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将发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第八十三章

党项首领急忙携众人起身，迎上前道：“蜀王乃守诺之人，如何说是来迟？请，快请入座！入上座！”

他暗暗打量着这个在战场上凶名赫赫的王爷，见他不过如个富家子弟般，虽长得健硕，却不见杀气，不由生了份轻视，也对接下来要做的事多了几分把握。

因他不通汉语，是赵季元在旁将他的话转述。

赵季元和他不同，不敢轻易小瞧眼前之人。

只有在战场上与这位王爷交锋过才知道什么叫运兵如神，自己想到的仿佛都为他所预见，处处皆是他的布局，打到后来，简直叫人草木皆兵。

所以别看这位王爷现在这幅样子，到了战场上，他一声令下，就能让成百上千的党项人死于蜀军刀下。

赵季元对他的忌惮被李玄冲看在眼里，他在这个与其他人明显不同的党项人身上停留了一眼，方才入了上座。

党项首领紧接着引众人敬酒，边敬边夸赞了一番。

李玄冲不过抿了一口，挥手要他们坐下，“邀本王所来之事，彼此都知道，不必弄些虚礼。本王要的人在何处？”

党项首领喝下足足一杯，见他就意思意思，眼神黯了一瞬，听他提起那个女人，心底冷笑了声，面上却笑道：“王爷是干脆之人，我们知道，那酒就不喝了，直接谈事罢。来人，将苏娘子揭开给蜀王看看。”

他的话里有一丝急迫，仿佛迫不及待就想让人看见。

李玄冲心底发沉，向那处纱帘后看去。

只见纱帘揭开后，露出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来。

短短数月不见，她变瘦了好多，瘦得见骨，捧着她的脸会被硌到一般。

昔日明亮的眸光变得涣散，只在看到他的那一瞬又亮了些。

然后，她对着他的方向，摇了摇头。

不要，不要答应他们。

“蜀王，如何？是否是您想要之人？”党项首领不意外看到他悄然变色，坐着的高大身躯僵硬了几分。

纱帘又放下了。

李玄冲挪开视线，忍着涌上脑门的血性，看了眼党项首领道：“你们说的契书，在何处？”

赵季元带着希望，将这句话转给了党项首领。

党项首领听见，故作思索了一番，笑道：“此前说的是停战契书，但那是七日前了，眼下可不是那个时候。我看蜀王也是有诚意之人，为示停战之心，不妨再补偿我们党项万匹良马、西宁州这个秋天再加上往后四个秋天的粮食，还有给我们党项儿郎足够的婚配女子罢！”

李玄冲听不懂党项语，看向从第一句话后沉默不语的赵季元，问道：“他说了什么？似乎不止你方才所说的那一句。”

“季元，你尽管将我说的转给他听！”党项首领也在催他，喝下酒的脸兴奋得微微发红。

哼，年岁还没有他一半大的藩王，竟敢在他面前摆架子，汴京传来的密令上可是清楚写着，只要夺了李玄冲的性命，蜀军定然不攻自破，届时便是他进封新任蜀王，以益州为家。

赵季元脸色灰败，一个字一个字地将党项首领所说，尽皆述出。

“党项之人，野心颇大呀。”李玄冲稳坐上座，淡淡道。

赵季元却从中听出了杀意，极其微妙地附在他的话上。

“蜀王，请您听我一言！”赵季元心底发寒，咬咬牙，没再转述党项首领的话，只是用汉语说道：“我父亲在四周埋伏下数十精兵，想要以苏娘子为饵，谋取您的性命。这一切乃是汴京来信所致。但我深知王爷不会迁怒无辜之人。”

党项首领还在说着，“蜀王是允诺还是不允？不允的话，只怕要留下那个女人了，我们党项之人爱护女子，不会让她吃什么苦头的！”

赵季元道：“王爷，我知道您不会真的孤身一人而来，蜀军定然就在不远的地方，只要这里发生半点异动，他们必定会将此处踏平。”

