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电话打了将近大半小时,付时弈寻思着傻子该洗好了,去电视下的储物柜里取出家里备的医药箱,,平日里也有准备跌打损伤的药酒,揉一揉,蔡铭道身上那些淤青会好得快些。
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还没有动静,付时弈在楼下扯着嗓儿喊了两声,没见回应,担心水凉了傻子还不出来,便上楼敲了敲门。
“傻子,好了没?”
一阵稀里哗啦的水声后,傻子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唔…再泡会儿。”
“再泡水凉了,会感冒。”付时弈语重心长。
“暖…暖的!不冷。”
“真不冷?”
“不冷!”
见他斩钉截铁,付时弈一时间也进退两难,浴室开了暖风机,应该不是问题,于是交代道:“水凉了就出来,我在外头等你。”
得到傻子肯定的回应后,付时弈仍是不放心,搬了板凳坐在浴室门前,打开手机,恰逢篮球两大巨星的正面对决的赛事直播,不由多看了两眼。
场上观众如云,不负巨星盛名。不得不说也就歪果仁胆子大,疫情严重还敢聚众,戴口罩的人寥寥无几。
粉丝在观众席为喜欢的球星喝彩欢呼,分数一度拉平,看得人心潮澎湃。
如火如荼的赛事进行了大半小时,接近尾声时付时弈才猛地回过神,一看时间八点了,他的傻子还在浴室里没有出来。
骤然的不安涌上心头,他冲进浴室。浴室很安静,暖风灯把浴室照得通亮,磨砂玻璃门上的水汽因为凝在一起,划出清晰的痕迹。粗暴地拉开那扇阻隔视线的玻璃门,付时弈对上一双迷瞪瞪的眼,对方揉了揉犯困的眼睛,瓮声瓮气的道:“啊…是你…”
一脸有被打扰到的样子。
都怪他,没有时间概念,把傻子一个扔在浴室。他如今心智如孩童,需要时刻照顾到的。
手探进水里,本来还有温度的水已经变得冰凉,近看了,蔡铭道的嘴唇已经冻得微微发紫,一个人,怎么能蠢到这种地步。
举起的手正要顺手一个暴栗,傻子却傻乎乎对着他露齿一笑,身上一个劲打摆子:“我还以为,在外面,冷…”
扯过浴巾将傻子一顿包裹,动作粗暴令傻子手脚无措,愣神间,天地颠倒,已经被人抄起抱进一个火热的怀中。
“你身上真暖和。”蔡铭道往付时弈怀里蹭蹭,像只撒娇的猫儿。
“是,不像有的人,冻着了也不吭声。”颠颠身子骨,轻飘飘的,没几两肉,压不住手臂,也不知道在外头受了多少苦。
得好好养养。
他想起白日里在西餐厅的场景,傻子不仅早把餐桌上的礼仪忘得一干二净,连刀叉都不会拿,面对的牛排无可奈何,偏偏西餐店的女老板想在綦江城开一家分店,过来找他谈些合作的事情,都是老朋友他不好拒绝,等他回过神来,傻子已经抱着牛排啃的满嘴是酱。
记得早年刚入行时,他公司被专门塞进培训班,经历了好大一番改造,后来各种场合都能应付得体,翩翩风度常常使人忘了他是贫苦乡村泥巴里滚大的人。如今不知人事,倒是被打回了原型,和荧屏前意气风发的当红艺人判若两人,很难联想到一起。
女老板被他滑稽的模样逗的笑出了声,仅是一瞬间,很快收敛了去。付时弈知道她不是故意的,但傻子却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悄悄把未吃完牛排放回了盘子里,低着头,像是做错的孩子。
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正把自己的手藏在桌子底下用桌布擦了一边又一遍。
傻子,即使傻了,依旧对周围的恶意十分敏感。
女老板察觉自己闯祸了,道了声歉,脚底抹油,消失在包间门口。
付时弈将蔡铭道那份牛排端到自己面前,给他仔细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动作仪态无可挑剔。
蔡铭道低着头,眼睛的余光却忍不住悄悄往付时弈那边看。
付时弈没有察觉到,傻子的眼里闪烁的小心翼翼,以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崇拜。
满满一碟的肉被放在面前,蔡铭道却不动了。
“怎么?不想吃?”付时弈问。
蔡铭道摇摇头,迟疑道:“筷子…”
付时弈才发现他涨红的脸,立刻明白了他心中的那些忐忑不安,想来在家里吃的是中餐,只会用筷子,没人教过他西餐的刀叉怎么用,他肚子饿极,用手抓了肉,给他丢人了…
付时弈到门口吩咐了服务员取来筷子,结果直到离开餐厅,蔡铭道没再吃几口,也不知道吃饱没?
