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苏定慧压着惊骇,在宫女服侍下在眼底滚过了热鸡蛋,眼下青色果然淡了些。
“我就说管用!”将鸡蛋拿来的宫女仔细地看了看她,松了口气,对她笑道,“还未告诉娘子,圣人今日得空,有几句话要和娘子交代呢。长公主也在。娘子吃过早膳便去正殿那里罢。”
到了延福殿正殿外,苏定慧在宫女引路下入了里间,停步后,眼风一扫,对了两位贵妇人方向低眉行礼。
“瞧着没那么体弱了,倒比那时候还康健些。皇嫂有心了。”长公主一手搭在凭几上,一看,回头向圣人逗趣了声。
圣人点点头,“从宫里出去的女官,自然不能比旁人差,应该的。”她看向苏定慧,漫不经心道,“这几日在这里可还习惯?有无何不适之处?或有何人怠慢了?若有,只管说出来,本宫定亲自替你做主。”
听出她不过随便说几句场面话,苏定慧本分道:“圣人宫中上下待臣女极好。”
“果真?”圣人追问了句。
“是。”苏定慧答道。
“太闷了些,这个性子,也就是谢兰庭还看得上”,长公主嘀咕了句,圣人听见了,两人对视一眼,笑了,又都默契摇了摇头。
也不知怎么就让那位王爷看上了,凭她一人,这几日竟就老老实实地放下了之前的动作,听召听宣。
过去几个月,甚至往前几年,广平郡王府、博陵侯府联手都压他不住,要不是官家在背后撑腰,这位王爷只怕要真成了这禁中的下位主人。
区区一个藩王之后……
想到这里,圣人收了笑,淡淡道:“闷些也好,心思多用在正事上,到了蜀王府能尽心操持家务,倒不必我们再担心了。”
“那倒是,那位王爷的婚事两地都在操心”,长公主掖了掖鬓发,扫了她一眼,“三天后就是官家千秋,听皇嫂说你性子倒乖顺,不是爱惹事的。既如此,也就三天了,你一如既往就是,其实没什么好交代的。”
“是。”苏定慧低头道。
“……还是太木了些,之前那几家闺秀,比如齐国公家的娘子……”
长公主的话被圣人接过,圣人向外摆了摆手,“没事了,你先回去罢。”
苏定慧一出去,圣人便瞥了长公主一眼,“若真是齐国公府上的,倒没如今这般便宜了。你也是,她还在就说起来。”
“不打紧,我有分寸。皇嫂,尝尝这茶罢,从建州来的,叫岩茶,树种有几百年了。我喝着还好,没什么特别滋味。”长公主并未放在心上。
圣人也没多说,从凭几里略一抬手,接过了宫女奉到眼前的茶盏。
苏定慧从正殿出来后,感觉到那两道落在自己身上的打量目光散去,轻舒出口气。
此前宫宴,她不是没见过圣人和长公主,但从未哪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尊卑有别。
她们对自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言谈举止间也尽显看轻,似乎连带了对那位王爷的一份。
隐隐在暗示,一切都已胜券在握,她们只需以逸待劳,便能坐享其成。
苏定慧昨夜生出的把握产生了动摇。
面对……他当真可以?
苏定慧沉默地往前走着,连自己的安危都暂时忘却,放不下对他的担心。
“听说苏小姐入宫为女官了。”
她听到略显耳熟之声,抬起了头,脸色不算好,“世子。”
李宿卿正抱了卷画,长身玉立,身后跟了个内侍。
“能在这里相见,亦是缘分。”
李宿卿将她的脸色看在眼里,极有风度地朝她一笑,并未计较她的失礼。
但眼里有一抹藏得很深的惊艳。
官家昔年好细腰,那时起禁中宫裙便以此为风尚,尽力勾勒女子纤腰薄背,保留至今。
她平时不显,穿上这身宫裙一下子便在人群中凸显出来,一身风华清丽,气质如兰。
他爱牡丹不假,其实也养兰花。都说君子以物养性,养多了,总归多些情分。
“世子若无别的事,臣女告退。”苏定慧并未接话。
李宿卿向她要离去的位置走去一步,拦在她面前,低头看她,“不急。”
他闻到了很淡的药草香,独属于她。旁的闺秀再是特别,多在风雅的琴棋书画之上,唯独她性子叛逆,竟然学人从医。
救人的时候还那么认真。明明知道救的是不该救之人,还那么认真。
又愚蠢,又……想让人接近。
苏定慧朝旁边避了一步,面色如常地看向他,没有丝毫质问的意思。
似乎她早就料到他会心怀恶意,所以不论发生什么,都受之坦然。
毕竟经历过别院之事,她对他有自己的判断,他不是所谓君子,至少没那么在乎人的性命。
在从医之人看来,对他该见死不救。
“世子有什么话就说。”
李宿卿有一瞬间想将她的冷静破坏掉,比如将她拽到某处偏殿,俯身,向她索取。
告诉她,他其实很喜欢她那时救人的样子,干净又固执。
那时她会露出惊讶,还是不忿?或者她还是这样冷静?
那么拉到床帐内呢?也是冷静吗?
李宿卿竟然很期待。
“本世子只想对苏小姐说”,他静静地看着她,“三日之后,订婚大喜。”
“诸事顺利的话。”
他笑着补了一句,如愿以偿看到她脸上表情微变,抱了那卷书画,略一点头,与她错身而过。
他走到阶下时,回头望了眼,见她逐渐走远,眼里笑意变浓了些。
如果不顺利,那就不算。
或者换个人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