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六年春,陈曦步入大一下学期。
她剪了短发,做了近视眼手术,还跟室友学会了化妆和穿搭。
她身高一米七二,个子高高瘦瘦,是个行走的衣架子,人又寡言少语,成了系里有名的清冷美女,有不少男生追求她,但她一个也没答应过。
室友总是勾肩搭背地问她:“运动系狼狗你不喜欢,温柔学长你也不喜欢,亲,你到底喜欢哪一款呀?”
陈曦只是付之一笑。
室友又问:“有人请蹦迪,去不去啦?”
她们刚从一场考试中恢复过来,陈曦认为自己疲惫的大脑需要休息,便点头:“去。”
她没有想到会在那里遇到江寄余。
江寄余变了许多,头□□染成了金色,衬衣领子上还有半枚口红印,搂着一个穿着暴露的女孩子坐在沙发上,同她耳鬓厮磨。
见到陈曦的那一刹,他英俊的眉眼弯起来。
“是你啊,真有缘。”
旁边人问他:“你们认识?”
江寄余笑着说:“这我老同学啊。”
酒吧的灯光洒在他张扬不羁的脸上,兴许是错觉,陈曦觉得他身上多了几分邪气。
室友喜欢泡夜店,陈曦压力大时,也会跟着她去释放一通,但夜店的酒水消费对于大学生来说并不低,所以她们习惯和别人攒局,有时是认识的同学一起去,有时是朋友拉朋友。
这回请客的人是江寄余,他怀里搂的那个女生是他女朋友,学舞蹈的。
细看的话,眉眼似乎有点像孟诗。
陈曦不禁想笑,果然江寄余的口味万年不变,还是喜欢孟诗那种小鸟依人的女生。
坐下后,大家互相通了一下姓名,交换联系方式,然后就开始玩游戏,猜骰子点数。
这个游戏陈曦并不是没玩过,但她和江寄余对上时,总是屡玩屡输。
看来不管是考试还是玩游戏,她总是他的手下败将。
依照惯例,玩输的人要么真心话,要么大冒险,要是两者都不想选的话,就喝酒。
陈曦每次都选喝酒。
在江寄余饶有兴致的注视下,她仰脖,将杯中酒液一干而净。
她喝了太多杯,旁边人都开始看不下去。
“江少,这不是你老同学吗?手下留情点啊。”
江寄余说:“愿赌服输,你要是舍不得,可以帮她喝,开。”
骰盅打开,又是陈曦输。
陈曦已经有点醉到眼冒金星,刚想去拿酒,面前却伸出一只手,替她喝了那杯罚酒。
周围人开始大声起哄。
陈曦眯着眼看过去,替她喝酒的是个男生,因为头晕,长相有点看不清楚,她口齿不清地道了声谢,也不知道别人听没听见。
“还玩吗?”江寄余问。
陈曦回神:“玩。”
她就不信,她会一直输给他。
江寄余笑了下,单手摇了几下骰盅。
“1个2。”
“3个2。”
“4个3。”
…………
“10个6。”
10个6?这人疯了吧?
陈曦略带无语地看着他。
“怎么了?”江寄余笑得满脸无辜,“还要继续叫吗?”
这还怎么叫?已经是最大的点数了。
“开。”
“真要开?”
他问得这么自信,弄得陈曦都有点怀疑了,他不会真的变态到摇了五个6点吧?
不对,就算这样也是他输,因为陈曦自己只摇了两个6点。
“开!”她十分确定地说。
“好吧。”
江寄余掀开骰盅,里面一个6都没有。
众人:“……”
所以他是哪里来的自信喊出10个6的啊?
江寄余放开骰盅,靠进沙发里,明明输了,气势却像个游刃有余的赢家。
“你赢了。”
陈曦咽了咽唾沫,知道他是故意输的。
“真心话,大冒险?”
“真心话。”江寄余笑着看向她,“你想问我什么,问吧。”
她想问他什么呢?
想问他当年为什么要退学,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想问他的近况,高考考得怎么样,在哪里读书,为什么会来北京?
可凭他们的关系,她似乎也没立场问出这些话。
也许她真正想问的是,他还喜欢孟诗吗?
但问了也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陈曦发现自己无话可问,她最后只干巴巴地问了一个问题:“你多少岁了?”
众人发出嘘声,嫌这问题无聊。
江寄余也笑了,不知是笑她胆小,还是笑自己逃过一劫。
“二十岁。”
比她大一岁,陈曦想,兴许是晚上一年学。
这局过后,其他人也纷纷加入游戏。
江寄余输了许多次,他时而选真心话,时而大冒险,众人对他的惩罚都是冲着他和他女朋友去的,他也丝毫不忸怩,要亲就亲,要抱就抱,现场气氛掀起一个小**。
真心话环节,别人问他谈过几次恋爱。
江寄余想都不想地回答:“一次。”
大家都不信,还有人来问陈曦真假,因为他们是高中同学,肯定知道他底细。
陈曦说:“我不知道。”
大家便认定江寄余是在撒谎,灌了他不少罚酒。
江寄余的衬衫前襟都被酒水打湿,他的笑容里有几分无奈:“老同学坑我。”
他女朋友佯装生气,揪着他的衣领逼问:“江寄余,老实交代,你到底交过几任女朋友?你最爱哪一个?”
