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尚水在师无妄送药之际,亦在亭子中,他才刚取出蜜饯,正欲递给稚愉时,就先瞥见她将那碗药一饮而尽,她还眸光灿灿地眱着师无妄。
见状,楼尚水把蜜饯随意放在石桌上,好整以暇地睃着稚愉同师无妄。
师无妄则面不改色,依旧唇含浅笑,一派温雅从容。
“稚小姐,你现下觉着如何?”师无妄询问着稚愉喝药后的反应。
稚愉闻言,尝试去感受着体内的变化。
“我觉着……好像没什么。”
片刻后,稚愉如实道。
师无妄不紧不慢地说:“稚小姐不必担忧,这才第一次用药,在下定会为你调理好身子。”
“多谢师大夫。”稚愉顺势道了谢,旋即,她不由得眉眼弯弯地道:“不过我并不担忧,师大夫是第一个敢有把握为我延年益寿的人,我自然信你。”
她说这话时,语态柔和,给人的感觉如三月春风般。
而师无妄撞进她似清泉的明澈眸子里,她总是显得很随性,对于他给出的无论是降年不永,或延年益寿的说法,她都不以为意。
是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身躯,听腻了那样的诊断,如今已经不再会感到失望了?纵使他确保能让她多活二十余年,她也并未多么欣喜若狂。
她好像与他看过的许多病人都不太一样,他见过如她这般自幼被病痛折磨过的不少病患,他们或麻木,或绝望,或怨恨,或消极……
面对长久以来的病痛跟即将降临的死亡,病人哪怕明知必死无疑,亦多是觉得恐惧或悲伤,偏又无能为力。
有的病患确实会先保持着镇定,却又在临死之前露出另一副面孔。
而她会是这样的病人么?
师无妄微微敛眸,掩去深沉的目光,只含笑回了一句,“在下定不叫稚小姐失望。”
只是这最终的结果,倒未必会尽如稚庸的意。
“师大夫四处行医,不知你可曾历经过不公不忿之事?”稚愉试探性地问道。
“自然是有的。”
师无妄轻叹一声,神情竟有些悲天悯人,他的语气悠缓,谈起了几桩不幸之事。
“我曾结识过一位游医,他医术高明,至纯至善,其妹却一朝被权贵子弟侮辱,他拼命反抗,那权贵子弟不慎受伤,他经过内心的一番挣扎后,依旧选择出手相救,怎料那权贵子弟一苏醒,反而将其告上公堂,最终他被定了罪,无辜受冤入狱。
“我还认识一名惩恶除奸的捕快,他从未冤枉过任何一个人,可当他的亲人被害时,他明明捉到了真凶,却眼睁睁看着对方被释放,而他竭力抗争,反倒被打断了腿,最后他选择跟真凶同归于尽。
“我亦见过一个恶贯满盈的恶人,肆意侵害旁人,导致他的全家被灭,留他一人却被废,恐怕那报复者清楚,这恶人再坏,都最在乎家人,所以对方一定要让他感到锥心刺骨之痛。”
稚愉以为师无妄说的会是他的亲身经历,不曾想,他说的都是别人的悲惨遭遇。
只是她回想着他所言的这几件惨事,难免叫人唏嘘。
莫非他是旁观了太多这类事件,自觉无能为力,才生出恶念?
“那师大夫会否认为,学医根本拯救不了世人?”
稚愉蓦地这么问师无妄,她抬眸定定地凝视着他,仔细端详着他的神色。
她的话,倒是令师无妄一时失神,而楼尚水在一边听着,颇感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