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个冒出来的念头过于突兀,也带着点荒谬的意味,是忽然出现的。霍渡的眉头拢了起来,他安慰自己这只是猜测,心里却仍然愈加不快,他抬头望向不远处。
胳膊上的触感甚至还留有余温,刚刚挽住他的小狗却已经挣脱绳子,撒丫子跑出去了好几米。
他跟那个没甚么担当的私生子并排着站在摊子前,身体和脑袋都凑的很近,嘀嘀咕咕的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姿态真是十足十的亲密。
比刚才和他犹有过之。
安南说的没错,他的这个弟弟真的是个玩性很大的小孩,又被宠着惯着,受不得一丝委屈,早已经无法无天了。
背着家人贪嘴,偷偷谈恋爱,会黏糊糊的叫哥哥,送小礼物,挠人掌心撩拨,约人看烟花……
想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
什么都敢做。
呵,真是好大的一颗野心。
可惜的是胆子配不上野心——本来和第二条船待的好好的,却在见到男朋友的时候瞬间就老实了,不仅不再敢再挽别人胳膊,也不叫哥哥了,叫他霍渡,还避嫌的跑的远远的。
足足两分钟后才想起来还有他这个不怎么亲密的第三人。
如此突兀又厚此薄彼,怎么能不翻船?
霍渡将目光跟过去。
“哎呀。”戴着牛头面具的安宁冲他招手,大声说,“来付钱呀!”
“……”
哎呀?
是在叫他么?
他何时改名叫哎呀了?
霍渡冷笑一声,大跨步走过去站定在了摊前,高上一大截的身体投下阴影,几乎能把安宁整个人都笼罩在了其中。
他居然看走眼了,这还是个顶顶会骗人的宝物……
他盯着那双天真的眼睛,一时间情绪莫名,竟不知道是何滋味了。
恰巧此时身后的烟花猛然炸开,视线愈加清楚,霍渡看着面前人仰着脑袋,眼睛里淌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嘴角高高的翘着,伸出手做出了一副讨钱的架势:“三份,四十五块~”
三份。
安宁一份,张艺一份,霍渡一份。
给男朋友买东西居然要他付钱?
还真是大胆。
霍渡抿着唇,表情在烟花落后藏于黑暗,显得深沉而冰冷,他吐出一口气,刚要说些什么,却在下一秒被什么东西扣住了脸。
他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张面具。
劣质的,气味难闻的,灰色的,塑料的,马头面具。
牛头马面吗?
在他男朋友面前送他这样的面具,不怕人多想?
霍渡想把这玩意儿摘下来,但手放上去后又顿住了。
“……”算了,也就只是几十块,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值得费心计较。
而且说回来,起码安宁买的是三份,也有他的,不是吗?
霍渡把手机递过去,看安宁熟练的开锁,扫商家的二维码,付出去了四十五块,然后随手把手机揣进了兜里。
再抬头的时候,安宁带着他的手机,已经被拽着往前走了。
烟花展上来玩的人多,小摊贩也不少,霍渡跟在他们身后,看安宁付了一个又一个的三份。
荧光棒,纪念币,小吃,糖画,气球……
甚至还有一箱烟花。
也算是第一次享受到拎包的待遇了。
结束的时候,东西多的后备箱都险些合不上盖子。
霍渡气的险些笑出声,他用力按压着眉心,掏出湿巾擦干净了手,闭眼在原地着似是在想些什么,站了好一会儿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板着脸往前走。
打开车门的时候,那对小情侣已经坐好了,不过让人意外的是他们没有排排坐在后面,然后趁着有怨种司机开车就摸摸蹭蹭,卿卿我我。
……其实如果那种事情真的发生了,他不介意把车子开进隔壁的大江里,让他们冷静冷静。
霍渡在门边看副驾驶座的安宁,那兔崽子不大的脑子还是没有开始思考,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此时的表情还挺开心,鼻尖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水。
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
其他人热了会脸通红,他倒相反,看着更加白了。
像刚出锅敲开壳的鸡蛋,白白嫩嫩的,一戳就破似的。
霍渡眉头松了一点,他坐进去,说:“系好安全带。”
安宁乖乖的回应:“好的呀。”
他的话和语调都放的轻,听上去有点儿嗲,像撒娇一样,眼皮也垂下来,只用余光偷偷的瞥霍渡。
笑话,他虽然看上去是有点儿憨,但本质上真不是个笨比!
豪门生活这么多年,他察言观色本事可不是盖的,怎么可能感觉不出来霍渡不高兴?
还是超级超级超级不高兴,很难哄好那种。
他可得夹紧了尾巴。
安宁舔了一口冰淇淋,心中很为罪魁祸首,也就是自己那神经大条的好兄弟感到忧愁。
从他出现,挑衅霍渡开始,对方虽然不说,但其实已经在生气了,毫不夸张的说,霍渡绝对起了杀心。
要不是他机灵,一路上插科打诨,张艺绝对已经遭毒手了。
他简直为好兄弟操碎了心!
而好兄弟呢?
好兄弟只知道傻乐……
不仅如此,他还大言不惭,茶茶的问霍渡:“哥,这儿不好打车,我家离这很近,你不会介意送我回家吧?”
他爸的,他都没茶过霍渡呢!
