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岁坐起身,双手抱胸,气鼓鼓地瞪着床上那金光闪闪的手机,仿佛它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出师未捷身先死。
但!没关系,那先从第二条开始吧。等到好感度高了,就自然能解锁对方的朋友圈啦!
苏泽岁这样安慰着自己。
二,在他有困难的时候恰巧出现,帮他度过难关。
英雄救美的桥段永不过时,谁赞成谁反对!
在TA苦恼的时候,给予TA关心的话;在TA遇到问题时,突然像英雄般降临,帮TA解决麻烦。不用几次,TA就会对你露出崇拜的星星眼。
这段攻略描述的画面感太强,苏泽岁仿佛已经看到了顾熠阑对他星星眼,用低沉偏冷的嗓音道:“岁岁,你好厉害啊。”
苏泽岁被自己的想象给羞到了,将通红的脸埋进枕头里,假装鸵鸟。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苏泽岁头上的呆毛晃了晃,他抬起头,露出一张红润漂亮的小脸,茫然地去看弹出消息提醒的手机——
【陌生人。的私信:在?】
他刚才的帖子小火了一下,话题楼里聊得热火朝天,但只有这一个人私信了他。
苏泽岁从来不敢跟陌生人说话。在他的小世界里,陌生人即地狱。
所以他理所应当地忽略了这条私信,顺便动动小手,把消息记录也删了,这样不回消息的压迫感就也一并消失啦。
但过了一会,对方锲而不舍地又发了几条。
【。:有空吗?】
【。:方便加个联系方式?】
穷追不舍、死缠烂打就很可疑了。
对方的头像是系统默认的小人,苏泽岁自动幻视小说中的一些猥琐大叔,在互联网上广撒网,加上联系方式后就发一些骚扰信息。
苏泽岁很少用社交软件,所以连“拉黑”这个功能都不知道。
眼见着聊天框还在闪“对方正在输入中”,苏泽岁生怕大叔说什么不能见人的话、放什么无法直视的图片。他不想长针眼。
因此,他僵着手指,耗尽所有的社交点数,回复了一句话——
【用户1947296:不】
他捂住胸口,喘着粗气,感觉有点胸闷气短、精疲力尽。
社交的代价!
互联网很可怕,网友很吓人。
说完,不管大叔如何回复,苏泽岁就把手机一丢,倒下身子,又精准地埋头在软绵的枕头里。
他努力地把脑子里关于社交的东西排排空,继续想他那“拯救顾熠阑于水火之中”的大计去了。
……
另一边的书房里。
顾熠阑眉头紧锁地看着手机,黑眸中翻涌着浓稠而道不明的情绪。
时间回到十分钟前。
那时,他刚处理完了一波文件,在管家整理下一沓资料的间隙,就随手刷了两下A市专属的搜索软件A乎。
A乎有大数据判断用户喜好的功能,所以一般情况下,推送给顾熠阑的帖子都是些新闻资讯、时事政策之类的东西,方便他时刻关注A市政商界动向。
“顾先生,要不要我过会睡前去看下苏小少爷?万一他还在哭,我也能安慰着点。”管家一边整理文件,一边说道。
顾熠阑眼皮都不掀一下:“不用。”
管家:“也是。您都把睡前故事发给他了,他现在应该心里好受多了。可能风干了眼泪、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于公于私,管家都希望自家老板能顺利结婚,所以皇帝不急他太监急,故意把苏泽岁的现状编得惨了些。
“不过这才第一天,就出了这档子事儿,小少爷难受成这样,我担心联姻的事恐怕……唉,当真可惜。”管家又故作惋惜地说。
但顾熠阑却没能体会他的良苦用心,淡淡道:“过程残忍,结局喜人。吓跑了不挺好。”
管家不敢苟同,也不敢忤逆老板的心思,只能装哑巴,接着埋头整理资料。
顾熠阑重新将视线落在A乎上。
但出乎意料的是,今晚,悬在最顶上的帖子却和往日的画风大相径庭——
【求助:[爱心]怎么才能提升一个人的好感度[爱心]?】
帖子标题花里胡哨,带着一股土味情意。
顾熠阑不感兴趣地一扫而过,本打算接着往下翻,但奈何那个发帖人的头像实在过于显眼,让他视线倏地一顿。
