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的名字,其实叫季清。
“清”字出自于清正廉明。
我的母亲在我年少时因病去世,父亲几年后纳了一个小妾。虽然那个女子成为了我的庶母,但对待我是一等一的好。
我第一次见到宋文锦时,是在一次宫中举办的宴会上。
那时的我,一心只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像父亲季太医一样的人。
这场宴会由安皇后开办,看似是让京城中适龄的公子小姐们相互见见面,实则是在为自己的外甥女安淑挑选一个合适的夫婿。
我不愿意参加这种无聊的宴会,偷溜进御花园。
我找了棵高大的、叶子茂盛的树,七八下便爬了上去,就等着宴会结束。
于是,我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事情。
月色下,不知哪家的小姐公子也偷偷跑来了御花园,亲亲抱抱,做着成婚后才该做的事情。
我不好意思突然出现打搅两人,但又不想污了自己的眼,于是偷偷学起猫叫来。
效果很是显著,那公子哥被吓得衣裤还没提起,就匆匆跑掉了,徒留小姐一人在原地。
这明显就不是良人啊……
小姐,你可长点心吧。
我又闲了下来,没事儿干的我,只能拽树上的绿叶儿解闷。
“你躲在树上,倒是聪明。”
月光下,身着银白色长袍的少年眉目温润、芝兰玉树。光是站在那里,就能让人感觉到如沐春风。
少年站在树下,笑意盈盈地望着我。
那一刻,我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不对,这很不对,我大概是病了,回家得让父亲好好给我把把脉。
后来,我知道那个少年叫宋文锦,是正六品内阁侍读宋炀的儿子。
几天后,我从父亲那儿得知宫里传来了消息,说安淑想要与我多接触接触。
我一脸疑惑地看向父亲,道:“我从未见过她,又不喜欢她,为什么要接触?”
父亲笑道:“可能安淑是喜欢你吧。”
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朝气蓬勃的时候。
我与其他想要攀龙附凤的人不同,这一点安淑宴会上就发现了。
然而我不愿与不认识的人交谈,更何况这人可能还惦记上自己,这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可是安淑是安皇后的亲外甥女啊,我不知道自己若是拒绝了,父亲会不会因此受到连累。
思即此,我一人来到风雅斋的大堂中,郁闷地喝起酒来。
咳咳……
烈酒浓香,飘香四方。
但是对于从没喝过酒的我来说,真……难喝啊。
“你一个人在这里喝酒吗?”
熟悉的声音传来,我红的脸缓缓看向说话的人。
这人怎么有些眼熟?
哦……是那晚那个……宋什么来着……
还没思考出来,我醉倒在了饭桌上。
这该死的酒劲儿……
我再次醒来,是躺在客栈的小床上。
我惊慌失措起身,差点就要夺门而逃。
这时,宋文锦进屋,端来了一碗醒酒汤,笑道:“你酒量不是很好啊。”
大丈夫怎么能被嘲笑酒量差!
我一口闷完醒酒汤,红着脸辩解道:“下次一定行。”
有了这次交集,我与他相处的时间逐渐增加,慢慢成为了挚友。
宋文锦喝酒真的很厉害,我老是喝两三杯就醉了,但是他还清醒的很。
父亲曾郑重地找我谈话,是关于安淑的。
我明确拒绝了与她见面的安排,但又担心季家是否会被安皇后报复。
父亲很开明,他拍了拍我的肩,让我不必考虑那么多,说他去解决这件事。
在我二十四岁生辰前一晚,我带着宋文锦来到了相思桥上。
这是京城最有名的一座桥,许多相许一生的公子小姐们最喜欢来这儿相会。
传闻婚前来这儿多走走,婚后幸福长久久。
我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就是想带着宋文锦来走走。
月色深沉,我拿出了祖传的玉佩,放到了宋文锦手中。
“宋文锦,我心悦你。”我小声道。
“我也是。”
我听到宋文锦回道。
我们紧紧相拥,在月亮的见证下相吻。
我发誓,我更加努力,一定要给宋文锦创造一个更好的将来。
光凭医术,并不能快速达到我的目标。
我渐渐学会了官场上那一套,即便知道宋文锦不喜欢我这样。
我万万没想到,我的人生规划刚起步没多久,全家便迎来了灭顶之灾。
安皇后嫡子被齐贵妃害死。我的父亲季太医被污蔑与齐贵妃暗中密谋,被皇上打入牢中。
在一切尚未查清的情况下,齐贵妃突然自缢于宫中,我的父亲更加有口难辨。
更何况,皇上也没有给我父亲辩解的机会。
这天,安淑派人给我传来消息,皇上下旨,要灭我季家满门。
