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不识月 第23章 二十三

周三晚上七点，顾越识正准备和室友一起去跑步，走出宿舍门的时候，接到了个电话。

是从医院打来的。

医院的护士告诉他，他妈妈晕倒后被送到医院来了，身上只找到了个钱包，钱包里面有她的身份证和写着他爸爸和他联系方式的一张小卡片。

原本应该联系的对象是她的丈夫，也就是顾越识的爸爸，只不过电话拨过去后，对方没有应答。

所以最后电话打到了顾越识这里。

顾越识当即打车去了医院。

他从护士站找到老妈杨梦莹所在的病房时，她刚从昏睡中醒过来。

医生说，她是因为长期作息不规律、再加上没有好好吃饭导致体力不支，还有些低血糖，所以才在路上昏倒的。

顾越识紧抿着唇，稳着心中有些翻涌的情绪和不稳的呼吸站在杨梦莹病床前，心情有些复杂。

杨梦莹抬起头看着顾越识，见他那般严肃的表情，眨了眨眼后，露出个小心翼翼的笑容来。

她清了清嗓子，出声宽慰道：“哎呀，越识，你不用那么紧张和担心，我没事的，就是最近工作太忙了，所以……”

“你都已经晕倒被送进医院了，这还不需要紧张和担心？”顾越识紧皱着眉头，带着些许气恼和无奈打断她的话。

杨梦莹愣住，挤出的笑容里也有些无奈。

这话，她也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顾越识抬手扶额，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来。

他在病床旁坐下，望着面色还未褪去苍白之意的杨梦莹，定了定情绪后，出声询问：“你饿不饿？我现在去给你买点吃的，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杨梦莹原本想说自己不饿，可看见顾越识那严肃的眼神时，又不好说自己不想吃。

毕竟她是因为低血糖、体力不支晕倒后被送到医院来的。

她想了想，说：“这么晚了，也没什么胃口，你要是方便的话，去给我买点粥吧。”

顾越识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他起身要出去给她买粥的时候，忽然间意识到另外一件事。他又扭过头来看向她：“老爸为什么不接电话？这个时间他应该下班了。”

“又加班吗？”

杨梦莹愣了下，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

她抬起手顺了顺头发，稍稍转头后看向别处。她转移话题道：“可能在忙吧，我不太清楚，他的工作挺忙的，你也知道，大概又是在公司加班吧。”

“那什么，你先去给我买粥吧，我有点饿了。”

“对了，顺便再给我买点草莓回来吧，我也好久没吃了。”

顾越识：“……”

顾越识能看出来她是在转移话题，也能看出她脸上的心虚之意。

可既然她都已经这么说了，他也不好驳她的面子，点头应了一声后走出病房。

看见顾越识离开，杨梦莹赶忙从旁边的包里翻找出自己的手机，然后拨打了备注为“老公”的电话。

电话里响起好多声“嘟嘟嘟”后，在即将要被自动挂断的前几秒时，电话才被接起来。

“喂！”杨梦莹的声音有些着急：“是我。”

“你在哪里？”

“我不小心晕倒了，现在在医院，越识刚刚问起你的事情，我说你可能是在加班，到时候他要是问起来你可别说漏嘴了。”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有一声带着无奈之意的叹息声响起。

而后顾岱山的声音传来：“梦莹，你准备什么时候把我已经和你离婚的事情告诉越识？“

“之前你说越识还在念高中，怕耽搁他的学习，所以一直瞒着没有告诉他，现在他都已经在大学念了快一个学期了，是不是也该告诉他了？”

“这样一直瞒着他也不是办法，他早晚都是会知道的。到时候更加不好解释这事。”

杨梦莹抿了下唇，眉头紧锁着，心情有些复杂，也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她说：“要不还是再等等吧，等到合适的时候我再跟他说我们已经离婚的事。”

“现在他没有任何准备，我怕说了之后他会有些激动。”

顾岱山犹豫了下，于电话那边点了下头，然后又说：“那你尽快找到适合的机会吧，我总不能每次都在他面前跟你装出一副恩爱的模样来。”

“我最近工作也很忙，压力很大，每天忙的焦头烂额的，实在是没空去分神去考虑别的事情，我有心无力的，也很容易穿帮。”

“知道了……”

杨梦莹叹了口气：“我会尽快的，这两年也确实是辛苦你了。”

“谢谢你陪我演戏。”

“梦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唉。”

“只是觉得我们离婚的事是和平分开，并没有什么撕破脸皮之类的事情发生，也没有什么必要瞒着越识。还是早些告诉他比较好。”

“嗯。”杨梦莹点了下头：“知道了。”

“你先忙吧，我还在输液，先挂了。”

“好。”

