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殿下。”霍启见路衡牵着路知出来,立马迎了上去,冲两人跪地行礼。
霍启身后的一队锦衣卫也立马卸刀跪地行礼,马车边发出整齐的刀鞘碰撞声。
“都起来吧,吾今日微服,无需如此醒目。”路衡抬了抬手。
路衡身后的路知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他搞不懂路衡是什么心态。
路衡若真想要微服,就不可能弄这么一架明摆着是官宦权贵的马车在人来人往的夜市口候着,让人进出都能一下子看见。
这马车只差帘子上没绣龙纹,连车轱辘都能看出权势滔天的气派来,更别说马车前还候着一队飞鱼服锦衣卫,穿着打扮半点没有伪装,带队的还是那早已声名远扬的锦衣卫指挥使霍启,明摆着这马车就是御驾。
路知心想怪不得马车边上像有人清了场一样,三米开外都没人敢靠近。
“谢陛下。”霍启起身退回马车边,身后一溜飞鱼服锦衣卫也起身,又是整齐的一道刀鞘碰撞声响。
夜市里头的那些摊贩和游客虽是不敢靠近,但八卦的心可是不会因为身份地位而消停的,路知感觉身后有好几十道目光盯着自己,能把他的后背都烫出一个个洞来。
两人身后传来了不少低声议论的动静,路知竖起耳朵听了一会,不乏听到些“陛下”“锦衣卫”“男子”“看不见脸”等等字眼。
可偏生路衡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还站在夜市口没动,甚至还紧紧抓着路知的手。
路知被这阵仗搞得有些手足无措了,路衡显然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就是想让人看到当今陛下与一男子夜游小年夜市的情景的。
“陛下……”边上都是锦衣卫,路知自然是换了称呼,还动了动胳膊,但没从路衡的手中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知知。”路衡转过身子看路知,黑沉的双眸透着一些细微的紧张:“和我一起回宫吧?”
“啊?”路知愣愣地看着路衡,见路衡神色认真不似玩笑:“这不妥吧?”
“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身份,不必担心。”路衡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了些乞求状的黏腻:“知知,随我回宫去,我想与你一起守岁,好不好?”
路知知道不能让路衡在锦衣卫面前丢了面子,也受不了路衡这个架势:“……好。”
路衡得了一个满意的答案,他勾了勾唇,冲路知眨了眨眼睛。
下一秒,他长臂一伸,将路知整个人揽进怀中,另一只手扣住路知的下巴,低下头给了路知一个扎实又缠绵的吻。
路知都忘了两人脸上还戴着面具,他吓得闭上了眼,但因闭眼后其他的感官更为敏感,他毫不意外地听到了身后的人群极力压低声音的惊呼。
路衡稍抬头分开了两人的双唇,有些不满地用指尖揉了揉路知水色的下唇:“专心些。”
“好多人看着……”路知露出一个求饶的表情:“我们回去……”
路衡瞥了两人身后聚起的人群,知道路知是害羞了,见路知这幅媚眼如丝双颊绯红的样子,呼吸都急促了许多。
路衡本意也不是让人来欣赏两人亲密的戏码,只不过是想透过民众之口坐实两人关系,反正现在自己的计划也已经完美达成了,第二天再让姜述将“陛下与心爱的男子夜游拥吻”及“陛下心爱男子的真实身份”这两个消息放出去就够了。
他自然也不能让路知窘迫,但想欺负路知的小心思还在,就直接把被他亲得有些腿软的路知打横抱起,在后头人群再也压抑不住的讨论声中上了马车。
路知脸上的狐狸面具在路衡的动作下掉落了,他又羞又急地将脸埋进了路衡的怀中,殊不知自己的行为在第三方视角下直接坐实了两人的亲密。
路衡自然是乐意至极,脸上的愉悦藏不住,进了马车还紧紧将路知搂在怀中,不让人挣扎半分。
“害羞了?”路衡捏了捏路知的耳垂。
路知推开路衡的胳膊,在马车上端着坐好,一脸的不高兴:“你总是这样,自己安排好了所有事,又什么都不和我说。”
“对不起,知知,我以后要做什么都提前告诉你。”路衡道歉态度诚恳。
路知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和你回宫去……你说安排好了身份是什么意思?”
路衡:“姜述的远房表弟,如何?”
路知狐疑道:“姜家……姜太医也没有兄弟吧?他哪来的亲戚位置能放个表弟?”