不仅如此,那新用户的名称后,还明晃晃地缀着他刷到这条帖子的原因——“来自附近的人”。
顾熠阑滑动界面的手指僵住,停顿了片刻,才打开了发帖人的主页,点击了对方的头像大图。
网络略有延迟,界面持续加载中,在转了几个圈后,对方的头像突然毫无征兆地铺满了半个屏幕。
……熟悉的头像,熟悉的割裂风,熟悉的手铐玩具。
顾熠阑:“……”
某位少年显然不懂怎么在网上保护自己的**,搜索记录都还清清楚楚地摆在主页,像裸奔一样,清晰了然。
顾熠阑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
【怎么才能跟一个人结婚?】
【怎么让攻方心甘情愿单膝跪地、真诚表白?】
【点击查看“欲迎还拒”的十大好处】
【民政局是移动的房车吗?真的会自己跑吗?怎么才能让它发结婚证?】
……
管家口中风干了眼泪在床上默默忧伤舔舐伤口的少年,不仅在网络上活蹦乱跳,还学会乱搜东西了。
顾熠阑眼眸中涌起复杂的情绪,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他闭上眼,眉头微微蹙起。
良久,他才重新睁开恢复了平静的黑眸,点进了和对方的聊天框。
【。:在?】
很长一段时间,对面都没有反应。
顾熠阑只当少年没有看见,继续发了两句,说明了来意。
【。:方便加个联系方式?】
少年总是表现得乖巧听话,像个没有自己意识的小尾巴。这样的人,往往属于“讨好型人格”,学不懂拒绝,对所有或合理、或不合理的要求都回以“好好好”。
顾熠阑看人一贯很准,所以这回选择了单刀直入。
果然,没过几秒,少年回复了——
【用户1947296:不】
紧接着,聊天界面突然闪动了一下,整个变成单调的灰色。
像是怕他看不懂似的,系统信息还特意弹窗提醒——“对方已下线”。
顾熠阑:“……”
他修长的手指在桌面顿了一下,才又重新抬起,落在手机屏幕上。但这时,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来电备注在手机上晃悠,顾熠阑薄唇不耐烦地抿成一条直线,眉头微蹙,但手指还是点击了“接通”。
手机那头传来一道疲惫但恭敬的声音:“喂,顾总。”
***
苏泽岁从来没睡过这么舒适的觉了。
先前折磨他的噩梦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感觉自己陷在了软绵的棉花里,舒舒服服地晃悠着。再一睁眼,外面天就全亮了。
苏泽岁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现在居然才六点二十,离时间表上规定的起床时间还有四十分钟。
他是个遵守规则的好客人。
所以他重新闭上眼,躺在床上硬生生地熬了十分钟,然后又实在渴得不行地睁开了眼。
苏泽岁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吞了吞唾沫。
很渴,想喝水。
这栋大型别墅中的每个房间都有实时检测系统,门框上的红外线感热系统能自动统计房间人数,汇报给顾熠阑和管家。
所以按常理来说,他一离开房门,两人就能知道。
但是!
按照时间表来说,这栋房子里现在应该没人起床。
既然没人还醒着,又怎么会有人知道他偷偷摸下楼了呢?
苏泽岁满意地点了点小脑袋,被自己聪明坏了。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顾熠阑给他的钥匙,解开手上的手铐,穿上他的小白兔拖鞋,就直奔着一楼冰箱去了。
抵达一楼,需要走过一个旋转式大型楼梯。
苏泽岁迈上扶梯,刚过转弯,就隐约看到客厅里的沙发上正坐着一个人,那挺拔颀长的身影像是一把锃亮的刀,锐利冰冷,带着扑面而来的气场,让人后背发凉。
苏泽岁动作一愣,下意识就想转身逃跑,却被楼下传来的一句话打断:“跑什么?”
