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 第6章 群晋级

棠梨小苑。

淡青色的纱帐被微风吹起，带来阵阵梨花清香。

姜朝合目躺在床上，双手交叠置于腹前，右手食指古戒上有白光一闪而逝。

她双眸微阖，面色平静，眼角眉梢间，却又隐约挂着笑痕，恍若进了一场欢喜幻梦……

......

“姜辞，这次我可是耗了五件地品灵宝的灵力，咱家家底都要被掏空了。你这次争气点，争取多清醒一个时辰，过完我们的生辰。”

幻梦之中，姜朝一个接一个熟练地将手中灵宝摆到地上，最后一件灵宝脱手，五方灵宝同时爆出耀眼的灵光。

如同乳液般浓郁的灵力细流一般汇聚到一起，灵阵启动，浓郁灵力一齐朝中心流去。

在那五道灵光中心，放置有一张白玉雕就的床，床上躺着一位青衫少年。

他约有十七八岁，却已初现潘安之貌，黛色长眉入鬓，鸦羽长睫轻颤，虽是闭目睡颜，却恍若巍巍青山、潺潺绿水，生机与灵气长久不息。

未及弱冠，便可窥绝世之姿、仙人风骨。

姜朝知道，在他睁开眸的那一刹那，便仿佛万物复苏，百花齐放，世界全然有了色彩。

那是她的弟弟，她此生唯一的相伴。

“姜朝……”

恍然间，她好似能听见姜辞醒来之后唤她的声音。

她费尽心血找寻灵宝，为的不过就是这一句而已。

姜辞与她相伴而生，然而出生之时，整个村子被仙人交战的灵波所毁。

全村上下，累累白骨，徒留两个嚎哭的婴儿。

幸运的是，他们遇到了一对佣兵夫妻。

不幸的是，这对夫妻死在三年之后的一次捡尸中。

而姜辞，在那个时候，已经开始时不时陷入昏睡。

三岁的姜朝，跟着邻居佣兵的步伐，继承父业，开始了捡尸。

为的是找寻灵宝，唤醒姜辞。

只是十二年过去，姜辞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为了让他醒来，姜朝不得不找寻等级更高、灵力更充沛的灵宝。

这一次，她闯了仙界第一战场，得到五件地品灵宝。

姜朝随意擦掉额间的冷汗，想了想，还是选择先将腰间的伤口处理好。

不然姜辞醒来准要唠叨，那还怎么吃饭？

三两下包扎好，换上一身漂亮的红色衣裙。

姜朝盘腿托腮，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床上那人，双眸明亮如星。

一刻钟......

两刻钟......

一个时辰......

天边白云散，朝霞升空，星月满天，晚风寒凉。

姜朝姿势未变，只是双眸一点点黯淡。

......

不知从哪个时刻起，姜朝已然意识到这不过是一个梦。

她能清醒的感知到梦中自己的抓狂与窒息。

也能清醒的认知到梦外自己的平淡与悲伤。

千年的时光。

“阿姐……”

一句轻轻的呼唤传来，携着冰凉的泪水。

那哭声并不大，像一场温柔而细密的春雨。

可不知为何，姜朝却听出了无限的压抑、痛苦、绝望……

像一棵青翠的幼苗，本该生长，却被狠狠埋到了土里，见不到一点光亮。

窒息、恐惧，纷杂的情绪浓雾般一股脑钻进她的脑海。

哭声消失了，人也消失了，灵力发出的光芒一点点减弱，好似再一次陷入了黑暗。

姜朝猛地睁开双眼坐了起来。

额头冷汗直流，急促的喘息声中，那双夹杂着悲伤与冷冽的星眸落在右手食指上。

梦醒了。

姜朝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食指。

虽说肉眼看不见，但她知道，那里隐藏着一枚青铜古戒。

这一触碰，果然感受到灵海之中那来自天道契约的牵绊。

“时光命锁天道，魂兮万古生死。”

