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不用惊讶。”束茗解释道,“其实那日姐姐看见我床上的帕子,就知道世子去过我的院子了吧?”
如意第一次忘记回话,盯着束茗。
束茗又道:“姐姐也不是因为王妃给你减了差事才去照顾我的,而是世子吩咐姐姐让姐姐去照顾我的,对吗?”
“……”
如意知道束茗聪慧,可没想到她心如明镜一般,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
束茗见如意不言语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许多疑惑都迎刃而解——
第一日她在院子里遇见蔚巡生就觉得奇怪,若真是偷跑出来的奴仆,怎么可能还那么悠闲,一点都不害怕。
他第二日来,外面有侍卫,如意在值房,他们吵得那么厉害为何没人来问一声?
直到第三日她赔上自己身家性命救了他之后风平浪静,束茗才开始明白这几日,夜夜翻墙来她院子的人是谁。
在她看来,蔚巡生或许真的有顽疾,但也不至于到病重要死的地步。
在束茗的村子里,有很多跟蔚巡生一般大的少年也动不动就生个小病,可谁也没当一回事,该下地干活还是下地干活。
而且看蔚巡生翻墙的本事,他身子也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弱。
束茗道:“如意姐姐,这些日子谢谢你照顾我。我到王府的缘由,姐姐应该知道。你跟着我既不会得主子青睐,也不会平步青云,帮我做事还会受人白眼。若只是因为世子交代,你便迫不得已来了,于你总是不公。在这大宅院里讨生活,没有一个人是容易的,我体谅姐姐艰辛,若姐姐不是自愿来的,我可以跟世子说让姐姐回王妃的院子里。”
如意心中一动,小声问道:“世子妃……这话当真?”
束茗点点头。
如意抿着唇,望着束茗。
确实,眼下束茗只有世子妃之名,却无世子妃的德才。
这后院以后还是在勤王妃的手中掌控着。她在王妃的院子里,府上人少不得要对她更尊敬一些,身为下人也更体面。
蔚巡生是王府世子,是王府里面说话第三顶用的人。
若是主子要求,她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即便是不愿意也要不带任何情绪的来。
正如束茗所言,她能从外院打扫浆洗的侍女爬到王妃院子里的大丫头,其中辛苦无人知晓,若她有选择的余地,必不会在束茗这里自毁前程。
可……
如意手抓着袖角,许多思绪在脑中翻腾,束茗看似是把抉择权交到了她手上,实则却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
如意低下头,道:“如意愿意伺候世子妃……”
束茗听到这话,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她点点头,道:“即是姐姐态度这么坚决,那我便放心了。”
这几日束茗听训西嬷嬷的教导收获甚多。
西嬷嬷教束茗,无论是前朝后宫,还是王府宅邸,任何一个主子身边都需要一个可靠而且伶俐的人。
她来王府,人生地不熟,哪怕担着世子妃的虚名,在名义上也是个正牌主子。她急需一个能替她分忧,为她着想的助手。
如意或许从一开始来照顾她不是出于本意,可今日表态以后,如意就不得不安分守己的跟她捆绑在一起。
如意答应留下来,也说明如意本身就是一个很聪明的丫头。
一般心思不敏捷的人,根本想不到束茗这句话的用意。但如意只是沉思了几息就已经明白了其中利害关系。
束茗根本不得宠,她虽然现在与世子相处在一处,算是世子枕边人,可也没到可以左右世子心思的地步。
若是束茗去跟世子说她想回王妃的院子里,多半会惹恼世子。
王府里惹谁都不能惹到世子爷。
如意想明白了这件事根本原因,其实束茗放不放她回去,都与束茗本人无关,是她的心思,决定了她以后在府中好不好过。
束茗问她,只是要她自己下定决定一直跟着她,不要生出旁的心思。
“如意姐姐,”束茗知道自己多少是有点算计了如意,立即显出讨好之意,“有件事,我要跟姐姐说,姐姐可要保密。”
“……”如意垂下眼眸,半蹲道,“是。”
束茗凑到如意耳边咬耳朵:“晚上,世子想带我出去,麻烦姐姐帮我准备一套不显眼、好行动的衣服吧?”
如意听闻眼睛睁圆地盯着束茗。
束茗一脸淡然地望着如意。
如意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小声跟束茗确认了一遍:“世子妃说的是今晚,要跟世子爷出府……去?”
