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件事之后,工作氛围变得寥落了很多,因为少了很多人,也因为公司的管理变得更严格。
大家不怎么说话了,空气仿佛也紧缩起来。
哦,对了,天气越来越冷了。
办公区有开空调,但跟江清刚来时的天气还很炎热时的状况一样,他们这边的空调不怎么有效,而且很多人觉得很闷,要求开窗。
现在气温逐渐变冷,空调的制热效果更不行了。
而且公司最近提倡节约,平常连灯都舍不得开,空调更是干脆不开了。
中途换了一次座位,蓝芳坐在了窗边。
她是坚定的开窗派,哪怕是外面在刮着大风,她也坚持要开窗。
江清对此心里很复杂,一方面她怕冷,一方面又怕闷。
只能说,很多事情总是会不可避免地陷入不能两全的地步。
蓝芳不知怎的,不怎么与殷盛情一起走了,而是经常与江清一块儿了。
江清对此没有什么想法,曾经的愤懑与不甘已经被遗忘,她习惯了一个人,蓝芳要跟她一起,那也无所谓,都行。
不过行动上的密切确实能使心灵上也逐渐靠近一些,江清和蓝芳的关系越来越亲密。
江清原本很苦恼,为了逃离计划的东山再起。
她能察觉到大家经过上次的失败有些胆怯了,像一个厚厚的橡皮球被戳扁了,而橡皮球也确实薄了。
她想要再次将大家的信心唤起,但她知道很难,至少暂时很难实现。
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颓唐呢?不过是强打起精神来罢了。
至于另一个原因,她不愿意去想。
她告诉自己:我不习惯于这一切,我想回到现实世界,我想回家,我想见到妈妈。
她为这件事苦恼,却不知,一个又一个的波浪一层一层汹涌而来。
这天,贺姜婷又去开会了,江清到点就下班回去。
说来可笑,她现在每天最快乐的时候居然是下班的那一刻。
传说中的副组长华贵融每次在江清下班离开的时候总会抬起头,伸长脖子,并用一种诧异中带着不赞同的神情看着她。
江清对此感到很不舒服,她不知道对方干嘛要那样看着她,难道是不满她按时下班?
但是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也没有权力怎么样,他只是个副组长,而且这个副组长并不是公司里正式有的职位,不过是一个“民间”的可有可无的称号。
不过大概他自己也知道,所以虽然他总是用那副神情看着江清,但从没有说什么,更谈不上阻拦。
江清虽然不舒服,但也没有把他当回事儿。
而且其实他的本性不坏,江清刚来的那段时间她请教了他很多,虽然语气不算太好但确实教了她,只能说,他身上有着绝大部分人都有的缺陷,又是处在这样一个扭曲的环境里。
至于江清当初为什么要问他,当然是因为组长不太愿意说话,而且她常常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好像听不到无关之人的话语,当然,江清后来知道,这是选择性的。
记得有一次,江清遇到了一个不是技术上的但她没见过没听过不能应付的情况,她问贺姜婷,贺姜婷听后,干脆利落地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然后迅速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这让江清有些猝不及防,觉得对方实在是回答得太干脆了点。
下班后的江清会短暂地兴奋一会儿,走了一会儿,她给蓝芳发消息。
江清:下班了,下班了[撒花~]
过了几分钟,蓝芳估计又偷摸着出来了。
蓝芳:我去,为什么就你一个人能下班?就因为你提了离职?
江清:谁知道呢。我跟你说,快要下班的时候我还有三分之一的数据指标没完成,然后我在最后20分钟完成了。不过今天我完成了业绩指标,所以于情于理我都该走。
蓝芳:业绩指标不是提高了吗?
江清:有吗?没在开会的时候公开说啊。
蓝芳:我也不知道。
蓝芳:我在走廊窗户边上,天好黑啊。
江清:要到冬天了。
蓝芳:是的,所以夜晚长。
江清在宿舍楼前的绿化带中看到了一只橘猫,它直直地蹲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在看什么。
它的四只爪子是白色的,模样非常可爱。
第二天江清原本休假,但组长前一天晚上临时通知说连续两天都有甲方领导来巡查,因此这两天公司要求全员上班,包括所有的休假人员。
面对这样的情况,江清可以理解,毕竟她从小到大遇到过不少“领导视察”这样的特色活动,也习惯了。
但让她不能理解的是,她原以为在说完要上班的要求之后,会说之后怎么安排,占用了休假人员的休息时间后面要怎么补偿。
但是没有,后面什么都没有,她什么都没说。
这让江清感到有些疯狂。
这是什么意思呢?占用休假人员的休息时间是理所当然的是吗?只要公司有要求,员工就必须为公司为领导鞍前马后、奋不顾身并且不能要求回报,是吗?
