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季 第41章 ②

【姐，借我点钱。】

收到乔薇这条消息时，乔绵正处在工作之余休息的间隙。郝莉莉今天没来，跟她搭班的是另一个女同事。

她发了二百过去，那头领了红包，立即回复。

【不够，再来点。】

语气坦然，像她是什么自助提款机。

乔薇嘴上说借，其实从来没还过，家里的拮据只是针对乔绵，对于这个得来不易的幺女，乔母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捧到她眼前，从小吃穿就是用最好的，这也养成了她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不仅经常请客吃饭，还沉迷上了追星，逃课看演唱会那是家常便饭，连专辑都是一买就买十张以上，都是一样的“碟片”，对乔绵这种不追星的人来说，真是不理解为什么要买上这么多堆在家里。

她转了三百过去，出于姐姐责任，还是没忍住多了句嘴，劝乔薇少去网吧，多把心思花在学习上，眼看就要升高三了，高考是决定一辈子的人生大事。

乔薇最不爱听她说教，钱领了，那边也没声了，她苦口婆心的大道理，连同那大出血的五百块，就如扔进水里的石子，连个响都没听见。

银行发来支出提醒，上头的余额是让人肉痛的程度，这个月的生活费又捉襟见肘，乔绵发愁是不是该找个新兼职，叹着气将手机塞进围裙兜里。

“这个给你，你去送。”

同事推来一杯刚做好的香草拿铁，冲她挤眉弄眼，示意窗边的方向。

自上回见到，男人已经是第三次来了，且每回来都选择坐在同一个位置，目光毫不遮掩地盯着乔绵，就是头猪也看出来他对乔绵有意思了。

一起打工的同事常常以此打趣乔绵，倒也没有恶意，只是俊男美女合该天生一对，存着起哄和撮合的心理，咖啡做好了，便故意让乔绵去送。

自乔绵有性别意识起，身边总围绕着数不清的桃花，可以说，她的青春期就是从无数男生的喜欢与恋慕中走过来的，其中也不乏有些不屈不挠的追求者，即使遭到拒绝，也罔顾她的意愿，继续传达好感，对于这种人，乔绵不胜其烦。

可眼下这个男人，属于让她烦却还没有那么烦的类型，他虽来，却也不找她搭讪，偶有几句交谈，也是点单时他说饮品，而收银的她负责告诉他多少钱，属于正常交流，顶多，只是他打量她的眼神，有些不礼貌而已。

没人会因为对方的眼神而加以斥责，乔绵也没那么自恋，出于逆来顺受的性格，她端起同事递来的咖啡，向坐在窗边的男人走去。

嗒，一声轻响，白瓷杯稳稳地落在圆桌上。

“您的咖啡，请慢用。”

她俯身说完，就打算走，离去的脚步却因身后男人的一句话而打断。

“遇到什么难事吗？”

他抬眼，平静地望过来，分明连彼此名字都不知道是什么，他却看着不像跟陌生人对话，语气是从容不迫的熟稔。

见乔绵不解，他抬指，比划了下眉头。

“你看着心情不好。”

这话就过界了，与他有什么关系吗？乔绵眉心皱得更深，扔下一句话就走。

“跟你无关。”

男人一怔，低头笑了笑，心情很好似的。

.

几天后，郝莉莉风风火火地推开寝室门，一进来就直奔乔绵床前，掀开蚊帐，对里面的人笑眯眯地说：“乔绵，跟我出去玩呗！”

她画着浓妆，喷了香水，身上穿得很清凉。

乔绵被香水味熏得打了个喷嚏，酝酿好的睡意一跑而光，一看手机，快十一点，有些吃惊：“现在？”

“嗯呐！”

郝莉莉兴奋不已，给她拿衣拿拖鞋，一边语速极快地说：“你快换个衣服，收拾收拾，跟我出门，我男朋友在楼下等着呢。”

郝莉莉是最近脱的单，说起这个男朋友，总是满嘴夸，长得帅，有钱，人还大方，经常给她买这买那，带她出去玩。

这个男生乔绵也见过，是他请郝莉莉全宿舍吃脱单饭的时候，印象不深，只记得话挺多，吃饭全程，嘴没停下来过。

乔绵打个哈欠，不下床：“那你和他去呗，叫上我干什么，当电灯泡啊？”

郝莉莉强行将她从床上拖下来，一边解释：“哎呀，你以为我们去哪儿？是去酒吧……”

酒吧？那乔绵更不想去了，虽然没去过，但她对这种场合向来不感兴趣，而且也不爱喝酒。

郝莉莉见她坚持不去，只得放软语气：“求你了，好乔绵，你就陪我去吧……”

怕她不答应，她贴去她耳边，极小声地劝：“其实叫你去也不为什么，就是多个伴，你不知道，我男朋友那些哥们儿我一个也不熟，而且吧，他那人蔫儿坏的，万一联合他朋友把我灌醉，把我带去酒店开房怎么办……”

乔绵心想，那不去不就得了？

可看着郝莉莉那恳求的眼神，这话她实在说不出来，她知道，她内心肯定是想去的，不然不会这么求她。

更何况，一个宿舍里，郝莉莉跟她玩得最好，从大一进校就是朋友了，这几年总有青黄不接的时候，不可能找父母要钱，全靠郝莉莉接济，就在昨天，见乔绵不吃晚饭，她一下就明白乔绵又缺生活费了，在节衣缩食，立刻给了饭卡让她刷。