依据契约记忆，这古戒名唤“时光锁”，具体作用尚不清楚，现在只知道它有穿梭时空之力。

可待她进入“姜朝”体内，时光锁就因为灵力耗尽陷入休眠。她若想重回千年之前，必须给它喂养足够的灵力，才能再次唤醒时光锁。

这也是她急着出来挣灵石的最大原因。

刚刚那一瞬间，她所捡两个储物袋中的剩余灵力全然被时光锁吸收。

可它也只是闪了一瞬微弱的光芒，随即又消失无踪。

姜朝轻触食指，却丝毫感觉不到戒指的存在。

灵力太少，无法唤醒时光锁。

要想回到千年前，她需要大量的灵石灵宝。

“夜渡，夜渡！”脑海里原主不断叫道。

姜朝从时光锁中回神，淡声问：“什么事？”

她一答话，原主反倒不出声了，静了半天，她才支支吾吾开口道：“你想知道宗门大比是什么吗？”

姜朝有着原主的记忆，自然知晓一些，却也不说，只道：“你说。”

得到想要的答案，原主的声音都欢快了几分：“宗门大比是宗盟举办的盛事，每十年一次，只有得到宗盟邀请的宗门才有机会派人参赛。”

“得到邀请的宗门需要派出本宗二十五岁以下的五名天骄弟子前往修仙界圣地天一城，与别宗弟子交战。最后会有所有参赛宗门的总排名，排名靠前的会有奖励。一般都会是灵石奖励，上届比赛第一名的奖励就是一件玄级灵宝，听说那件灵宝至今都是他们宗门的镇宗灵宝。这一届的奖励，听说是灵脉，就是那个整个修仙界只有三条、盛产灵石的矿脉的开采权！”

“矿脉的开采权哎！”脑海中，原主的灵魂睁大了眼睛极力鼓动道，“你不是想要灵石吗？还有哪里比得上灵脉的灵石数量多！”

姜朝淡淡“哦”了一声，道：“你还不算太傻嘛，都知道我要灵石。”

原主立刻扬声道：“你才傻呢！你和那个姓周的合作，不就是想要灵石吗！”

说完才反应过来，声音立刻再次低柔了下去，带着几分撒娇似的讨好：

“你觉得我提出的这个赚灵石的办法好吗？你看，和姓周的合作只是得到灵石的其中一条道，我这算不算又给你提供了另一条道？”

姜朝嗯了一声，道：“你想要什么？”

“夜渡，昨日为何你没等袁殿主到来便下去了？”原主轻声问道。

姜朝眸光顿了一下，才道：“他骂的是姜朝。”

“我要消失了。”原主温声道。

姜朝微微一愣，目光倒映着陌生的屋子。

褪去了撒娇与讨好还有刺耳的尖叫，这声音露出了虚弱的本相。

“......对不起。”

除了这个，姜朝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没什么，你不来，我也终归是要消失的。”许是真正面临死亡，原主的声音不再是尖厉，只是少女般的轻柔，

“其实应该是我谢谢你，让我可以清醒的走。”

“......夜渡。”

听到呼唤，姜朝只是应声：“怎么了？”并没告诉她，她的本名，其实同她一样，也唤作姜朝。

“我想再见一面爹爹，可以吗？”

“小师妹——”苑外一道声音传来。

姜朝思绪抽回，掀被下床，抬头看到屋子之时，整个人蓦地一愣。

屋内装饰繁复而典雅，从木几案桌到屏风壁画，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华美。

案桌上明亮绚烂的插花，卧榻边随意摆着的书册和点心，以及窗棱外雪花般飘舞的梨花，都给人温馨舒适之感。

在这屋子待了三天，她竟从未发现是这般模样。

门外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小师妹，我是三师兄，你醒了吗？”

姜朝俯身穿上鞋，绕过屏风朝门口走：“我带你去。”

她双手搭在木门之上，原本无甚表情的脸上忽地露出一抹笑容，宛若天星乍亮，狡黠而明媚。

阳光穿过门缝落在脸上，淡淡的梨花清香扑鼻而来。

姜朝笑望着眼前衣着如火般夺目的少年，用着原主的嗓音，轻唤道：“三师兄。”

一只青梨投了过来。

姜朝伸手接过，仰头望向梨树枝头，红衣少年以臂为枕，躺在绿叶青梨之间，手上拿着咬了大半的梨。

侧头看过来时，露出妖冶精致的五官，鼻梁高耸，眼眸上挑，好一派机智近妖又风流飒沓的少年郎：

“小师妹，终于舍得醒了？”