党项首领见上座那人眯缝着眼看人，只道他不过被激了几句，要沉不住气发火了，越发觉得出了气，变本加厉道：“或者也不必假借他人之手，我亦党项人，正缺一房妾室，这女子乃蜀王心爱之人，想必有过人之处……”

赵季元声音骤然压过了他，“王爷！我替剩下的党项人向您赔罪！”

李玄冲有所预感地看向了他的腰刀。

赵季元又感受到了那种被人算无遗策的恐惧，越发坚定了自己要做的事，只见他抽出腰刀，白光闪了闪。

党项首领些许诧异道：“季元，你也知道我们要做什么？”

下一刻，他的心口被插入了腰刀，血飞溅而出，落在刀刃、握把，还有赵季元的脸上。

大王子震惊不已，旋即又反应过来，自己父亲死了，党项再无首领，而他不就是下一任首领了吗？

“快！随我一同杀了蜀王，入益州，抢金银，夺女人！”

“谁敢！”赵季元脸上血迹未干，用党项语大喝了一声，反手便将腰刀抽出，又刺入了大王子身上。

他将腰刀再次抽出，染了血地握在手，威慑地看了眼周遭不敢上前的精兵，丢在一旁，跪在了波澜不惊的蜀王面前。

“求王爷饶我党项一族！”

李玄冲站起来，高大的身躯给人无比的威亚，他从上座走出，经过赵季元身边，一步步走到纱帘后，将挣扎着要解开手上绳索的女人抱在了怀里，抽去她嘴里塞着的布条，亲手解去她的束缚。

苏定慧从他臂弯里向后一看，正看到赵季元跪下的背影，他脚下还有两滩慢慢流到一起的血迹，其中一滩是他父亲的……

她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为何他会这般行事？

“王爷，他在……”

“别说话，留着点力气。”李玄冲抱着她才知道比之前轻了多少，她就不知道爱惜自己？哪怕今日真签了那停战契书，他也定要带她回去的，难道她以为自己不会来救她，要活活饿死？

苏定慧软软地趴在他的怀里，被他一拒绝，倒也没追问的念头，反而这个熟悉的怀抱让她意识到，没事了。

她松了口气，七日来没进过多少食物的胃忽然一阵痉挛，埋在他的怀里昏了过去。

李玄冲抱她抱着抱着发觉不对，低头一看，她双眼紧闭，分明就是那时昏迷的样子，心紧了紧，正好罗穆牵马过来，他将人抱着跨上马背，赶紧朝营帐疾驰。

看过随军大夫后，说她是接连几日未曾进食，身体扛不住了。

随军大夫出去熬米粥，李玄冲摸着她瘦削的脸，摩挲了几下。

从来握弓拿剑的茧子都像是白长了，他竟觉得自己手指在被她的脸割得生疼，心像是被谁攥住了。

他不放心，俯身，去听她的呼吸。

听到那一阵阵和缓的呼吸之后，才确认她还在自己身边，没有像父王那般离开。

……

苏定慧醒来后不久就被送回了城里，不过这回与之前不同，那位王爷也和她一齐回来，还陪她到了某处山脚下的宅子养伤。

“王爷，我今日可以出去看看？”苏定慧坐在床上，身上盖了床厚被，手里拿着的医书放下来，看了眼不远处对着极大一张地图入神的人。

李玄冲听她问了，背着的手没放下来，头也没转过来，“不可，大夫说了你要在床上修养满十五日。本来书也不许你看的，拿给你看，已是破例。”

“我觉得今日已恢复得很好了。再说，医嘱十五人，只是个大概之数。”苏定慧掀开了被子。

李玄冲听见声音，马上转过了头，见到她在做什么后，几步便上前来，按住了她的手，将她掀开的被子合上了，“现在你不是大夫，而是病人。是病人，就要听大夫的话。”

“这话不是你从前教本王的？”

他似乎没察觉到自己的亲昵，握着个未婚娘子的手不放，说得振振有词、无懈可击。

阿慧：其实我也是个大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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