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那么多年,说没摩擦那是假话。
李柏池生气的直接表现就是不理人,他起身拎过书包,靠在后门上。
叶胜楠走到他面前,“诶,李柏池,我说的话你有什么想法?”
“没想法。”他板着脸,“直接竞争就好。”
“好!”叶胜楠不怒反笑,眼睛亮晶晶反射着兴奋的光,她有多漂亮就有多欠打,话不讨喜,要换成男生李柏池得直接把他打趴下,“反正你从没赢过我。”
李柏池深吸一口气,更不想理她。
拉下教室后面的电闸,二楼走廊唯一一处光源尽灭,黑乎乎的只能看到秋夜里孤寒的月光亮。
叶胜楠站在门外等他锁门。
水一样深厚的黑暗剥夺眼睛里面大部分的光亮,所有事物只剩一个剪影,李柏池给前门搭上门锁,转过头的时候目光里刚好撞进一轮月亮。
她站在月亮底下,身姿清丽,侧身的线条流畅,望向他的时候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开口催促:“走啊,李柏池,你还楞着干什么呢?!”
哦,差点忘了,叶胜楠最不记仇。
李柏池带叶胜楠去自行车棚,两人一前一后举起手机,借着灯光找车。
叶胜楠一边找一边嘴还不停,“李柏池你的自行车真能载人吗?”
“可以啊,它又不是单车。”
“那你载得动我吗?”叶胜楠停住找寻的动作,站在他面前,装模作样转一圈,抓着问:“我还挺瘦的吧?”
她明知故问,要李柏池开口奉承,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李柏池当没听到,继续找。
偌大的十中除开住宿和走路回家的学生,真正骑自行车的没几个。是故没有多久,李柏池在角落里面看到自己被推到地上的自行车。
“十中自行车的停放没有规律吗?”叶胜楠口袋里面掏出面纸,不在意他的回答,直接屈膝半蹲,叮嘱一句:“你扶好车。”
然后打开面纸,折成两半,一点一点把座位上的尘土擦拭干净。
她做事的时候表情是一如既往的认真,不会轻易被外界打扰,肢体语言甚至包括衣服上的褶皱,都漂亮得像幅让人想永久珍藏的画。
情感越是贪婪,目光就越是克制,李柏池甚至连逗留在她身上的时间都悄然在心底读秒。
叶胜楠小学二年级就骑着自行车大街小巷乱窜,但坐人自行车后座却还是第一回。
想起电影里面少男少女衣裙裤衫飘飘然的青春样,她还没坐下去,内心就先涌起一阵满足感。
可载她的人是李柏池。
是差□□中间二两肉就能原地拜把的李柏池。
怪异感像横在心里的一道坎,叶胜楠迈不过去,所以她选择跨//坐。
李柏池看了她一眼,没动。
叶胜楠催促:“快点啊,你愣着干什么?我回家还要再看两个小时的书呢,李柏池你别耽误我时间。”
李柏池忍了又忍没忍住,“你能不能坐得淑女一点?”
叶胜楠翻了个白眼,吊儿郎当地问:“你介意啊?”
李柏池:“……有点。”
“那就憋着。”
李柏池:“……”
自行车车轮转动,带起凉风习习,晚上九点五十分,街道上已经没有多少人,偶尔一辆私家车经过,转眼间又消失不见。
红橙色的灯光,砖缝间的青草,还有从指尖穿过去的风……
叶胜楠扒住李柏池的肩膀,风将她额前的碎发吹乱。
心底愉快的满足同不安一起随风涌来。
也才一天的时间而已,他们和好的速度太快,仿佛中间实打实空白了三年时光不复存在。叶胜楠担心眼前的和睦会像偷工减料的豆腐渣/工程一样,看着漂亮,其实刮个风下个雨就会迅速倒塌。
叶胜楠在熟人面前藏不住话,嘴巴比脑子快,想到什么说什么。
她问:“李柏池,我们和好的速度会不会太快了?”
李柏池在前面蹬车轮,风灌满他的校服外套,刘海也被掀起,露出干净孩子气的额头来,他满不在乎地问:“快吗?”
身后人不看到还好,一看到后悔失意的诸类情绪就铺天盖地而来,密密麻麻压得他喘不过气。
反复反复再反复,一节课四十五分钟,两节课九十分钟,再加上十分钟的小课间总共一百分钟的时间内,他不断构想,当初就该再厚颜无耻点。
用一身看不见的傲骨换他缺席叶胜楠的三年人生,实在太不值当。
快吗?他忍了两节课没找她说话了。
快吗?他足足有三年没好好看她。
瞧这夜风再大,也吹不尽胸腔里一节一节溢出的懊悔。
“你知不知道白首如新、倾盖如旧这两个成语?”
“当然!”叶胜楠扬起声调,“在你和林羡妮严君博疯玩胡闹那会儿,我可是成天抱着成语大全默读背诵,怎么可能不知道?!”