——正是三师兄姜九遇，同大师兄姜心白一样，是原主爹爹的亲传弟子。

不过和大师兄不同，三师兄姜九遇修的乃是符师一道。

姜朝挑挑眉，拿着青梨，脚尖一点，跃到了另一个枝头。

“哎呦我的天啊！”姜九遇吓得一下子从枝头摔了下去，风流飒沓的少年郎变成了莽莽撞撞的小伙子，举着双手来回摇摆道，“小师妹你快点下来，摔着了怎么办！被大师兄发现了怎么办！你刚刚都因为虚弱过度昏倒了！”

姜朝一只手枕在脑后，半眯着眼睛望着树叶间隙露下来的光，笑声回道：“三师兄，树上阳光真美，不想下去了。”

树下，姜九遇挠挠头，仰着脑袋看她，咕哝道：“阳光美？你以前不都嫌弃光照着你窗户不舒服，所以让人给栽了这棵梨树吗？”

姜朝伸手从旁边树枝上拽下了两个青梨，一个塞进了怀里，另一个在袖子上蹭了蹭，咬了一口才道：“三师兄，你回答我三件事情，我就下去怎么样？”

“什么事情啊？别说三件事情，就是一百件我也答应，你先下来好不好？！”姜九遇敞开怀，随时准备接人的样子。

酸意直达脑壳，姜朝眯眼捂嘴看了看手上啃了一口的梨，咬咬牙一口气吃了个干净，又从另一边拽了个新的青梨，啃了一口，终于是甜的了。

“我爹爹什么时候出关啊？”

“师父此次闭关，应是得一年之后才会出来，你问这个做什么？想师父了？”

姜朝没回答，继续问道：“我们宗门都有谁可以参加宗门大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姜九遇依旧答道：“大师兄、二师姐、我，我们三个人必定会去，其他两个由宗门弟子比试得出。”说完又想到什么，立刻道，“小师妹，你别想去参加宗门大比，师父和大师兄是不会同意的！”

“......行吧。”姜朝将啃完的梨子扔到树根，拍拍手跳了下来，“第三个问题，三师兄，我饿了，我想跟大家一起去吃饭。”

“......走走走。”姜九遇拉着姜朝前后左右检查了一番，没看到什么伤痕，这才放心，“饿了还闹，云师姐他们早就给你准备好糕点了。”

姜朝拽住了姜九遇：“我想去大食堂吃。”之前原主因为废材的原因，十分不喜欢去一些公共场合，就连吃饭都是诸位师姐给准备的精致饭点。

听到这个要求，姜九遇明显一愣，随之脸上露出几分笑：“三师兄带你去食堂吃！让他们那些人也看看，我们宗主门下的小师妹可比他们的可爱多了!”

姜朝无声一笑。原主之前的那个跋扈又仗势欺人的性格可并不受人欢迎，也只有这位师兄认为自家小师妹千好万好。

姜朝跟着姜九遇出了小苑，本来还想问问落云宗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没想到一出门就遇到个熟人。

“黄师弟？”

姜九遇拉住了看到他们就要跑的守门黄师兄，“你怎么一见到我们就跑？”

姜朝差点笑出来，这位三师兄的性格和他的长相还真是天差地别，人人都以为他是个妖冶狡诈的人物，谁能想到是个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单窍一根筋的天真小师兄。他认为自家师妹是天下第一好，便不明白为什么别人会不喜欢自家小师妹。

黄师弟偷偷看了眼她，手捂着脖颈，差点当场哭出来：“三师兄，我，我没有躲着你们，我就是，就是要去前殿帮忙！没错，那些宗门将前殿弄得一团糟，我要去帮忙收拾！”

“前殿？”姜朝想了想，她要是参加宗门大比，以后必然得长期待在落云宗了，那也得了解一下落云宗当前的情况，要不然下次又突然来个废宗，这事不大好办。于是开口道：

“三师兄，不然我们也去前殿看看吧。我也不是很饿，待会儿再去吃也行。”

“什么？！”

姜九遇还未说话，黄师兄先喊出了声，姜朝觉得，他真的要哭了，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小师妹，你，你真的，要去前殿？”

“想去。”姜朝笑眯眯点了点头，果然看见黄师兄脱力般后退两步，满脸生无可恋。

姜九遇疑惑地看了眼黄师兄，扭过头来笑着道：“小师妹想去就去！”