而且根本谈不上什么回报,只是应有的补偿,它都不愿意给。
这让江清很吃惊,感到不可置信。
她一开始不愿相信,觉得肯定有误会,或许是组长忘记说了?
江清给组长发消息问她之后怎么安排,贺姜婷说她不知道,但是所有人都要来,不要忘了。
江清看到她的发言,突然感到很好笑。
好笑于对方如此猖狂,更好笑于自己居然无可奈何。她逃离不了这里,更承受不住违背规定和安排的后果。
她承认自己的怯懦,只是此时的愤怒之火已很小很小了,而更多地感到悲伤和麻木。
江清照常去上班了。
其他人都在,哪怕是那些眼高于顶的高级一线员工,即便再不情愿,也不敢违背公司的要求。
他们很愤怒,去找主管要说法。
曹兴是个很圆滑的人,而且那几个员工可是他底下的摇钱树,他自然第一时间安抚他们,说他回去帮他们跟经理交涉,争取给他们补偿。
一上午过去了,没见到甲方来的视察人员,据说在别的部门。
下午上班,曹兴在公共区域说,之后会给这两天原本应该休假但来上班的员工补偿,现在方案还没有定下来,但大家放心,肯定是有的,公司肯定不会亏待大家。
江清听着这安抚的话,只觉得身上阵阵发冷。
她看向窗外被大风狠狠吹得倾倒的高大的树,觉得……好虚伪啊,怎么能这么虚伪呢?
并没有人在意,不是吗?却假装得如此温情。
当天晚上,江清再次向贺姜婷提了离职。
贺姜婷又紧急给她打电话,她没接。
贺姜婷:怎么回事?
江清:我受不了了,今天明明我休息,但还要加班,而且加班到这么晚,越来越晚了,我接受不了。明天不给我调假,还要强制无偿加班,我接受不了。我要离职离职离职。
贺姜婷:……
贺姜婷:不就今天一天吗?今天是特殊,明天要调监控。今天甲方老师来,我没有办法。明天上午老师还会来。如果加班你有点不行的话,我后面看着给你调一下。
江清没回。
贺姜婷:明天上午你过来,然后下午老师走了,你就不用来了,正常休,后面我再补半天假给你。
江清:不,我要离开这里。
贺姜婷:是这样的,我没有给你预离职,所以可能给你办不了。而且今天确实是特殊情况,为了应付检查。
江清:没关系,组长。谢谢你,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我明天可以去上班,但是你要后面帮我加一天假,行吗?
贺姜婷:可以。我相信你也看到了,今天领导都在,我也没有办法。
江清:嗯。但是我不想加班,加班让我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所以我什么时候能离职?
贺姜婷:预离职没报,你走不了。
贺姜婷:离职要提前一个月讲,预离职也要提前一个月报,每个月月初就要发,现在来不及了。
江清:这也太长时间了吧?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走?
贺姜婷:你本月是走不了的。
贺姜婷:我也很难办,你这个月先适应。
贺姜婷:加班我能给你调,但是特殊情况,我需要你的理解和配合,也就这一两天,而且加班不只是你一个人。
江清:是的,我知道。特殊情况我会配合。但是下班之后我不要再加班了,而且我什么时候能走?
贺姜婷:下个月吧。你如果觉得加班你不太能适应,我之前也说了,会给你做调整。我看情况,具体我后面会跟你说。
江清:我只是不想加班。
这时已经很晚了,之后贺姜婷就没再回复了。
第二天,江清如约定那般去上班,贺姜婷也如约定那般很快给她批了假。
但好景不长,江清正常上班还没过几天,一天她打算下班时,却出现了她意料之外的状况。
那天,贺姜婷也在上班,且在临近下班时没去开会。
江清到点便收拾东西,准备走。看到组长在那坐着,于是经过她时跟她说了一句“组长,我走了”。
贺姜婷没转头,盯着电脑,“坐。”
“什么?”江清以为她听错了,“有什么事情吗?”
贺姜婷转身站起来,面无表情,冷声道:“坐!”她盯着江清,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她的“一字诀”,说完便出去了。
江清愣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