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后院。
厢房门窗大开,有香气自房内源源不断散出。青篱一闻便知这是什么。他顺着香味来源推开房门。
桌上一尊铜炉燃着香,香里渗了药,闻之可解郁消结,提神醒脑。除了这一味已经点引的药香,桌上还摆有许多种药材,各被制成粉沫,分装至小碟内。它们或单份,或任意几种组合加入香炉中,与匹配的香料结合燃烧,散出的香味便会对人体状态有不同的成效。
有的是疗愈治疾,有的是迷神致幻,还有的是种毒夺命。
后两者皆不可能,禾汐常制药香基本全是疗愈效果。
“要不要这么勤快,才刚醒来就干活。”
青篱走入房中,见禾汐坐在桌前入神调香,不禁生笑。
“难怪我见今日馆里休闲了许多,敢情是你在这儿焚香解疾呢,你这香味散出去,方圆几里内小病小痛都不用求医了,明着看来倒是替前边两人省下了不少事,可细想想也断了她们诸多财路,你就不担心她们赚不到钱对我们说一句养不起,然后将我们轰出去,到那时候我们可得睡大街。”
青篱一番话完,人也走到了桌前,他拉开凳子围桌坐下,然而才刚坐下就被迫站了起来。
“你这家伙,我不过多说两句话,你用得着拿鸡毛弹子赶人吗?”
青篱站着身有些气愤,禾汐拿着弹子将他再推远了些,看距离就差将他推出了门去,然后将弹子扔给他,淡淡道:
“你刚从城外回来,身上沾了不少灰尘,要是落入我调制的药香内,会影响药效,你站在那里,将身上的灰扑净再过来罢。”
青篱被禾汐推得简直没了脾气,他压着一股怒气鼓到嘴里,“呼”的一声吐出来,看着手中的鸡毛弹子,脸上神情可谓敢怒
不敢言。
想了想,一不做二不休,他索性将弹子扔到地上,动手脱掉了身上那件火色外袍,理了理里边那件白色里衬,然后大摇大摆走回桌前,再次坐下。
禾汐看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调制着手中药香。
青篱原本打算等他停手再聊自己心中之事,可没想到禾汐如此沉得住气,硬是许久都没有要停下手中活儿来与他谈话的意思。
青篱闻着禾汐点的香,简直差点要睡着,最后还是他强行提起了神,将禾汐手中正在调制的药粉端走,禾汐这才放下了手里的活儿。
“你这段时间消耗有点大,这香有助神养血之效。”禾汐见香粉被夺走,只好做罢。
“你还知道我消耗大呀,每天喂他一滴血,我觉得我都要被榨干了。”青篱才张口,一只手就伸向了禾汐,“药香效果慢了些,不如直接给我一点你的生命源力,谢谢。”
禾汐看着青篱伸过来的手,唇边带起一抹笑,他毫不犹豫,捏出手指正要凝力,青篱的手却突然转个方向握了过来,盖在他正打算聚气的手指上。
“算了,不剥削你了,好不容易醒来,我可不希望你再睡下去。”青篱顿了顿,脸上一个坏笑,继续道:“这么多事情可不能全由我一人来做,你总得分担点儿去。”
禾汐看了青篱一眼,转身到一边泡茶,“虽说用你的血来克制沐阳瑜体内的沉溺欲念,是会让你承受些损耗,但修建火神庙,于你而言却又是百利无一害,严格说起来,你可是占了便宜里面的大头,待庙中香火起来,你不仅能补齐失血的损耗,还能将自身休养得白白胖胖。”
青篱坐在茶几桌旁等着禾汐给他泡茶,听到这话后,不由得乐了,哈哈笑道:“您老要说我假公济私趁机图利无需拐弯抹角,直接说就好,我不会狡辩。”
青篱摸摸鼻子,“毕竟我确实是在庙里得到了享不尽的美酒佳肴,我这人喜好的东西不多,吃占上乘,没吃没喝给我上再多香也提不起劲,岂不白搭?”
“只要不忘了正事,你随便。”禾汐泡好茶端过来,摆到桌上,“沐阳瑜眼下情况如何?”
“还算稳定。”青篱接过茶,灌了一口,“只是不只是他,连我都觉得我们建庙的手笔是不是下的太大,就为了沐阳瑜一人身上的沉溺欲念惊动整座城,今日告示才一贴出,入庙参拜的香客几乎踏破门坎。”
青篱看着禾汐终于问出心中疑惑:“之前你没醒不好说那么多话,现在当着你的面我想问,沐阳瑜身上的沉溺欲念不是靠栖若就可以很好的解决了吗?为何还要修建庙宇,惊起满城风雨?”
