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述压下一脸的厌嫌之色:“习以为常就是麻木愚钝,我又怎可能善罢甘休。这世道无法逆转,我就改变我自己。哪怕是穷尽一生,只要我自己尽力去做了,也不会后悔。我知道我的想法或许并不为世人接受,难为你竟能露出一副欣赏之态来。”
路知不会告诉姜述自己是现代来的人,也不会告诉姜述自己对他未生在现代的惋惜。
他只能怅然地叹了口气,对姜述看似平常地笑了一笑:“并不难为,我也是这么想的。”
姜述也没细想路知为什么是这种反应,只当志同道合理解了,觉得路知是因为这世道而叹的那口气。
“别气馁嘛,这下咱俩可真算是知己了。”姜述对路知挤了挤眼睛,活跃起了气氛:“我昨日给霍启了一味药,霍启今日告诉我他已将这药给恭王灌下去了,恭王从此就不能人道了。”
路知瞪大了眼:“好家伙,真物理阉割了啊。”
姜述郑重地拍了拍路知的肩:“对待这种没有男德的渣滓,咱就该这么办!我和你说啊,要是以后路衡有了别人,你就来问我要这药,我立马配给你,哦不,我直接配好了给他灌下去,保证不让你受委屈!咱今日拜把子成知己,我就是你坚实的后盾!”
路知哭笑不得:“那可真是……多谢你了。”
“诶,说到路衡,他这两日来找过你没?”姜述戳了戳路知的胳膊:“你那天吓了一跳吧?我们瞒着你策划了这些,真不恼?”
“我与他才三日未见,倒也不至于如此度日如年。”路知无奈地笑了笑:“说恼,我一开始也是有的,觉得你们这么重要的事也不与我商议。但我后来又想,我本也帮不上什么忙,知道的多反倒成为你们的负担,比如那剑,我真是吓了一跳的。”
“那剑我也吓了一跳!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搞的,这鼓上舞的位置可都是提前演练过的啊。”姜述咋咋呼呼道:“我昨日听霍启说了,那剑刺中的位置比原先的位置偏了五寸。按原本的安排,路衡是不用避开的,那剑会刚好贴身而过,刺进屏风正中的那根木架上。”
“偏了五寸?”路知皱眉:“那这五寸若是刺中……”
“那便是刺中路衡心口了。”姜述也皱眉:“幸亏是躲开了……”
路知深吸一口气:“按原本的安排,那剑刺中木架,剑就不会穿屏风而过,也不会冲着我们来。你那日带我避过,是确信这剑会刺中我吗?”
姜述回想了几秒,露出一脸坚定的神色:“我确信的,如果不躲,那剑会直接扎穿你的额头。”
“这不对,这不对。”路知的头摇成了拨浪鼓:“且不说路衡是在台上,那剑刺过来之时,他是站着的,我是坐着的,我的头顶怎可能和他心口高度一致?”
“是啊……你这么一说,那剑扎进窗框的位置……是与那屏风高度差不多的,稍低一些,是合理的。”姜述揉了揉太阳穴:“可那高度,应当是扎不到你的。那……或许是我当日太过紧张了,那剑许是碰不到你的。”
“或许吧。”路知垂下眼去:“左右也是无事,你忧心我,我也要谢你的。”
“你这是什么话。”姜述没好气地敲了敲桌子:“保护你是应该的,谢我做什么。”
路知掩下神色,对姜述露出一个与往常一般的笑来:“也不早了,我该回东宫了。”
“好。”姜述先行站起身来:“我这就送你回去。”
路知带上幕离,跟着姜述下了楼,跨上茶馆门口早就候着的姜家马车。
两人像是各有心事,一路无言,直到到了东宫门口,路知站起身要掀开车帘时,姜述先行一步起了身,胳膊一横,阻止了路知的动作。
路知表情困惑,抬眼对上姜述一脸的坚定目光:“路知,你别想那么多,有路衡在,有我在,包括衍川,都会……”
“我知道,可我不可能永远生活在你们的羽翼之下,你们也没义务保护我。”路知尝试着对姜述露出一个轻松的笑,但着实有些困难:“姜述,你能帮我一个……或许期限会很长的忙吗?”