这下不用说了，姜九遇直接燃了几张疾速符，一眨眼就到了前殿。

黄师兄一到这里，一溜烟窜进了前殿当中没了影。姜朝说来看看也真的只是站在殿外不远处看看，并不想突然出现，给这群害怕原主的可怜师兄师姐们一个惊吓。

前殿当真是混乱至极，翻倒的桌椅、缺角倒塌的梁柱、墙上地上大片大片的鲜血……好几个人拿着抹布在一点点擦拭，有几个人在修理缺腿的桌椅，还有人在拿钉子稳固住快要倒下来的柱子。

姜九遇冷哼一声道：“袁殿主只罚了那几个宗门的灵石，还真是便宜他们了。就该让他们也尝尝废宗的滋味。”

“三师兄，”姜朝道，“落云宗很缺灵石吗？”她记得原主的手上似乎从来都不缺灵宝灵石，甚至于都能拿灵宝砸着玩，不然守门的黄师兄也不至于怕一个不能修炼的人打他。

姜九遇立刻道：“小师妹你放心，灵石的事师兄们会处理好的，你只管开心玩就好。”

姜朝：“……师兄，你跟我说说吧，落云宗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记得宗门里不是有灵商殿，会有丹修符修器修售卖东西挣灵石吗？还有宗盟每月都供给。落云宗怎么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小师妹……”姜九遇刚要说些别的话岔开，对上姜朝漆黑明亮的眸子就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得道，“你知道的，如今修仙界灵力稀薄，自然灵力根本无法供修士修炼晋级。”

“所以那些灵石都用来修炼了？”

“因为千年前仙门混战，修仙界传承断绝，如今辅修修士所学的也不过是能维持人们日常生活的小法术。譬如丹长老那般能炼出供修士修炼用的丹药，那都是凤毛麟角，无一不被宗盟等大势力垄断。我们灵商殿出售的也仅仅只是净身符、补血丹这等小东西，所得灵石只是杯水车薪。”姜九遇解释道，“加上宗盟的每月供给，落云宗才能保持每月十人晋级的灵石量。”

“这次也幸亏你拿出那袋灵石，否则后山在晋级中的师弟师妹们怕是都要走火入魔。”

姜朝摇了摇头，循着原主的记忆，转身朝食堂走去。她给出的那些灵石甚至不足原主这十多年所得的百分之一。原主仗着师兄的宠爱师门的放纵，将这些灵石浪费的浪费、送人的送人，从未剩下过一星半点。

“小师妹，”姜九遇追上来道，“我们现在去食堂吃饭吧。”

姜朝晃神片刻，道：“好。”

她无意间占了原主的身体，享了师兄们的宠爱，总也算是得了这份因果。

“小师妹，到了，你坐在这里等一会儿，师兄去给你盛饭。”

如今的修仙界，修仙之人很少辟谷，一日三餐是常态。

如今正是早饭时分，大食堂中来往弟子众多。

姜九遇拉着姜朝大摇大摆走进食堂，先是让姜朝坐在一处靠窗的桌椅上，自己去取饭。

这个地方视野极好，既可以看见窗外的山川之景，也可以一览食堂的每一处。

姜朝手拖着腮观察食堂中每一个来往的人。

突然发现一件有趣的事：这些人原本或吃饭或端着餐盘正要找座位或是吃完准备离开，但不论是在做什么，看到她的那一瞬间，都会怔愣一瞬，而后立即开始和身旁人窃窃私语。

渐渐地，几乎整个食堂的人都发现了她。

几乎整个食堂的人都在窃窃私语，面上神情亦是莫测。

这现象真的太奇怪了。又想想黄师兄见原主如见魔鬼的情景……

姜朝缓缓放下手，身子坐直：“大小姐，你之前是不是还做了什么惹怒全宗门的事情？”

原主想了想：“我忘了。”

姜朝震惊：“你连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都能忘？！”

原主更加震惊：“我都发脾气解决那些事情了，为什么还要记得？”

姜朝简直无话可说，也来不及再说。

那些刚刚还在围观的人，不知是谁开了个头，竟然开始一点点向她包抄而来！

前面、左边、右边，全都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