“我当然最爱你啊,宝贝。”
江寄余似真似假地感叹,即使撒谎看上去也像是在说情话,眉眼深情得不像话。
他附过去,在女友脸颊上轻吻了一下。
大家被刺激得纷纷尖叫。
陈曦再也待不下去,起身去了洗手间。
她在隔间里,打开之前一直紧握的手掌,掌心已经布满深深浅浅的指甲印。
心脏又开始习惯性绞痛,那枚银针越插越深。
她在洗手间待了许久,室友发消息问她怎么还不出来。
她回:【我想回去了。】
室友:【那就回吧,等你出来我们就走。】
陈曦收了手机,正想推门出去,却听见了江寄余女友的名字,她估计也是和朋友出来上洗手间,几个人在外面就聊了起来。
“秋秋,你男朋友真的只谈过一任?看上去不像啊。”
“你听他吹,他私底下很会玩的,绝对是老手。”
“你不介意?”
秋秋涂着口红,哼笑了一声:“介意什么啊,各取所需呗。他很有钱,人也大方,只要撒个娇,什么都给我买,人还长得帅,就当个免费钱包咯,我又不吃亏。”
朋友们纷纷笑着夸她看得开。
她们走后,陈曦才从隔间出来,去水池洗手。
从洗手间出来,意外在走廊上撞见江寄余,他正站在窗边吸烟。
也不知道他在这儿站了多久,有没有听见里面的对话。
陈曦还在原地踌躇要不要过去,他就叼烟笑着冲她看来,拢着火点燃香烟,火光照亮他的眉眼,有种惊人的俊美。
他不疾不徐地抽了一口,才对她说:“老同学,要不要过来叙叙旧?”
陈曦的双腿不受控制地走过去。
“还有烟吗?给我一根。”
江寄余有些意外地抬起眼:“会抽?”
她点点头。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递给她,陈曦接过,咬在嘴里,正想找他借打火机,他已经打燃了火,替她点燃。
陈曦深吸一口,吐出烟圈。
江寄余笑了:“很熟练,什么时候学会的?”
“高三。”
“因为压力大?”
陈曦含糊地嗯了一声,没有说她的压力都是他前女友给的。
江寄余问她:“你考上了清华?”
“嗯。”
“不错,”江寄余夹着烟看她一眼,脸上是对她毫不掩饰的欣赏,“我就知道你能考上。”
“你呢?”
江寄余说了一所学校的名字。
陈曦震惊地看着他,这间学校她知道,北京一所三本院校而已,按照他的水平,闭着眼都不至于考上这么一所破学校。
江寄余说:“别这么惊讶行不行?我高三时没好好读书,高考发挥得不行。所以,嗯……最后就这样了。”
陈曦收起脸上的惊讶。
“嗯。”
一支烟燃到尽头,她在窗台摁灭,然后从包里抽出纸巾,用纸包裹着烟头,扔进垃圾箱里。
江寄余看着这熟悉的一幕,忽然笑了。
“陈曦,你变了许多。”
“你也变了。”
“你变漂亮了。”
“你变混蛋了。”
江寄余一愣,笑着摇摇头:“算了,说不过你。”
陈曦看向他,面无波澜,语调平静:“你现在的女朋友不是真心对你的,只图你的钱,跟她分手吧。”
她说完就准备走,却被一股大力拉住手腕。
江寄余用力一拉,她毫无防备地摔进他的怀里,香水混杂着烟草的气息扑面而来。
原来,他身上是这样的味道。
高中时,她曾无比痴迷江寄余。
那时孟诗常常借他的校服外套穿,那件衣服就搭在她的椅背上,陈曦有无数次想趁着无人去闻一闻,因为她太想知道他身上是什么味道。
回过神后,又觉得自己这想法太变态,只能赶紧离开。
但是到了夜里,她会做有关江寄余的梦,会梦见他们在无人的教室,趴在课桌上午休,头上盖着他的校服外套。还会梦见江寄余把她按在树干上亲,这是现实中发生过的事,只不过梦里的女主角由孟诗变成了她自己。
手底下的身躯是温热坚实的,甚至可以摸到一点起伏的肌肉轮廓,年少时做过的绮梦就这样成了真。
陈曦满脸红晕,惊慌失措,挣扎着要推开他。
“你……你干什么?”
“你告诉我,谁是真心的?”
江寄余拽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动,一双眼睛发红,愤恨地盯着她。
“谁是真心对我的?是你吗?陈曦,你是真心爱我吗?”
陈曦的心脏跳到嗓子眼,“江寄余,你先放开我……”
江寄余低下头,和她贴得很近,几乎鼻尖对鼻尖。
“要我和她分手?行啊,那谁来做我女朋友?你要试试吗?”
陈曦猛地瞪大眼睛。
那些被刻意遗忘了的、丢弃了的黑暗过往,再次从回忆里翻涌出来,化成巨兽,恶狠狠地扑向她。
【要试试做我的女朋友吗?】
【好。】
【就算是和我分手了,江寄余也绝对不会看上你!你这个虚伪的婊.子,我一定要让全班人都知道你的嘴脸!】
不,不!
陈曦瞬间清醒,炙热的吻却在此时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