,我没事。”
陶小萄说:“中午我给你叫了牛肉面,你要吃完。”
“好。”
她大包小包带着好几袋衣服,去坐公交车,好在工作日的早上,过了上班时间点,公交车上没多少人,她坐下来以后,看到中介给她发了信息,说约了明天看房子,她回了一个好。
到家了以后,她把衣服塞到洗衣机里,又把妈妈的东西归类到客厅的一角,接着把卫生打扫了一下,衣服洗好了以后,她又整齐的叠好装在袋子里,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妈妈家,接着打扫卫生。
忙了一天,晚上到病房,发现一切还是老样子,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
“下个月就要过年了。”妈妈说:“这医院住够了,明天去办理出院,咱们回去吧。”
“医生不让走呢。”陶小萄安慰她:“等手术时间定了,就好了。”
晚上她睡不着,听着妈妈翻来翻去,猜想她应该是痛得睡不着,陶小萄手机振动一下,她拿起来看,是天气预报推送,说明天会下雪。
尚市很少会下雪,即使下雪了,也顶多薄薄一层就没了,但天气很冷,那种冷是渗入骨髓的。
明天要多穿一些衣服了。
早上陶小萄被打扫阿姨叫醒,阿姨每天早上六点就会过来拖地,她每天早上六点都要被迫起床,然后把折叠床折好,窝在椅子上打盹。
今天她也照旧这么做,只是没想到手机上会有好几条信息,不是微信,而是短信。
【你好,方面见一面吗?谈谈关于昱呈的事情。】
【我想你也看到新闻了,逃避显然不是办法,我是诚心想跟你谈谈的。】
【如果你愿意,请给我回信息。】
陶小萄早年也遇到过这类情况,其中不乏有之间找上门的,她都习惯了,唯一不同的是,以前朱昱呈没搞到什么新闻的程度。
她好奇地点开微博,果然热搜上挂着一个#郁晴晴深夜与陌生男子携手共回公寓#的词条,而从照片来看,男方包裹严实,一般人看不出来是谁,可陶小萄一眼就能看出那个男子是朱昱呈。
她回忆了一下自己把离婚协议书放在了什么地方,想着是不是应该回家把那几张纸拿来,随身携带。
这样无聊的信息,她还是不理了,等她找上门,再应付吧。
“怎么了?愁眉苦脸的。”妈妈又说:“医院的送餐车快来了,你想吃什么就打。”
“没什么想吃的。”陶小萄说:“有点想喝豆浆了,还想吃油条。”
她起来去卫生间洗漱,然后说:“医院的早餐不好吃,我下去买。”
她穿着雪地靴,围着一条有些显出旧色的围巾,扒拉了几下头发,就下楼了。
回到病房,她把妈妈扶起来,桌子放好,自己坐在床边,跟妈妈一起吃早饭。
妈妈说:“要下雪的样子。”
“挺冷的。”
她的手机振了一下,她看了眼短信,是中介的信息。
用不了多久,那她跟妈妈住了很多年的房子,就不是她们的啦。
要买房子的是一对小夫妻,因为妻子在附近工作,他们目前住得太远了不方便,才想着买到这附近来。妈妈的房子整体干净整洁,就是小区是老小区,有些旧了,好在这对小夫妻很满意,不出问题应该很快就能敲定。
看完房子回去,陶小萄还没走到公交车站,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她妈妈又陷入了昏迷,她一时也顾不上要去坐公交车,着急忙慌地往允许停车的路边跑,又匆忙在手机上打车,过马路的时候她抢了绿灯的尾巴,差点被拐过来的一辆车撞到。
她撑着车头,顾不上惊慌,一边道歉,一边匆忙往定位的地点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到了下班时间,竟然排队,前面还有几十个打车的人。
她只好又匆忙去赶地铁,期间手机一直在响,但不是医院的电话,而是朱昱呈的,直到到了地铁里,她才有空接电话,但朱昱呈已经不打了。
她看着那几个未接来电,最终决定不回了。
到了医院,医生把她叫去,还是那些话,说她情况不好,一直也没有合适的配型之类的话,只能使用药物维持她的病情,但不能长久,接着就唉声叹气,不言而明了。
陶小萄回到病房时,妈妈已经醒了,她好像没有昏迷过一样,靠在病房床头,直勾勾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妈。”陶小萄在一边坐下,喊了她一声。
“小萄啊。”妈妈说:“雪下大了。”
陶小萄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听她说:“咱们还是回家吧,我想去玉岭看看。”
玉岭是她妈妈长大的地方,不过她的妈妈是别人抱养的孩子,早早就出来社会打工谋生,在陶小萄的记忆里,妈妈从来没有回去过。
“玉岭很远的,你身体不方便走。”
妈妈沉默了很久,对她说:“如果年前还是确定不了手术时间,咱们就回去,好吗?”
“好。”
但是那天以后,陶小萄明显感觉到妈妈跟以前不一样了,她很快就失去了活气,开始嗜睡,时常让人分不清她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也不怎么吃东西了,醒着的时候也大多数都在哼哼,应该是很痛很痛。
陶小萄的房子卖了,钱也全款到账了,她不确定这些钱能撑多久,但眼下她真的走不开。
而爸爸,也没有来过,即便他答应的那么干脆,结果却仿佛她没去找过他一样。
晚上她帮妈妈擦完身体,洗漱好刚刚躺下,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拿过来一看,竟然是朱昱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