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阴伯爵府——
自马车而下,递上邀贴,便有小厮上前引路。
流水潺潺,绿草茵茵,所及之处姹紫嫣红,一路走来遇着不少眼熟的脸面。
看来长安城的达官贵族都来齐了。
说是蹴鞠宴,实则不尽然,伯爵府的园林大,各等样式不一的兰亭小筑、阁楼水榭,就有许多,其中有供人饮茶休憩的,也有供人斗诗斗酒斗花斗草的,若是都不感兴趣,那也不要紧,还可以投壶,打马吊,各种娱乐应有尽有,不可谓不尽兴。
温知许自知晓蹴鞠宴后,就盼着今日到来,昨夜更是一宿难眠,好容易天光,趁早便起身傅粉施朱,待一番梳云掠月后,心才安些——
她不想别的,就想能快些见到那人。
但这会儿寻了半晌,却仍不见她的身影,难不成没来?
一旁的温知意朝着温知许斜睨,忽的莲步向前——
“姐姐今日怎穿的如此素雅?可是戴嬷嬷送去的衣裳不合身?不过这般青绿倒衬的姐姐在这些贵女中格外出尘脱俗。”
温知许急着找人,方才一直没搭理她,这是主动送上门了?
抬眼打量着自家庶妹,目光落在头顶的金钗上——哼,浮夸。
“你倒是很用心。”
话罢,转身离去。
你——
温知意眼眸瞪圆,恨恨的咬紧唇角——
“装的淡泊雅致,还不是另辟蹊径!使心用腹!”
温知许提着裙摆,边走边看,四处流连观望,蹴鞠场没有,高看台没有,绿茵庭也没有,莫不是还未到?再不然是去了别处?
园林这般大,就靠自己找,得找到什么时候?
温知许眉间紧蹙,心下立即就拿了主意——管她来没来,找不找的到,反正自己若是见不到,就还去奉国将军府,左右今日是定要见一面的,不然这一身的装扮岂不白搭了,还有这香囊,这可是她最喜欢的味道呢。
“郡主——”
“郡主——”
“定阳郡主——”
那声音叫的越大,温知许脚下就越快,但女子的步子始终不及男子的大,后头那人猛地跑起来,没几步就追上了。
“郡、郡主——呼呼——你怎么越走越快,可叫我一通好跑。”
周楠生的白净,眼角向上微挑,自诩才子儒生,衣着也总是好以襕衫为主,从前觉得斯文,如今斯文扫地。
“啊?哦,你叫我了吗?”温知许佯装着无辜模样“这蝉声太大,我一点儿都没听见。”
真是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禁不住在心里翻了个快背过天的白眼儿。
“郡主身子可好些了?”周楠问道。
温知许瞧着他,歪了歪头——
“嘶,今儿个是什么宴会来着?”
“是蹴鞠宴啊。”
“哦,对呀,蹴鞠宴,周世子你也是挺幽默,没好?我能来吗?”
温知许看向周楠的眼神儿,如同天桥底下瞧傻子。
周楠愣了下,但还是不肯放弃,仍不知死活的问道:“呵呵——也是,你瞧我问的,闹笑话了不是?好了就好,这些日子我一直都挂念你,现下也是关心则乱,你大病初愈,万不可太过劳累。”
温知许听得心里直打干哕,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能装?
“是是是,这你倒是提醒我了,哎呀,我还真有点头晕,得快去水榭亭静一静坐一坐,好好休息休息才是。”
“我陪你去——”
没完了是吧?
温知许挑着眉,不耐烦的道——
“水榭亭那里全是女子,你一个大男人不去蹴鞠场,确定要跟来?那....也行,你非要来,那就走呗。”
“呃——”周楠叫温知许这语气怔的一愣一愣的,脸上顿时尴尬起来“都是女子啊,哦哦,既然这样,那我便不过去了,你快去休息吧,一会儿我就上场了,你休息好了,去看我啊。”
“再说吧——”温知许扭过身子,手捂着额侧“哎呀哎呀,头晕头晕~~~”
周楠望着温知许的背影,奇怪道——
“头晕,还走这么快?”
没找见陈宁祈,温知许什心情都没有,瞧着那群贵女们打马吊,叽叽喳喳,吵的要死。
手托香腮,百无聊赖——
咦?那是?
没瞧见陈祈,倒是瞧见了看台上的温知意,这目不转睛的看谁呢?