电话被那边挂断。

杨梦莹缓了口气。她将手机放下的时候，下意识转了下头。

继而愣住，眼神错愕着望着病房门口。

顾越识站在病房门口，神色凝重的看着表情诧异而震惊到有些不知所措的杨梦莹。

杨梦莹全然没有想到顾越识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病房门外偷听自己打电话。

而顾越识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在门口多站了几分钟，就听到了这个令人无比震惊的事情。

离婚……

爸妈离婚两年了，而他竟然不知道！！

他们的演技，还真是好啊。

顾越识眼神闪烁着，嘴唇紧抿，而心情复杂沉重。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因而，他也没有开口。

心情泛滥时，转身大步离开了。

杨梦莹诧异，下意识要去阻拦，可自己这会儿在输液，稍稍反应过来后，又觉得这个时候自己不出现在他面前或许会更好，她强行解释，反而会令他出现应激反应，到时候他情绪更为激动，说什么都没用。

这种让他知道自己和顾岱山离婚这件事的方式，不在她意料之中，也可以说是十分令人错愕，和不知所措。

但他既然知道了……

那也隐瞒不了了。

顾越识从小情绪就稳定，也很懂事，这件事，也许他会自己能想清楚。

给他些时间就好。

杨梦莹闭上眼，眉头紧紧拧在一块儿，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希望他能够自己想清楚。

实在不行，等他冷静之后再和他说吧。

顾越识在医院外绕了一圈，买了杨梦莹要的蔬菜粥，和她想吃的草莓，绕回到医院，差不多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

他提着东西回到病房时，杨梦莹有些诧异，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朝他露出个笑容来。

顾越识将蔬菜粥从袋子里取出来，打开盖子后递给杨梦莹。

杨梦莹笑着接住：“谢谢，麻烦你跑一趟了。”

顾越识声音淡淡的：“不客气。”

然后他又拎起装有草莓的袋子，去给她清洗。

杨梦莹看了眼他的背影，低头时若有所思。她用勺子搅拌了下手中碗里的粥，动作有些僵硬的将勺子举到嘴边吃下一口。

顾越识拿着清洗后的草莓回来，然后放在病床旁边。

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安静了好一会儿后，才开口轻声询问：“你们是因为什么离婚的？”

杨梦莹愣了愣，喝粥的动作顿了下，然后眨了眨眼。

她抿了下唇：“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时间过得太久，我和他都忙着各自的事情，谁也不愿意为了对方舍弃自己想要的，后来感情被磨灭了，也就没有了。”

“算是和平离婚吧，没有争吵什么的。两个人静下心来，坐着商量好了，就去办了离婚。”

“只不过当时你还在念高中，我怕我和他离婚的事情影响到你的学习，所以就请他帮忙陪我演演戏，没有告诉你我和他已经离婚的事情。”

“你放心，这和你本身没有关系，只是因为我和他理念不合，再加上确实没有感情了，才离婚的。”

顾越识：“……”

他低着头，眼帘微垂着，长长睫毛遮掩下，看不见他眼里的情绪。

杨梦莹看着顾越识，心里有些许愧疚，也有点难受。

可是这种情况下，她也说不出更好的安慰话语来。她眨了下眼，眼中闪烁着些许泪光。

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开口：“越识？”

“知道了。”顾越识轻轻应答了句。

他站起身：“我去给你缴纳住院费，你先吃东西吧。”

杨梦莹来不及再说别的，顾越识就已经走出病房。

她看着已然瞧不见顾越识身影的病房门口，神情低落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顾越识给杨梦莹交了住院费和输液的费用后，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坐了一晚。

整整一晚，他没睡觉。

也睡不着。

第二天天亮时，顾越识抬起满是疲倦之意的头，揉了揉有些许红血丝布上的眼睛，然后缓了缓气息，站起身来。

他上午满课，但应该是赶不回去了，于是让室友帮忙给自己请了假。

上午八点二十，医生来给杨梦莹复查，确定她没有大碍后，准许她出院。

顾越识帮她收拾了下东西，然后打车送她回家。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开口说话，不约而同的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安静氛围。

只是杨梦莹是不敢开口，而顾越识是不想开口。

将杨梦莹送回家后，顾越识洗漱了一番，然后找出衣柜里的黑色手提旅行包，装了些衣服，然后就离开了。

杨梦莹从卧室出来，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已经被关上的家里的大门，背影倏忽显得有些落寞。

林筱时那边，这一周，一切照常。

没有晚修的时候林筱时会玩会儿游戏，但有晚修时，上完课回来就没有足够的时间给她玩游戏。

更何况她还得调整自己的作息，免得周末回到家的时候被老妈喊着早起去跑步时，她又是之前那样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老妈也是为了自己好，这作息嘛……

能稍微调好一点是一点。

没睡饱就被喊起来跑步的感觉，简直……

浑身都不舒服。

看见林筱时玩游戏的时间减少，夏双儿忍不住调侃道：“筱时，你的游戏不好玩儿了？最近玩游戏的次数很少嘛。”