“因为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惊起满城风雨,惊动全城百姓。”
禾汐说话间神色陷入回忆。
“一月前,沉溺散逃,我们也不知她究竟侵入了多少个人体内,侵入的都是谁,那一次,虽然我用尽全力收回了所有逃散的沉溺之水,但是结果意外的在沐阳瑜体内留有漏网之鱼,才知道沉溺虽已收回,但她种入人体的欲念却能逃过一劫。
“而眼下也不知此种欲念除了沐阳瑜体内留有外,还有谁身上留有,此欲念会日渐增强,不可拖延过久,若是一点一点去查找恐怕延误时机,故而只能尽快采取大副度刺激筛查之法。
“而让沐阳瑜建庙相对而言便是一个极佳的办法,沐阳瑜有权有势,建庙速度不在话下,建庙者可享功德,沐阳瑜可凭借建庙功德拔除体内的沉溺欲念,或可免了栖若一桩麻烦,而与此同时,神庙的效应可激引出其它隐藏欲念。”
禾汐说着看向青篱,“可谓一举两得,所以,在将沐阳瑜沉溺欲念第一次发作压制后,我给他造了那个梦。”
青篱听得认真,却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神庙还有什么效应,你刚才说激引?”
建的庙宇只供给人参拜,和给沐阳瑜涨功德外,青篱并不理解还能有什么激引功效。
禾汐此时望着桌上那堆药香材料示意青篱,道:“我能制出一种香,它在空气中达到一定浓度时,只要体内有沉溺欲念的人闻了,身体便会有明显反应。”
青篱只觉新奇,禾汐会的东西是他永远也学不完的,“是何种反应?”他问。
禾汐淡淡道:“原形必露,无处遁形。”
“如此厉害?”青篱神色一振,“既然有这么好的东西,为何不早点拿出来?”
禾汐瞥了青篱一眼,淡淡道:“我现在能力不够,又因目标区域无法确定,总不能满城散香,边散边随风飘淡,空间浓度达不到,基本无效,而将人聚集到庙里就不一样了。”
青篱只觉得自己此刻成了千万个为什么,一时间不知先问哪个好,想了想终于理出两个:“隐藏欲念会很多吗?激引出来后依旧交给栖若应该能对付吧?”
禾汐很有耐心的解答:“欲念不宜太散,否则如同自削其力,沉溺不傻,我想最多应是两份,可成互补、呼应、接力之效,一份重在了权势在沐阳瑜身上,另一份可能是在一个极不起眼但极易掩藏的弱者身上。
“沉溺这番散播欲念的苦心正是想让欲念成功壮大后,里应外合,助她打破碧桃花灵封印彻底脱逃。”
“只要她未能脱逃彻底获得自由,栖若对付她都不会成问题。”
好了,这两个解决了,青篱一开口又拉出了另一个问题:“你怎么确定,另一个带有沉溺欲念的人一定会去火神庙呢?”
“趋敌心理。”禾汐答:“所有正在犯罪之人都会有潜近对手身边一看究竟的冲动,故而沉溺一定会对火神庙感兴趣,从而牵引寄养者前往火神庙。”
“而她却没想到你在那里置有一味香。”青篱此时才终于算是融会贯通,他不禁叹道,“原来如此。”
同时心中口服心服:禾汐呀禾汐,你不仅储备惊人,识学惊人,即使在被削去神骨的当下,你还能那么运筹帷幄老谋深算。亏我以前还老跟你对着干,次次都是我吃亏,就我这脑子,跟你差了不止一个档次,不吃亏倒是奇了。
最后却自顾笑出了声,心中沾沾自喜:还好,还不至于是猪脑子,至少在与他斗了一两千年后自己还能知道化干戈为玉帛。
禾汐见青篱发笑,忍不住静静敲打他一番,“不要笑得太早,今时不同往日,我没那么大能耐,沉溺不过一次窜逃就让我们费尽心力排兵布阵,后续还不知是否会有意外,不可大意。”
“我知晓,任重道远嘛。”青篱收住笑,“您老放心好了,我时刻准备着。”他端过茶喝了一口,“不过话说回来,若是真遇了意外,守不住了怎么办?”
“我之前说过。”禾汐道:“实在守不住了,放出来就是。”
青篱埋头喝茶,“会不会太过儿戏,放出来,我们之前与现在所做不就都白费了吗?何苦来哉?”
“我们一直都在挣时间,又怎会白费。”
青篱猛然自茶水间抬起头,“挣时间!禾汐你可是留有后手?不妨明说。”
此时禾汐盯着青篱轻轻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而是扭头看向了门口的方向,道:“有人找你来了,我们谈话到此结束。”
禾汐这关子卖的,青篱只觉得难受,但禾汐不说,他也无法。只好皱着眉顺势朝门口看去。
看了有一会儿,才见耳耳端着一盘水果拐入了视野。
青篱本未觉得有什么,她方才去买了菜,这会儿给送些水果来也属正常,怎么就说成是来找他了?
耳耳走得很快,在她就要到门口时,青篱又听到禾汐在一旁对自己道:
“好好说,莫要辜负了女孩儿心事。”
啥意思?青篱扭回头看禾汐,禾汐刚好抿了口茶,未等他问出什么,接着又道:“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希望你不要着急拒绝她,顺应一下,切记。”
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