束茗连连点头。
如意惊得声音都粗了起来:“这怎么使得?!”
束茗疑惑道:“怎么使不得?”
“若是让王妃知道了……”如意话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她已经想明白了。
就算让王妃知道了又如何?
她只不过是一个下人,根据主子要求办事。
主子要翻墙,难道她还有本事拦着不成?
以前王妃也不让世子出去玩,世子还不是几乎夜夜都消失?消失回来,王妃嘴上气得要死,心里其实还是心疼世子,不曾打骂过世子,也没罚过世子院子里的人。
只是隔段时间晚上府上就不安宁罢了。
想到这里,如意也没那么怕了。
春生阁里的人没受罚,多半都是世子爷保人的缘故。现在世子要带着世子妃出去玩,让她准备衣服,这事东窗事发,自然有世子担着。
如意明白之后,立即道:“奴这就去准备。”
听着如意推出去关上房门,束茗才松了一口气。
西嬷嬷说过,若是想让自己的身边的人对自己更忠诚,什么事不要藏着掖着,对她们要坦诚相待。
让人与人之间羁绊更深的方法之一,那就是共同保守一个秘密。
今晚翻墙出去这事,就是她分享给如意的秘密。
她在向如意传达一个信息——我不把你当外人,你帮我做事也别有那么多顾虑。
很显然,蔚巡生给她挑的这个大丫头,当得起伶俐二字。
束茗自己在屋子里摸了几圈,她明显感觉到春生阁的待遇要比她之前住的偏院好很多。单就装点屋子的挂饰,就比之前屋子多了不少。
每走一步,她都能闻到花香,摸到花瓶。
摸到墙上、柱子上,都能摸到画卷。
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桌子上、椅子上也都垫的有锦缎。
这屋子甚大。
进屋正对着十步见宽堂厅,左手边是书房,右手边隔着屏风,屏风后就是内室。
单就面积就比束茗之前住的地方不知道大多少。
她没见过这样富丽堂皇的地方,也想象不出这里到底有多奢华。只是用眼睛能模糊看见这里到处都是她不常见的颜色。
她忍不住轻叹,这样好的地方,她也只是暂时借住而已。
王府成婚在傍晚,婚礼极其简单,还没有过晚饭时间。束茗躺在床上休息了半个时辰,如意就在外面扣门,说摆饭了。
束茗连忙坐起来,让如意进来。
如意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放着茶果,托盘下面藏着衣服。
束茗接过来,摸了摸。
这料子一看就是很精贵的衣裳,她把衣服凑到眼前,是湖蓝色上面还绣着金线。
“这衣服是……”束茗摸了好一会,“是男装?”
如意点头道:“世子妃跟世子在外行走,还是男装方便些。”
“这是谁的衣裳?”束茗总觉得这布料不是一般人能穿的。
如意老实回答:“这是世子早些年的穿的,世子前年之前的个头还跟世子妃差不过高,奴想着这衣服世子妃应该能穿。”
束茗脸没缘由地红了起来,她小声问:“世子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如意没想到束茗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回道:“王府里精养的身子,自然是比旁的要好上不少。”
如意没敢正面议论蔚巡生的长相,但话里话外意思非常明显,蔚巡生放在外面,那就是一个俊俏少年。
束茗心中一叹,可惜了,她看不真切。
虽然看不清,但她摸过他的脸,那些线条与轮廓组合在一起,确实是一个好看的人。
蔚巡生穿过的衣服……
束茗不动声色地好好闻了闻,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蔚巡生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涩涩的青草味。
这衣服上也有。
“世子妃试试?”如意说着便要帮束茗换衣服。
束茗连连摆手:“先去用饭罢。”
如意颔首:“也好。”
用饭是在春生阁的西面的饭厅。
束茗到的时候,蔚巡生已经早早地坐下了。束茗能看见他身边有两个侍女一个随从。
那随从看见束茗先抱拳行礼:“蔚济见过世子妃。”
束茗一听是蔚济的声音,只觉得遇见了熟人,立即笑道:“蔚大哥!”
蔚巡生不悦蹙眉,睨了蔚济一眼。
蔚济立即道:“世子妃切不可这般唤属下……”
束茗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蔚巡生慢悠悠开口说道:“蔚济本是我父亲侍卫,是攀着亲的同族。你直接唤他名字即可。”
“是……”
束茗明白了,这就是西嬷嬷说的,嫡庶尊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