偏过头去——
周楠恰好被一个扫堂腿铲翻在地。
温知许连掩面都来不及,就笑出了声,狗吃屎,谁跟他一队,谁倒霉。
再看自家庶妹,紧张的都站起来了。
“嘶——这两人,有点意思昂~~~”
“东风——”
“碰。”
“二饼——”
“吃。”
“幺鸡——”
“哎~我胡了~~”
文三娘嘟囔道:“怎么你又胡了,你这都胡多少把了?再这么下去,头上的钗子也得输给你。”
此话一出,引得许家二姑娘跟孙家姑娘也连声抱怨——
“就是啊,换位置换位置,好风水怎么也不能你一个人把着。”
“对呀,你们瞧我这匣屉儿,都空了,不行,若不赢上一把,今晚上回去我都睡不着觉。”
“你们别急嘛,好容易我手气旺了回,就叫我痛快痛快,赶明儿再来怕就全倒出去了。”林果儿笑了笑“大不了,我跟你交换个消息。”
“什么消息,得看值不值?”
“值!肯定值!”
林果儿高高的挑眉道——
“你们知道今日还有谁了来吗?”
“谁?”
“陈祈。”
一听陈祈二字,几人搓马吊的手顿时停下——
“你瞎说的吧,我怎么没瞧见?”
“这事我怎会瞎说,我来的时候,亲眼瞧见的。”
“那他人呢?”
“不知道,我就老远看了他眼,也没敢过去,反正现下肯定还在府里。”
“陈祈啊~~~真是——啧——”
“文三你差不多得了,仔细口水流下来。”
“说我作甚?难道你们没想法?若我嫁了他,你们可别眼红,”
“哎你们说,陈大人表面上那么清冷自持的,洞房的时候会不会......”
霎时,几人都面红耳热的痴笑开来。
正当各怀心思之际,一杯蜜水泼了过来,浇在了石台上,顿时将几人嫩白的手背淋个透彻——
“呀!谁啊?!”
几位贵女即刻就要发作。
“哎呀,你们瞧我,想来是身子还未好全,这手上竟一点力气都没有,连杯水都拖不住。”温知许有气无力道。
文三娘几人虽是世家女儿,但也不敢冲撞郡主,刚想发作,连忙就咽回了肚子里。
“见过定阳郡主。”
“咱们姐妹之间私下就别来那么多规矩了,你们玩吧,我先走了。”
“恭送郡主。”
等温知许走远了,复又挺直了腰背,哪还有半点方才的有气无力,摊开掌心露出一枚八万,扑通一声便扔进池塘中,没好气的咬了咬腮帮子——
“让你们玩!哼~~”
深吸了口气——
陈祈,你到底跑哪儿去了?
那人素来喜静,东苑这里嘈杂,她肯定不会来。
温知许绞着腰间的裙带——她记着伯爵府西苑有片紫竹林最是静谧。
另一边——
陈祈被公孙勉拉着往紫竹林处的凉亭里去。
“这倒是个好地方。”
“那可不,知道你喜静厌闹,我来之前专门跟人打听的。”
陈祈饮了口手边的绿茵陈,目光便落在了石案上的残局,旋即顺手推去一子。
瞧着她这般认真,公孙勉却东张西望起来——
“咳咳——那什么,我、我肚子好疼啊。”
陈祈转头看寻——
“这里有净房吗?”
“有有有,就在前头儿,我自己去就行。”
公孙勉说着就赶忙站起,才走了一半,不远处就又来了个人。
抛家髻,诃子裙,登云履。
这不是祟玥公主吗?她怎的会来此处?
陈祈恍然大悟,自己这是被诓了!
再看公孙勉,这平日里多一步路都懒得走的人,今日倒怪了,大老远的连声叹气都没有,就不该信她,根本是存心不良!
现下要跑也晚了,人都已经到眼前了。
这会儿也只能硬着头皮相迎。
“臣陈祈,参见祟玥公主,公主千岁。”
“郎君与我何须多礼?时下既不在宫中也不在朝堂,你我二人自当免去这些繁文缛节。”
温锦婳相貌端庄大气,脸上的珍珠花钿更显玉叶金柯,她乃已故吴皇后所出,自小聪明智慧,在圣人的众多子女中最得疼爱,圣人常言——婳婳类孤。
祟玥公主金枝玉叶,如何连一个婢女都未在左右?
想来是刻意屏退的。
孤男寡女共处一方,未免招人猜想,陈祈不由烦恼。
殊不知,她越是这般不苟言笑,渊思寂虑,温锦婳就越是心动入迷。
思来,一年前青岚殿的那一眼,便倾慕至今。
“郎君,怎的不说话?难道与我无言?”温锦婳温柔浅笑,眸中蕴藏着霸气。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祟玥公主这般,已然不是头一次了,陈祈顾忌她公主的身份,能避则避,却不想因此到让她得步进步,下意识的拱手施礼——
“臣惶恐。”继而向后退去一步。
“都说了,你我之间无须多礼,陈郎这般是伤我的心。”温锦婳娇嗔满面,眼波流转“离那么远作甚,来——咱们近些,好多说说话。”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陈祈又不傻,能看不出她想做甚?
眼瞧着人愈凑愈近,手臂的肌肉都绷紧了。
“堂姐!”
这一世的情敌来了,郡主你长点心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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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