顾熠阑的嗓音低沉压抑,说话时不带一丝感情,尾音总是习惯性地往下沉,很好辨认。
当场被抓包,苏泽岁逃跑的身躯倏地一抖,僵在原地,不敢动弹,也不敢和对方对视。他低垂着毛茸茸的脑袋,眼观鼻鼻观心,颤个不停。
“下来。”顾熠阑又道。
苏泽岁捏了捏手指,见对方没有回心转意的想法,才垂着头,小步挪到了楼下。
他的情绪感知能力和推理能力很弱,很多时候,只有在意外已经发生后,才会迟钝地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明明几分钟前还蹦蹦跳跳、开开心心,现在情绪就倏地坠到了冰凉的谷底。
他后知后觉地开始后悔、惊慌。
就算楼梯在长,也总有走到底的时候。
苏泽岁挪步到了顾熠阑面前,却不敢看男人。
他能感觉到男人姿态放松地靠在沙发上,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正从他的脸颊扫过。似是在审视,又似是在等他解释。
他破坏了规则,他再也不能留在这里了。他要被丢出房子了,他要被抛弃了。
苏泽岁害怕又后悔地想。
“起、好早。”苏泽岁小声嘟囔了一句,慌乱得胃疼,却又不敢为自己辩解。
在极端的茫然与无措中,他的灵魂有些被抽离出身体,隐约听到了“滴滴”两声,但不真切。
“还没睡。”顾熠阑看着他,皱眉道,“哭什么?”
苏泽岁怔愣地抬头,用小手抚上脸颊,果然摸到了一丝冰凉的水痕。
他手忙脚乱地擦去挂在脸上的猫泪,不怎么流畅地转移话题道:“为什么、不睡?”
顾熠阑用下巴一指桌面上堆积的文件,简短地解释道:“有人,有事,没办好。”
苏泽岁从来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明明话题已经成功转移,但晶莹的泪水还在一滴滴地往下坠,打湿了他的睡衣。
他抬手擦了一次又一次,动作可怜兮兮,像被人欺负狠了。
但口上却很割裂、还兢兢业业地在坚持社交:“很生气吗?”
顾熠阑挑了下眉,那双因为通宵而愈发深邃的眼眸中,隐隐映出一片血色。
但其实,顾熠阑活了这么多年,很少会出现生气、愤怒、伤心、心疼这样的大情绪。
由于他无时无刻不在释放低气压,所以第一次见他的人,都会下意识觉得“他不高兴”。
长期维持低情绪对普通人而言很难,因为负面情绪会不断积累,持续叠加,直到“砰”地爆发,最后或陷入绝境,或走出低谷。
但对顾熠阑来说却很容易,那阴沉沉的乌云似乎已经跟他融为一体。就算让认识他很久的人,来感知他情绪,最终也同样只能得出“他好像不高兴”的结论。
说是“恼怒”吧,没有;说是“绝望”吧,不像。
他的情绪总是很稳定——稳定的很差劲。
有时候偏向于不耐烦,有时候偏向于无语。至于“生气”,似乎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或许是因为没有什么事、什么人值得他表露出如此剧烈的情绪吧。
顾熠阑站起身,垂眸看着苏泽岁。
少年长睫上还挂着颗颗细碎的小泪珠,小手一会儿擦擦脸上的眼泪,一会儿局促又不安地捏着睡衣。不知为何,眼中却流淌着莫名的期待,像是要说些什么。
顾熠阑无所谓地又挑了挑眉梢,顺着对方的话音道:“嗯,有点气。”
苏泽岁眼眸一亮,泪水终于止住,软唇激动地张张合合,最后吐出一句安慰的话:“别气。”
少年嗓音轻软,难掩稚气和欣喜。由于刚才的哭泣,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顾熠阑:“?”
苏泽岁感觉自己终于扳回一局了。
提高好感第二式——在TA苦恼的时候,给予TA关心的话。
他觉得自己成功了,因为顾熠阑站在原地默然无言,没有抬手把他拎起来、丢到大门外面去,也没有指责他违背了时间表。
苏泽岁不是很害怕了,但也要再接再励。他在睡衣口袋中摸索了一下,摸出了手铐钥匙和手机。
他把钥匙一递:“给。”
在顾熠阑接过钥匙后,苏泽岁又像是想到什么,解屏手机,伸手递给对方:“给。”
顾熠阑视线淡淡地落在手机上,没有接,像是在等他先开口解释。
这种长久沉默的对峙往往极具压迫感,更别提施压的人还是顾熠阑这种大魔头了。但感知力迟钝的苏泽岁却只觉得手臂有点酸
他收回手机,打开微信,又递到了男人手前,歪头好奇道:“不要、检查吗?”