我来不及与宋文锦告别。
只能匆忙收拾好东西,与我的庶母柳姚,还有柳姚的大儿子季廉、小儿子季昭连夜离开了季府。
不幸的是,赶来拿人的官兵发现了季家三个儿子和小妾失踪的消息,匆忙寻找。
我们即便跑得再快,也比不过四条腿的马匹。
京城外的森林,马蹄声清晰明了。
庶母柳姚自知逃不过,便让季廉与我换了衣裳。
季廉虽小我几岁,但他与我身高相似,长得也都像父亲。一般人见了,很难一眼将我们分辨出。
“季清,姨娘拜托你一件事。”柳姚紧紧抓住我的手,像是在交代临终大事,“姨娘与你廉弟呆会儿跑出去后,你带着阿昭离开这个地方,跑的越远越好。”
“永远也不要回京城。”
这是庶母柳姚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个庶母。
我本以为逃过一劫,却没想到这是虚假的信号。
悬崖之上,众兵围剿。
我义无反顾地带着只有五岁的季昭跳下来悬崖。
悬崖下的千年老树接住了我和季昭,我们浑身擦伤,但是成功活了下来。
季昭却因过度惊吓,忘了以前发生的事情。
官兵们见我们跳下,估摸着活下来的机会渺茫,虽派人寻找,但很是敷衍。
我与季昭因此躲过了很多次搜捕。
这样来来回回躲藏了好几天后,官兵们最终离去。
我带着季昭总算是真正活下来了!
我决定改名,从此以后,我叫季无休,我会记住京城带给来的无休无止的仇恨。
总有一天,我要重回京城,为我季家翻案!
还我父亲清白!
我给季昭改名为阿昭。
昭,含有光明之意。
既然阿昭忘却了一切,说明他的未来将一步步走向光明。
我不能将弟弟拖入黑暗。
从此以后,世间再无季昭,唯有我的徒弟阿昭。
后来我觉得,有时候人活着,还不如死了。
我不知道自己跳崖后的那几年是怎么坚持活下去的,可能是仇恨,也可能是庶母最后的祈愿。
我身上的钱财早在逃命时跑丢。
为了活下去,我只能每天带着阿昭上山采药。日日如此,风雨无阻,只为多赚几文钱。
有时候我走得远了,会帮偏远地方的人们看看病,收个一文钱两文钱。
几年过去了,我存够了二十几辆银子,选中了清平镇一间宽敞却破旧的铺子。
他的价格很便宜。
而且铺子后院有四间屋子,还配有一个小厨房,对于我和阿昭来讲简直绰绰有余。
我讲掉了近一半的价钱,将铺子买了下来。
从此以后,这便是我与阿昭的家。
我用剩余的钱简单将整个铺子重新装整了一下,派人打的“回春堂”的牌匾也挂上了。
至此,回春堂医馆正式开始接待病人。
但是我发现,新的问题出现了。
虽然我有足够的行医经验,能够单独给病人看病。但是医馆没有足够的药材,病人不可能只看病,不抓药吧?
于是我每日天还没亮,就早早去山上采药,尽量在中午赶回来,这样不影响下午给前来求医的病人看病。
日复一日,我的名声渐渐打响。
镇上有钱的人家也来找我看病,我自知越是有钱的人,开的药就要越贵。
不然人家不会相信你的医术的。
他们自认贵的,便是最好的。
我原本对待来看病的贫穷的百姓心存善意,每次都开最低价、但相同药效的药。
我知道没钱的痛苦,也不愿百姓因为穷而看不起病。
谁知那日来了个中年男子,非说是因为我开的便宜药是假药,害死了他的父亲。
我记得这个男子,他说他家穷,付不起高昂的要钱。
所以我在写药方时,特地给这个男子说开了药性相同,但更便宜的药。
他当时十分感激我,恨不得给我跪下。
谁知道就是这句话,它像个回旋镖,深深刺中我的身体。
扼杀了我好心救人的心。
所以你看,为什么要当好人呢?
我的父亲是个好太医,结果呢?不还是遭人陷害,落了个谋害皇嗣的名声。
我因为怜惜百姓贫穷,结果呢?不也是遭人陷害,说我开的药害死了人。
我真是愚蠢至极!竟然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
最后,我赔了一大笔钱,差点连回春堂都赔进去。
从此以后,我那颗济世救人的心消失了。我将药价统一,竟发现再没有人因为药便宜而上门找事儿。
这世道当真是……可笑之极啊。
本来今天想发一篇正文和一篇番外的,但状态实在跟不上,没写够字数,下午才五六点慢慢缓过来,所以只能发两篇番外。(明天一定发正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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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番外(一)季无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