姜述点头:“你说。”
“你能教我……医术或是制毒吗?”路知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路衡和我说过你的剑术很好,但我显然是没有天赋的。我是想能有一些自保的方法……但我也知道,姜家的医术……”
“我当是什么难办的事呢!这有什么的。”姜述拍了下路知的肩膀:“姜家的医术又不是什么玄秘巫术,医者和夫子一般,都是希望能将自己毕生所学传承出去,桃李满天下的。我当初仗着剑术好,跟着我爹学医的时候可不情愿了,没把他气的半死。你要是真心想学,就到我家医馆来,让我爹再收个徒弟,他绝对晚上做梦都笑醒。”
“啊?你爹?姜太医?”路知连连摆手:“这不好吧,而且姜太医从前是见过我的,我与你交好是因着路衡的情面,若是把你爹也牵扯进来,万一被人发现了,连累的是姜家,不行的。”
“说的好像我爹不知道你的存在似的。”姜述白了路知一眼,将路知推下马车:“就这么说定了,医术你就跟我爹学,制毒嘛,就由我教你,别告诉我爹我整这些啊,我爹不让我沾这些要命的东西。”
路知踉跄地被姜述赶下了马车,无奈地对上对方的挤眉弄眼神色,叹了口气。
他将幕离掀开了些,露出那张干净白皙的面颊,对姜述郑重道:“姜述,真的谢谢你。”
“嘶!快进去快进去。”姜述夸张地掀了帘子躲进马车,只露出一颗头:“肉麻死了,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你可别再这样一本正经地和我说这种话了,活脱脱让我想起你当白莲时的样子。咦呃!我今晚该做噩梦了。”
“好久没见你这么说话了,可给你憋坏了是吧!”路知瞪了姜述一眼,重重地放下幕离的白纱:“你快走吧,明日白莲就要上你家门口来了。”
“切。”姜述没好气地笑了一声,将头缩回马车:“走了!”
路知转过身去,随意挥了挥手,跨进了宫门。
背转身去,路知才卸下那伪装出来的轻松之色,他无意识地随意应和了几句迎上来的勿诠的问话,便挥手让他退下了,独自进了东殿。
路知的怀疑绝不是毫无依据的。
既然姜述的消息来源是霍启,那安排的假刺客必然是锦衣卫的人。
那鼓上舞是经过彩排的,那剑刺中的位置也必然是一开始就定好的,可那剑偏偏就歪了五寸这不短的距离。
若是射箭……五寸是足够脱靶的距离。
锦衣卫训练有素,不应该出现这种偏差如此大的情况,他都能意识到这个问题,霍启不可能意识不到,同样的,姜述乃至路衡,应当也会立马起疑心的。
所以刚刚姜述对自己说的那番保护言论,是什么意思?
他们是查出了什么,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除开姜述和霍启,当日参加廷宴的人中,大抵只有路衡和周公公是知道自己在屏风后的,可能连谢衍川都是不知晓的。
所以路知认定了就算那安排的假刺客有问题,也应当是冲着路衡去的。
那剑确实有蹊跷,绝对不是姜述忧心过度。
路知心里清楚极了,当日那剑风直扫过他的发顶的感觉实在太过深刻,若是没有避开,是真的会刺中的。
可为什么……这剑的走势完全不科学啊!
虽然他身边的人都会武功,但这也不是修仙文啊?武侠小说的世界难道就不讲究重力?还是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能让剑自由飞行的驭剑之术?
路知怎么想也想不通,他仔细搜刮自己记忆里关于小说的片段,却还是想不到有任何有关仙侠或是灵异的点。
算起来……路知发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也已经两个月了,对原书的印象似乎……越来越少了。
也不怪路知会遗忘,只是原书的叙述视角并不是路知视角,而是路衡及上帝视角更多,而原书中路衡的人设显然与他现在所接触的路衡有所出入,包括谢衍川也是。
路知本以为路衡是那个圣母白莲花,谢衍川是那个用尽手段的救赎者。
路知在没见到谢衍川之前,一直认为他是个有手段有野心的大将军,结果在黔林时与他本人才相处了两日,就觉出了不对劲来。
路衡绝不像表面上那样的温润,反而是极有手腕处事果断的,反倒谢衍川像个完全没心机的毛头小子,平日里也低调的很,完全没有将军那种有威严的样子。
主角人设崩成这样子,想来原书剧情参考的价值都降低了许多。
但不论如何,从人设变化到反派易主,路知可以明确的是,自他穿书后,这里的世界线确实是变了。
或许这样的变化导致自己身边确实有未知的风险,学一身防身本领确实是当务之急。
路知想着前路迷茫,但他总要不做身旁人的拖累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