顾熠阑:“……”
刚巧下楼路过的管家:“???”
他刚起床,准备给家里的佣人安排一天的工作,恰巧就撞到了这样奇怪又割裂的一幕。
查手机、看微信聊天记录、不给社交**……这不都该是自家控制欲变态的老板的台词吗?怎么从少年口中轻轻松松、毫不发抖地说出来了?
顾熠阑垂眸。
苏泽岁微信上只有两个对话记录,除了他,就是“哥哥”。他随手划了一下手机屏幕,就看到了苏铭宇骂他“混蛋”的信息。
顾熠阑掀起眼皮看向少年。
“没有、”苏泽岁毫不知情地收回手机,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像是在求表扬,“加别人。”
顾熠阑脑海中倏地浮现出那灰色的聊天界面,以及A乎系统提醒他的“对方已下线”。他危险地眯了眯眼,口中自嘲地轻轻嗤笑一声。
苏泽岁见他笑了,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感谢伟大的搜索软件,他应该不会被赶走啦。
苏泽岁刚把脸上还挂着的最后几滴泪抹去,就听见顾熠阑在头顶悠悠地道:“倒也不必。”
男人朝刚露头的管家招招手,后者立马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来,加个好友。”顾熠阑抬了抬下巴。
偷听了一会儿的管家秒懂,他弯着眼,对苏泽岁道:“小少爷,我们加个微信好友吧?以后你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找我。”
苏泽岁不想社交,可也不会拒绝人,更何况现在还在担心自己会因为小错误被人丢弃。
他胡乱地找了半天,才找到微信个人二维码,让管家扫了自己。
“房子里的人你可以随便加,网友也可以加一两个。我不会暂时查你手机。”顾熠阑垂眸道。
苏泽岁捏着衣角不说话,但灵魂在身体里像拨浪鼓一样直摇头。
“但是——”顾熠阑话音一转。
就在这时,别墅大门的门铃突然被人按响了,“叮咚”的响铃声在偌大的客厅中回响。在一旁打杂的管家急忙去开门。
对社恐而言,门铃就像是死神的丧钟。
苏泽岁单薄的身体抖了抖,已经开始腿软了。
他是罕见的、严重到了病态程度的社交恐惧症患者,此时视线乱晃着,想往大门看去,却又不敢,只能盯着男人修长有力的腿,泛红的眼眸中盈满了不安和慌乱。
顾熠阑不紧不慢地观察着他的神情,也同样没往大门处瞥一眼。像是来的只是无关紧要的路人。
这是一个久居上位者才有的姿态,冷漠倨傲,习惯了被人恭敬地等待,习惯了所有人都以自己为绝对优先级,所有事都为自己的事让路。
“滴滴滴”——
清脆干净的铃声突兀地响起。
这回苏泽岁听清了,是顾熠阑手机上的心率监测app在响,三声“滴”代表着他的心跳已经突破了正常上限。因为他恐惧社交,心脏在乱跳。
顾熠阑盯着他,继续面无表情地恐吓:“跟我结婚后,你不能加任何好友,否则会有苛刻的惩罚。而且,你必须搬到我房间来住,我要时时刻刻、亲自监视你。”
“叮——”大门开了。
苏泽岁脑袋倏地一片空白,余光已经瞥见有个高个子的陌生人要走进来了。
他记住了顾熠阑的话,但没时间说一个字,也来不及思考对方言辞里的含义,就拔腿要往楼上跑。
顾熠阑眼神示意了一下管家,还在门口的管家立刻福至心灵,朝着少年的方向追去。
好在苏泽岁跑得不是很快,管家很快追上,双手虚扶在他周围,生怕他又一个不小心、膝盖跌在楼梯上。
不远处,顾熠阑驻足,看着因他的一句话就落荒而逃的少年,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顾熠阑:一句话把老婆吓跑三里地,什么水平?[墨镜][墨镜]
小作者/读者(丢臭鸡蛋):无妻徒刑的水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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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恐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