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汤 第7章 医院

医生说他病了。

他们都说他病了。

他安静地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想着自己病了。

空气淡淡地渗入他的脾肺中，他稍稍一游神，胃部就剧烈抽搐起来。疼痛将他拉回现实，他又继续坐在四处白墙的长廊里了。

他低头看看时间，什么时候才到他呢。

他把病历本放在两膝上，低着头，耐心地等着。

他的发丝微微垂落，两三根飘到了他的眼前。

他轻呼一口气，它们便微微晃动，他吹三两口气，他们便摇摇扬落。

他盯着它们，细细观察，有些入了迷。

一个护士推着小推车经过，发出的声音响亮。忽地车轮和急步闯入他的视野，他颤了颤，抬头，又茫然低下头去。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自己的手背湿哒哒的。

他这才发现自己哭了。

眼泪不停地落下，频率之多让他自己都惊奇。他控制不住，用手去抹，却还是不停从眼中涌出。他不停地抹眼泪，眼泪又不停地落，沾湿了他整只手背、半颌、和病历本，这样的反复之中他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忽而听见：

“你哭什么。”

他怔住。

“你哭什么。”

他的眼泪止住，像收起开关，只剩刚溢出的挂留在脸颊上。

“我不知道。”他说，他懵然挂着泪珠。

“你的眼泪亮晶晶的。”那个声音又说。

他拿双手抹干眼泪，这次不再断断续续了，他濡湿的双手也很快干了。

“病了呀、病了呀……”那个声音重复说道，在他耳边回旋。

他再也哭不出眼泪了，他怔怔然，坐着，听那歌谣般的语调。

他愣住。

他想他要吃云吞面。

他想他要吃黄焖鸡。

他站起身来，直直地走出医院，医院对面就是一排街的小餐馆。那是医院里病号们的餐厅，是他上次吃云吞面的地方。

他走近一家小面馆里。

他同时想吃黄焖鸡也同时想吃云吞面，他觉得自己能吃得下，但他犹豫了。他本来是很有决心的，但最后，他还是只点了一碗黄焖鸡。

他一个人坐在不是饭点、空荡荡的餐馆里，默默吃着，抬头就看得见上下班扬尘的大马路。他的餐桌如此逼仄，店主一言不发。

付了二十三块钱，他又一如既往，重新走在那白鸽盘旋的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