不论是出于朋友道义，还是拿人的手短，乔绵都无法坐视她单独去酒吧，没个相熟的同伴，说句不好听的，她才谈恋爱没多久，谁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呢？

乔绵就这么说服了自己，她才洗完澡没多久，换下睡衣，随便套了件衣服，就跟着郝莉莉出去了。

郝莉莉男朋友就在楼下，开了车过来的，车停在宿舍门口，他歪靠着车门，见两个女生从侧门出来，乐呵呵地迎上来，第一句话却是对着乔绵说的：“哟，小乔美人也来赏光啊？真难得，我瞅瞅，今天是不是天上下红雨了……”

说完，仰头去看布满星辰的夜空。

“小乔”是他给乔绵取的绰号，从第一回打照面就这么叫了，说乔绵长得好看，就像三国时期那个著名的美女小乔一样，多有缘分，俩人还都姓乔！

这句话一下唤起乔绵对他的不好回忆，总觉得他年纪轻轻的，说话却透着中年老男人的油腻，不过这好歹是郝莉莉的男朋友，她强忍着，没有表露厌恶情绪，只扯唇勉强笑了笑。

倒是郝莉莉，毫不留情地往男生胳膊上拧了一把，骂道：“郑乾，我告诉你，你可别打乔绵的主意！”

此“郑乾”正是彼“郑乾”，才短短几周时间，吴姓女生已经是过去式，沦为他数不清的前女友之一，现女友换成了此刻的郝莉莉。他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搂住郝莉莉，往她侧脸上香了一个，油嘴滑舌道：“哪儿能呢？亲爱的，我的眼里只有你！”

“……”

乔绵默默地别开目光。

驱车来到酒吧，已经是十一点多，正是夜店气氛正嗨的时候，里面群魔乱舞，男男女女在舞池蹦得忘我，巨大的音乐声像个大摆锤，一锤一锤砸在乔绵心脏上，耳膜被震得生疼，她皱着眉头，被走在前方的郝莉莉一手拉着，艰难地越过拥挤的人潮，往酒吧最里面的方向走。

走到一处卡座前，长条沙发上早坐了一圈男女，有的在喝酒，有的在摇骰，想必就是郑乾的朋友，见郑乾领着两个女生出现，纷纷吹起口哨喝彩起来，目光只在郝莉莉身上停留几秒，就放肆地移去后面的乔绵身上。

美人就是美人，不管在哪都是出众的，能第一时间夺人眼球，尽管她穿着与这酒吧格格不入的T恤牛仔裤，脸上粉黛未施，像个校园内素面朝天的女学生，却越发显得清纯脱俗。

乔绵认生，且不太喜欢这种**裸的打量，皱着眉头移开视线，张望起店内陈设。

射灯光线五颜六色，加了香氛的干冰烟雾一阵阵地喷出来，现场一片蓝紫色的汪洋，在场所有人沉浸在这光怪陆离的环境下，摇头晃脑，劲歌热舞，看上去有些脱离现实的荒诞感。

郑乾的目光停留在沙发上其中一个人身上。

不再是那天随性的穿搭，他穿着一件衣料考究的黑衬衫，衣袖挽起，扣子解开两三粒，露出精致的锁骨与脖子内侧的黑色刺青，气质狂肆不羁，像刚从哪里打完架回来，淡蓝色灯光洒在他脸上，看上去有种妖艳的美丽。

还真来了，也是神奇。

药抒然从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有时攒了局叫上他，十次里有九次是不来的，剩下那一次还要看他心情。

郑乾不经意地看身后女生一眼，越发觉得让郝莉莉叫上她真是个正确的决定，他按着郝莉莉坐下，一边挥手打断乔绵的神游：“小乔，你坐那儿！”

他指着药抒然的方向，大声说。

药抒然的两旁本来坐了人，都是女生，听郑乾那么说，屁股却没动。

都是一个圈子的人，谁不知道郑乾家以拉皮条业务发家，他本人也热衷此类事务，在场的人都看得懂眼色，虽然药抒然没出声，但也没拒绝，这本身也代表了一种态度，证明他同意郑乾的安排，但话说回来，位置确实是要腾的，但谁来腾就说不好了。

两个女生眼神较量三秒，左边那个长发女生才不得不宣告退让，不情不愿地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一个位置。

乔绵不太想去，本想和郝莉莉坐一块儿，可郑乾动作比脑子快，早已一屁股坐在女朋友身边，这下全场只剩下那个男人身旁有位置，她不去也得去了——她丝毫没认出药抒然是谁。

只是刚迈出脚，不知道谁伸腿绊了她一下，乔绵脚下一个趔趄，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下去，眼看要砸进男人怀里，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掌扶住。

幽幽的冷香涌入鼻尖，四周明明那么吵，她却清晰地听见一句话自头顶传来：

“没事吧？”

乔绵慌不择路地抬头，男人面孔挤入视野，虽然环境是陌生的，但这张脸却有些眼熟，她想起来了，是坐在窗边的那个人。

“……谢谢。”她站直身，慢半拍地回答。

“不用谢。”

男人见她站稳，颇为冷淡地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