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即足 第88章 三

半年后，山城间。

天气暑热，夏风闷闷，知了不厌其烦地在树林间鸣叫，虫声鸟啼交织如雨。

山坳间，树木荫蔽，阳光被树叶切割成碎金，铺洒下来。

七八个人顶着流金，一路向山林深处行去。

“教主，前面就快到了，咱们要不就在这里歇息一晚，明日破阵？”陆惟低声说道。

安凌仰起头，透过树林的阳光斑斑驳驳，在脸上映出深浅印记。

清新草木气息扑鼻而来，安凌望了望四周，正没拿定主意间，教众里一个叫陈老四的人粗声粗气地说：“教主，咱们也赶了这几天的路了，今天就在这里歇息吧，好好养精蓄锐，明天破阵！”

安凌看了看陈老四，还未说话，身旁，都兰也附和道：“陈老四和陆侍卫说得有理，咱们今晚就好好歇息一番，”说着，他看了安凌一眼，轻声续道：“明日，可能是一场恶战。”

陈老四带着其他几位魔教教众很快便搭好了简易帐篷，简单修整后，众人都聚集在安凌的账内。

“诸位，明日一战，至关重要。”安凌朗声说道。

目光迅速聚集到安凌身上。

其实无需多说，众人都明白此次阵法干系重大。

妖邪几个月前已然在西北边境现世，短短几个月，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不少流民争相从西北边境涌入南国。

而为了对抗妖邪，就需练就各家绝世武功，并在体内融会贯通。

魔教自顾远关任教主后，就一直暗中收集中原的各类武学，而在顾远关难以企及的北境，都兰也一直在频繁收罗着。

然而，还是有一些绝世武功早已隐入山林，神龙见首不见尾。

究其原因，是因为武学先辈为了避免绝世秘籍落入奸人手中，所以设置了重重障碍。

而今日，安凌一行人前来山城，就是为了破一个叫做“北斗阵”的阵法。

“诸位，”安凌朗声说道，“关于这个北斗阵，我们已经研究了半年，虽然不能说完全了解，但大概也有个准备。”

“明日，我们就按原计划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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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晴空万里，艳阳高悬。

清晨，安凌一行人简单收拾了一番，便继续往山林深处走去。

没多时，一扇开阔地带便映入眼帘。

“教主，我们应该是到了。”陆惟说着，示意众人停下，自己往前走了几步，快速环视了一圈。

鸟鸣啾啾，蝉鸣吱吱，四周一片安静。

偶有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清凉。

“诸位前辈，”陆惟拱着手，对着空空如也的平地朗声说道：“魔教不才，久闻北斗阵阵法精妙，今日斗胆前来讨教，还请各位前辈屈尊现身。”

语毕，四周依然一片寂静，不远处，隐隐有山泉潺潺作响。

陆惟也不气馁，朗声又重复了两次。

终于，在第二次重复的时候，话音刚落，只见不远处山坳间，从一岩石后转出一人。

他约莫四十来岁，头戴冠帽，身长体瘦，两道胡须自唇间垂至胸前。

“何人在此喧哗？”那人开了口，语气慢吞吞的，却声若洪钟，显是内力充沛。

陆惟心里一凛，恭敬说道：“前辈，魔教特来斗胆讨教阵法，还请前辈赐教一二。”

那人呵呵一笑，似有轻蔑，他拢了拢胡须，打量着对面的一行人。

“赐教一二？善哉善哉，我不过是一山野村夫，并不懂什么武学，何谈赐教。”

陆惟继续恭声说道：“前辈，晚辈们真的是赶了几天山路，特意为了北斗阵而来，还请前辈看在晚辈心诚的份儿上，略略为我们露一手。”

那人干声笑了笑，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对面来人。

此人名叫廖时，号山泉居士，自年轻时便隐居在此，很少踏入世间，这些年来，有不少武林人士循着蛛丝马迹，慕名而来，但轻则铩羽而归，重则殒命于此。

所以他看着陆惟，心里只觉这个白白净净的少年实在是不自量力，烦人得很。

“我都说了，我不过是一介山野村夫，平日里以砍柴打猎为生，这里没有什么武学，也没有什么阵法，你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说着，他便欲拂袖而去。

陆惟急忙还要说些什么，却听身后传来安凌清脆的声音：“廖前辈，且慢。”

声音不大，却透着厚如山海的气息，廖时闻之一愣，回过头，只见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向前走来。

她气息雄厚，可见精深内力，可很多世人即使年过半百，也未必能练就如此深厚的内力，可她看上去不过是一个年轻小姑娘，何来如此功力？

而且，她竟然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姓氏。

廖时心下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廖前辈，”安凌朗声说道，“我们确实是虔心来讨教的，还请前辈看在我们赶了这几天路的份上，不吝赐教。”