“海绵宝宝…”
呆呆地声音将付时弈拉回现实,傻子正一脸认真的盯着孤单倚在墙角的公仔。
“一会儿给你拿过去,好不好?”付时弈感觉自己就像在哄孩子,怀里白抱着个人,手都占了,不方便。
蔡铭道摇摇头:“要…下来。”
“地上凉,你拖鞋在外面。”说什么付时弈也不能让他踩冰凉的地板:“我抱你过去,你自己拿。”
“嗯。”
折腾半天,付时弈终于把大男孩外加一个海绵宝宝的公仔打包运回卧室床上,还好卧室有地暖加持,温暖如春,手脚利落地给他擦干身上未干的水珠,就拿浴袍和被子把人裹得严严实实,生怕把人弄感冒。
“海绵宝宝我给你放凳子上,不拿走,你坐好,我给你吹吹头发,再睡觉。”
软软的湿发贴在额头上,让蔡铭道整个人显得格外乖巧,他听话的靠坐在床头,正对着安置在凳子上的海绵宝宝,任付时弈在他头上倒腾。
沐浴露和洗发水的香味混在一起,很好闻,身上的浴袍也有股淡淡的清香。蔡铭道不经飘飘然:“你对我真好,比娜娜对我还好。我现在相信你是我的朋友啦。”
可惜,娜娜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付时弈心里不可避免的泛酸。
“只是朋友?”
“是啊,妞妞说,朋友是爸爸妈妈外最重要的人,你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人。”
“笨蛋。”总是把妞妞挂在嘴边,不知道他会不高兴的吗。
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儿,是否如洋娃娃一般讨人疼爱?
而那个和他一起登记在系统里的妻子,又是个怎样的人。
纷纷扰扰的念头在脑子里搅成一团,剪不断理还乱。
“疼…”傻子嘟囔。
原来是抓到了他的头发,“好好好,我轻点。”
付时弈抛开杂念,专注手下的工作,房间里只余吹风机嗡嗡的工作声。柔软的发丝已经变得蓬松清爽,付时弈终于松了口气,把吹风机收到床头柜的抽屉里。始终对蔡铭道的家庭耿耿于怀,付时弈装作不经意问:“傻子,你女儿几岁了?”
蔡铭道没有回答他,小鸡啄米般的垂脑袋充分说明他的状态,付时弈扶着他躺放平在床上,拿来药酒给他把淤伤揉过一遍,做完一切,才给他盖上被子。
蔡铭道的双眼浅浅阖上,高挺的鼻梁在脸侧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一脸安谧,早已经沉沉进入梦乡,还打起了小呼噜。
付时弈捏捏笨小猪的鼻子,退出了房间,路过被他安置在椅子上的海绵宝宝,那只黄色的玩偶眼睛睁得大大的,还精神奕奕的看着他。
“晚安。”他关上了灯。
这是一个普通却又不平凡的夜晚。
他的爱人回到了他的身边。
折腾一晚上,第二天蔡铭道果然病了。
呼吸急促,脸上浮起不正常的嫣红。翻出家用的体温计一测,39.1°。
这傻子,不舒服也不吱一声。他起床喊他才发现。
蔡铭道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冷汗遍布额头,咬着唇,呻吟都不敢发出一声。
“你...”付时弈不知道该哭还是该愁了,这档口发烧,若是被人举报了,还不得关到医院里去隔离?
赶忙忙去楼下煲了锅蔬菜粥,喂给蔡铭道,喂进去就被他推出来。
蔡铭道瘪着脸:“糊了...”
还不是怕光吃药伤胃,才给他煮粥垫垫肚子,一番好意却没被心领。付时弈哭笑不得,收了东西给他喂了退烧药,期望能把烧退下来。
捣鼓一早上,蔡铭道烧是退了点,症状却一点没好转,反而开始上吐下泄,弄得一室狼藉。付时弈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掏出手机翻翻联系电话列表,好像,只有一个人可以求助了。
“什么?你收留了一个从M国回来的人?”
医院已经开始忙碌,接到电话的男人忍不住调高音量,又适时压了下去,抬眼四顾,还好没人注意到他。攥着手机的手扣紧了手机壳,男人大步跨出办公室,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压低声音问:“你给我打电话,想必是有情况了,他现在怎么样?”
“早上起来有些发热,还咳嗽,给他喂了感冒药,烧退了点,却上吐下泄,又给他喂了药,现在睡下了,量了体温38度5,不知道是不是感染了。我怀疑是因为昨天他泡了个冷水澡,只是普通感冒。”四平八稳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