林筱时耸了耸肩：“也不是不好玩儿了，就是我需要调整作息，不能像之前那样毫无顾忌的玩儿。”

那游戏嘛，自然还是很好玩儿的。

在学校的时候玩的不够尽兴，等到周末回到家就好了。

在家里的时候，她只需要注意早睡早起，再来个半小时的午睡，剩下的给她玩游戏的时间还是很充足的。

到周五，林筱时起床的时候都忍不住小小的欢呼了下，洗漱的时候还哼着小调，显而易见的心情好。

夏双儿见她笑的开心，也忍不住跟着她一起笑。

开心的心情是可以传染的。

上午的课即将结束，教室里的同学都在期待着下课铃声响起，期盼着放假。

林筱时也不例外。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出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二十，还有十分钟就下课了。

但今日有些奇怪。

顾越识今天怎么还没给自己发消息？要放在平时的周五，他肯定早就给自己发消息跟自己约见面的地方，到时候一起回家。

林筱时点开微信，然后调到自己和顾越识的聊天界面。

和他的聊天内容还停留在周三晚上的时候，最后一句话是自己发过去的“晚安”。

但顾越识并没有回复。

她不由挑了下眉，他这两天也不至于忙到忘记今天要回家的事吧？

既然顾越识没有主动发消息，那就自己先发吧。

林筱时在输入框中编辑了“西校门口见”，还没来得及发出去，顾越识的消息却先一步跳出来。

顾越识：【林筱时，我这周不回家，你自己回去注意安全。】

林筱时愣了下，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她眨了眨眼，点击删除键将输入框中她已经编辑好的消息删除，然后回复：【这周为什么不回家啊？学校有事吗？】

顾越识：【是有点事。】

但顾越识却没有说他有什么事。

林筱时有那么点郁闷，但是他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说别的。

只能回复了句：【好吧，那我自己回去。】

顾越识：【嗯。】

顾越识：【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林筱时：【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一直叮嘱我的。】

顾越识：【嗯嗯。】

林筱时一只手撑着头，眼睛盯着手机屏幕看着顾越识和自己的聊天内容，心情略有些复杂。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是顾越识发生什么事了吗？可他都没和自己说……

因为不在一个专业，上课所在的教室也不在同一个地方，她都没能及时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现在才意识到，似乎有那么点晚了。

林筱时忍不住叹了口气。

旁边的夏双儿注意到她有些郁闷的表情，有点意外。刚才她不是还满心欢喜着期待下课放假吗？这会儿怎么就是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了？

夏双儿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林筱时胳膊，压低声音询问道：“筱时，你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林筱时回过神，转头看向夏双儿时挤出个笑来，然后摇了摇头。

她说：“没事。”

夏双儿却不相信：“你看起来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她瞥了眼林筱时那还未息屏的手机，看见了她正和顾越识发消息，似是意识到什么。

她往林筱时的方向凑过去一些，又再压低了些声音询问：“是不是和顾越识有关？”

林筱时眨了下眼，知道瞒不过夏双儿。

她也不怎么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

可她也确实不太清楚顾越识那边是怎么回事，她猜到他那边大概是发生了什么，可他没说，她又猜不到，心情也因此郁闷着。

夏双儿依旧看着林筱时，似是在等着她给自己回答。

林筱时却还是摇了下头，她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夏双儿挑了下眉，有些诧异。

但看林筱时的表情，不像是在自己与自己开玩笑，她也很识趣的没有再追问。

她只说：“筱时，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和我说。我会帮你的。”

林筱时笑着点了点头：“嗯，好。”

上午的课结束后，林筱时回宿舍收拾要带回家的衣服，慢悠悠拎着走下楼，然后到了宿舍前边。

今天顾越识不在，她也不想走到地铁站那边去，想了想，决定打车。

刚打开约车的软件，就有新消息弹出到手机屏幕顶上。

消息来自顾越识。

林筱时愣了下，退出软件后点开微信，然后点开顾越识发来的消息：【林筱时，我在西校门的summer咖啡厅，你……】

【现在有空能过来一下吗？】

林筱时眨了眨眼：【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顾越识：【其实也没什么。】

顾越识：【就是突然间，很想看见你。】

林筱时愣住，眼睛睁大了好些，眼眸随之那条消息的内容而颤动了好几下。

她快速眨巴眨巴眼睛：【啊？】

【想看见我？】

顾越识：【嗯。】

顾越识：【想看见你。】

林筱时睁大双眼，难以置信的表情清楚显露在脸上。

顾越识：【你会来吗？】

消息发出去后，顾越识将手机放下。

他坐在咖啡厅内，一只手扶额，表情有些僵硬，眼里浮动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另只手用咖啡勺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

“叮——”

手机信息提示音响起。

林筱时：【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