廖时眉头微微一皱，冷笑道：“实不相瞒，这些年来，千里迢迢来我这里讨教的人不在少数，你们不是第一拨，也不会是最后一拨。我看你们年纪轻轻，还是早点回去吧，不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说罢，廖时便欲再次离去，身后却传来安凌坚定的声音：“廖前辈，前辈先祖廖英在世时，乃是一代赫赫英豪，当年，廖英霹雳手的名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上一次妖邪现世时，廖先祖带着诸位门徒浴血奋战，直至最后一口气。”

“英雄命短，廖先祖最终折损于妖邪之手，在最后一场大战前，他老人家特地将毕生武学精华封在此，以盼后人承其遗志。”

“现在，妖邪再世，廖前辈却避世不出，难道希望先祖遗志在您这里中断？”

一席话说得廖时沉默不语。安凌讲的确是实情，他廖家先祖抛头颅洒热血，直至战死，为的就是救世间于妖邪之手。

然而最终还是失败了。

廖时并非不想为秘籍等一个有缘人，可惜他在山中的几十年来，凡是敢来的，几乎都送了性命。

眼前这几个人，在他眼中，和那些投机取巧，拿生命做赌注的人，没什么两样。

可是眼见这女人说得情真意切，自己断然拒绝似乎无甚情理。

思念及此，廖时轻咳一声，望着魔教一行人，缓缓说道：“既然话已经说道这个份上了，廖时也无言以对，诸位既然执意要蹚这趟浑水，那廖某人只能祝愿各位能全身而出。”

说罢，略一拱手，拂袖而向山后转去。

陆惟见状，立刻喊道：“廖前辈！”说着，忙跟了上去，众人也迈步追上，可是廖时身形奇快，上一瞬还在众人眼前作揖，下一瞬便已然身在数丈之外，仿佛中间全无转换一般。

陆惟施展轻功追了上去，众人也纷纷跟上，然而廖时终究还是如仙人一般，消失在莽莽青山之中。

“这人跑得也太快了。”陈老四懊恼道。

一旁，都兰却眉头紧锁地看着什么。众人见他沉默，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草木掩映间，几块石头交错排列。

好像有什么不对。

“都兰，你发现什么了？”安凌看了半晌后疑惑问道。

都兰手指向前一指：“那石头好像有些古怪。”说罢，径自向前走去。

拨开草木，几块灰白的石头凸显出来，都兰凑近后仔细端详，看见石头表面上有几道几不可察的细小划痕。

他看着划痕，面色逐渐凝重。

众人见状，纷纷围拢过来，都兰指着划痕道：“你们看，这些划痕似乎是新刻的。”

安凌弯下腰，几道看似歪扭的划痕映入眼帘。

呼吸突然加剧，安凌指着划痕，嘴唇动了几下，方才发出声响：“这……这好像是北蛮语？”

都兰回过头，表情异常凝重地点点头：“没错。”

陆惟立刻问道：“北蛮语？写的是什么意思？”

都兰和安凌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半晌，都兰简短说道：“是‘救命’的意思。”

“救命？”陆惟讶异问道。

都兰点点头：“这石头后面好像有一些古怪，你来搭把手，咱们试着把它推开。”

陆惟应声而动，二人一左一右，一人推一人拉，左右试了几下，只听咔踏一声轻响。

石头缓缓移动，露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黑洞，一股阴森冷气立刻从里面冒了出来，瘆得都兰和陆惟都是一愣。

“这是什么？”陆惟望着黑洞，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都兰眉头紧锁地盯了黑洞半晌，缓缓道：“这可能是通往什么地方的通道。”

“通道？”安凌问道，“这么小，不是给人用的吧？”

都兰走到黑洞前，拍了拍洞口周围的石头，听到几声幽深回响。

他的表情随即变得更加凝重：“这附近的石块应该都是活的，能挪开。”

说罢，他对着陆惟招手，指着一端道：“来，你去那里，咱俩再试试看能不能把这块也挪开。”

陆惟会意地站了过去，二人仿效刚刚的样子，一拉一推——

又是咔哒一声轻响，石头被缓缓挪开。

都兰和陆惟如法炮制地将周围石头依次试了个遍，几声响动后，一个能容一人侧身进入的黑洞映入眼前。

冷气从洞中扑面而来，伴着一股潮气和土腥味，众人皆是一震。

都兰指着深不可测的通道，缓缓道：“看来，刚刚那位廖前辈并非不想帮忙，他是有意引我们到这里的。”

深不见底的洞穴漆黑一片，众人心里都腾然升起一股对未知的恐惧，耳畔传来都兰的声音：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就是北斗阵的入口。”

“这里可能藏着一个地宫，北斗阵就在地宫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