想到这里,安宁忿忿的咬了一大口冰淇淋,结果被冰的一眯眼,脑门都有点痛。
偏偏后座的张艺还不消停,居然还偷摸的伸手,贴着座椅滑过来拽他的衣角。
“……”
好好的衣服都被拽变形了。
安宁眨眨眼,还没有来得及叫他放开蹄子,问一句做什么,就听到身旁传来了异常冰冷的警告声。
“张艺。”霍渡说,“不要在车里打闹。”
“不是。”张艺嗤笑一声,“霍家把拽衣服叫打闹啊?”
安宁:“……”
空调是不是打的太低了,为什么忽然这么冷?
他打了个哆嗦,几乎都不敢看霍渡的脸,只冲张艺使眼色,想让他闭嘴。
哪料对方半点儿都不收敛,还挑衅的翻了个白眼,说:“我有话要和宁宁说,您要觉得我两这姿势不安全,不妨让他到后面来?”
“……”
一段时间不见,张艺的胆子膨胀的简直令人害怕。
安宁咽了口冰淇淋,觉得张艺的眼睛多少有点毛病,他是看不到霍渡那结实,一看就很有力量的肱二头肌吗?
“宁宁。”而此时,霍渡竟也真的来问他的意见了,“要过去吗?”
……安宁很想说,他要做的是任务,不是家庭矛盾调解员啊。
他有些想跳车了,也不敢说话,只好用行动回答——果断的把衣角拽回来,身体也往车门的方向贴了过去。
还很机智的合上了眼睛。
他睡着了。
远离纷争。
不要再胡乱给他出难题了。
安宁不说话,那两人就也不再出声,周围一下子沉寂下来,诡异的沉默中,只有三道呼吸清晰可闻。
也不知道是过了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还是十分钟,总算是在屁股底下都要长出针来之前,安宁听到了一道模糊的,带着某种满意信号的笑声。
——是霍渡在笑吗?
他在笑什么?
安宁提起一口气,轻轻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偷看霍渡。
奇奇怪怪的。
他没顾得上多想,赶在霍渡侧头看过来之前连忙重新闭上了眼睛。
全当刚才是幻觉好了。
*
身边待着两个危险的易燃易爆品,安宁本以为在接下来的路程中,他都要保持心惊胆战,心脏猛猛跳的状态了。
但事实永远出乎人的意料,实际上车子行驶还不到五分钟的时候,他就睡过去了。
而且似乎潜意识里觉得这里很安全,他睡的又深又熟,连张艺下车时故意喊他都不愿意醒。
还咂了咂嘴巴,傻笑了一声,似乎沉浸在某个美梦中。
张艺的脸都绿了。
他跟安宁认识这么多年,哪里不清楚对方的性格,他压根就不像表现出的那样软和没脾气,看上去谁都能rua一rua。
与之相反,安宁是很有边界感的,他很警惕,就跟小狗一样,耳朵时时刻刻都是竖着的。
他在外面很少理会搭讪,从不乱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他很注重个人**,同谁都会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
除了家人,几乎没有人能让他放下防备,把柔软的肚皮露出来。
就比如他吧,他和安宁做了多年的朋友了,对方都从来没有在他的车里睡着过。
期间他不是没觉得心酸,询问过安宁为什么宁愿干巴巴的看窗景,也不在他车里睡觉。
安宁的回应是什么呢?
安宁笑嘻嘻的敷衍他:“睡觉多无聊啊,哪有看风景有趣?”
骗子。
明明就是不信任他的技术,怕他开车把他带臭水沟里去。
不然都是同一条路,他开车外面的窗景好看,霍渡开就不好看了?
草。
霍渡这个男狐狸精,到底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安宁迷得团团转的?!
张艺在尾气中目送车子远离,手里的闪光刺球被他捏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难听的要命。
他抬手想把这个霍渡付钱买的东西扔掉,但又想到是安宁送的,到底没舍得。
转头走出两步,脑子里又冒出来了个想法:安宁送,霍渡买单是吧?
还不是情侣呢,就玩这套?
他忍不住又骂了好几句。
*
被留下的人嫉妒的想发癫,被嫉妒的也好不到哪儿去。
“安宁……”
夜色沉沉,月光如银色的缎子,从遥远的天空流淌下来,被繁密的枝叶分割成了碎片,斑驳的落在车顶。
车子停在安家门口,内里是一片静谧,仪表盘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霍渡松了安全带,目光静静地落在右侧的人身上。
他睡的正香,呼吸均匀而平稳,嘴角还往上翘着,脸蛋的线条看上去柔软极了。
霍渡心中一动,又喊了声对方的名字,随后并没有迟疑太久,手指就捏住了安宁的下巴。
小兔崽子调皮捣蛋,心还野,脸蛋却软和乖顺的很,揉捏的手感好的出奇。
霍渡的手指顺着侧脸往下滑,最后按在了安宁的嘴角上,因为糖人化的快,安宁吃的速度跟不上,弄的挺狼狈,脸,嘴角和下巴上都是。
他又不用心擦,不太在乎自己的乱七八糟,所以随手一摸就能摸到薄薄的糖渍,它们和最后吃完的冰淇淋混在一起,黏糊糊的触感说不上好。
但也不算太差。
霍渡维持着那个姿势,饶有兴趣的看着熟睡中的安宁,不一会儿又松开了,注视着那层偏亮的浅褐色,目光有些漫不经心。
他思考了不到半分钟,身体就又往前靠一点,指腹也重新按在人的唇瓣,力道很轻的摩擦了两个来回。
很软,有点弹。
像铺了层糖水的布丁,但味道要更加浓郁。
那会不会更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