李柏池:“……”他想表述的重点不是这个。
李柏池闭嘴沉默,想表达的意思经过叶胜楠的话语中的夸张强调,已经歪到爪哇国去。
他怕再开口两人得吵起来。
所幸叶胜楠心大,烦心事说出来后,烦恼就跟着丢在脑后。
她不知怎么又心血来潮,在指挥李柏池左拐右转往家走的时候,忽然开口问:“李柏池,你车技怎么样?”
李柏池:“还行,你不是到现在还没摔吗?”
“如果我站在后座上撑住你的肩膀立起来呢?”她跃跃欲试。
李柏池却没有底气,“这太危险了,又不是杂耍?”
“试试,李柏池试试,我还没怎么玩过,肯定很有意思。”
“我……”
“摔到就赖我太胖,跟你无关。”她转换策略,可怜兮兮拽住他的校服衣角卖惨,“李柏池,试试吧!我快到家了。”
李柏池拗不过她,底气弱弱地说了句好。
叶胜楠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刚应完,她就立刻撑住李柏池的肩膀站在后座,刚开始腿还有点抖,重心不稳,大部分的重量不得不压靠在李柏池的身上。
自行车往前迎来一个下坡,李柏池稳住面前扶手。
叶胜楠渐渐尝出了点刺激滋味,心里又怕又喜,总之矛盾得很,她学交通教育片里的狂傲少年,扯开嗓子,“唔!唔!——”喊了几声。
李柏池撑住扶手笑她,“你怎么叫得跟猿猴一样?”
“你不懂,这是年轻的滋味。”
“如果年轻是这种滋味,那我真不想懂。”
叶胜楠觉得孤掌难鸣,尤其一个人在半夜里发出猩猩捶/胸般的嚎叫的确怪异又丢脸,于是她怂恿李柏池,摇晃他的肩膀邀他跟着一块感受年轻的滋味。
“别别!姑奶奶——”李柏池急得口不择言,称呼全乱了辈分,他手中平衡两下不稳,只能大喊叶胜楠的名字,“车要歪了要歪了!”
轮胎开始走蛇形。
“叶胜楠准备准备……”
“啪——”双双摔地,李柏池脑袋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呈抛物状向前飞去,而后自行车“哐叽——”一声也不管你是人是地直直就往下面砸。
他楞了几秒。
其实认真严肃说起来,摔倒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
这时底下有道声音弱弱传来,“李柏池,你坐我身上了。”
他赶忙扶起/压/在身上的自行车站起来,看了一眼蜷缩抽痛的叶胜楠,心里不合时宜地暗想——难怪摔倒没有想象中痛,原来底下压了个人肉坐垫。
情况特殊,李柏池想绅士一把也被叶胜楠抢了先。
他丢掉自行车蹲坐在叶胜楠的面前,先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不用。”叶胜楠有气无力地左右摆手,“我也是无心之举。”
“哪里摔伤了?”
“嘶——”她抽气着坐起来,撩起白色休闲衫,“不知道,我感觉半边身子都痛。衣服好像也破了点。”
李柏池点开手机灯光要照,叶胜楠疼得龇牙咧嘴,前胳膊一片全擦破了皮,膝盖顶着一块淤青。
她看完后,反倒庆幸般地呼出口气,“还好还好,没我想象中严重。回去上点红药水,再拿鸡蛋敷一下淤青应该就能好。”
看完自己的伤势,叶胜楠很快又捞起李柏池的胳膊,她抢过他手里的手机,借着灯光一点一点仔细检查,“你腿我也不方便看,那疼不疼?难受就别瞒着。”
“我没事。”李柏池按住叶胜楠的手,活该是她自作自受,偏偏他就心疼,“你怎么样了?”
“我……我吗?我有点想笑。”
叶胜楠真咧开嘴笑,“刚刚我想象了一下咱俩摔倒的场景,你叫我做好跳车准备,然后我就张开手臂感觉自己像悬崖上练习飞翔的幼鹰,浑身上下全是年轻的力量,紧跟一个纵身跳跃,姿势满分是十分,我要给九分的那种,谁知道水泥地那么硬,摔得我形象全无。”
她疼得不敢碰手,忍着痛意呵呵呵笑出了声,经过一晚上鸡飞狗最后跳得出总结:“果然,年轻的滋味不能轻易感受。”
李柏池:“……”
叶胜楠拿手机光怼他,“李柏池,别憋着了,我知道你想笑。”
“哈哈哈哈哈!”他真的不是故意要笑。
带着腿上的几处伤回家,李柏池站在洗舆台前还在乐。
他拧开牙膏挤出碧绿色的一截,牙膏外壳包装上是一张笑到炫白的嘴,泡沫糊满一整张嘴巴,李柏池也没忍住笑,他现在到和牙膏包装上的广告相得益彰。
校服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李柏池空出一只手摸出手机看消息。
越泽【今天星星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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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住牙刷的手顿住,连带他脸上的笑容也跟着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