“姜太医的夫人老家在洛水,她家有一支旁系精通岐黄之术。你这半年都在姜家医馆,虽是蒙着脸,但认得你的人不少。若说是会医的远房表亲来帮忙,完全行得通。”路衡用指尖点了点路知的手背:“你对外,那些病患都怎么称呼你?”
“陆大夫,姜述给我起的。”路知反应过来:“难不成……”
路衡挑了挑眉:“姜夫人的远房旁支,就姓陆。”
“你们在半年前就在谋划这件事了吗?”路知一脸震惊之色:“那我说要学医……”
“我本是在考虑安排给你一个行商一类的身份,不容易被人起疑,但姜述和我说你想学医,我想这也是一个机会。”路衡解释道:“姜太医在朝中人缘不错,官职也只有正五品,并不被人惦记,姜述也没有官职,家里若多出一个人,也不会被太过关注。”
路知犹豫道:“可这太冒险了,若是我的身份被人发现,姜太医一家……”
“姜太医可是与先皇交好的关系,姜述与我也是心腹。还能有谁能奈何得了我护住的人?”路衡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让路知心里发抖:“再者,能得知你身份的不定因素,都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路知低声重复路衡的话。
“只是恭王那一脉,放心,没有滥杀无辜。”路衡拍了拍路知的后背:“宫中还有不少老人,那些朝臣认得你的也不少。所以要委屈你,进宫后还是得戴着面纱,就如同在姜家医馆一样,需得等他们接受了你的这个身份,再让他们接受你的容貌。”
路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能不那么遮遮掩掩的生活,我已经很满足了。路衡,多谢你。”
“你我之间说什么谢字。”路衡用指节敲了敲路知的额头,将路知再度揽入怀中:“那接下来,就要与你商议过年守岁之事了。”
路知乖顺地将头搁在路衡肩上,好奇道:“守岁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吗?”
“六日后就是大年,白日里需要祭祖,还有外廷宴。午后我会接德叔他们进宫,等到了大年夜,我与你,德叔与年叔,一起过乾清宫筳宴,若是你想让勿诠陪着,就把他也叫上,就当是年夜饭。”
路知问:“……德叔和年叔?”
“啊,你不知道。他们是兄弟,是我母后那边的人,论辈分的话,算是我母后的远房表兄。”路衡笑了笑:“我母后是雁城人,德叔和年叔他们是明城人,其实离的并不近。但你应该听说过,雁城萧家和明城周家。”
路知点头:“雁城萧家修身齐家、世代清流,萧大人就是雁城极有名的状元郎,他的女儿还成了萧皇后。明城那地界的人常年习武,各大武派世家的名声都是极为响亮的,但若是有人说自己师从明城周家,那所有明城的世家都绝不敢低看那人的。只是没想到,萧家与周家这看似毫不相关的两大世家,竟是表亲……”
路知心里这才恍然大悟,有这样的家底背景在,怪不得路衡是主角呢。
“原先我也是不知情的,是路知出生后,母后同我说的。母后诞下我时,父皇才登基不久,朝中局势还未稳,但父皇执意要在我生辰一百日那天,立我为太子。德叔那时已小有所成,他们为了保护我,就去请了德叔出山,做我的贴身侍卫。后来等路知出生了,他们又请了德叔的弟弟年叔过来。”路衡向路知解释道:“他们两人刻意隐藏了身份,大家都以为他们只是东宫里的高等侍卫,并不知晓他们是母后的人。周家其实本无意与朝堂多做牵扯,德叔又是长子,若没留在我身边,可能已经是周家家主了,也不知道德叔怎么想的,竟然一问就答应了。”
那自然是因为你有主角光环啊……路知心想。
路衡继续说道:“年叔比德叔小上五岁,德叔沉稳,年叔机灵。德叔虽然来了京城,但毕竟还要担负周家的责任,他的性格也适合做家主,所以有时候也会回明城处理一些家族事务。后来父皇接我与路知进宫学习宫中政务,我就带了年叔进宫。”
“啊?那年叔被叫做周公公……”路知捂住嘴。
“想什么呢,年叔的天赋可不输德叔,怎么可能真让年叔进宫做宦官。”路衡的笑出了声:“年叔在京城是成了家的,他的妻子和儿女都在他自己的府上住着呢。”
“那就好那就好。”路知松了口气。
正在此时,霍启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陛下,前面就到了。”
路衡的声音一秒正经:“嗯。夜深了,让其他人退下罢,你送吾回乾清宫。”
“是,陛下。”霍启应道。
车内一下子没了声响,马车车轱辘的滚动声在车中的沉默下极为明显。
良久以后,路衡才开口。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车轱辘声盖过:“其实这也是我第一次在宫中……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