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狗的自我攻略 第9章 第 9 章

裴潜正值初三，每天早上起床是他最痛苦的事情，但纵使有十万个不愿意，最终还是得慢腾腾的从被窝里爬起身，今天是星期一，他该去上学了。

哈欠连天的洗漱完，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还没彻底睁开眼，不断充盈鼻腔的香味却让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楼下什么时候开始卖煎蛋了？他想。

“你要不要……吃了早饭再去，我、我看还有一个鸡蛋就、就……”

裴潜一个激灵，这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半天都赶不走的瞌睡也不翼而飞，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手下意识伸向裤兜，却半道顿住。眼前这个漂亮的小男孩大概是营养不良，比他矮了一大截，此刻正专注地看着他，小鹿似的眼睛亮晶晶的。

“你吃吧我就不吃了，赶时间！”裴潜抽出手摸了摸他头顶，宛如兄长般，心里想的却是自己的事儿：“这么矮得多吃点，厨房的菜篮子里有零钱，记得去买点吃的。”

秋驰点点头：“嗯……”

刚关上门裴潜飞快摸出手机，捂着快要跳出来的心脏点开一个最新消息：

钱打到卡里了，你们照顾好自己。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裴潜有些欢呼雀跃，钱啊，那么大一笔钱啊！他读书的钱有着落了！

他简直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狠狠吼两声来宣泄心中的情绪，他太高兴了，连看灰扑扑的走廊都顺眼了起来。

邻居的婶婶出来放垃圾，一眼就看见他努力憋着笑的表情，有些莫名其妙，“阿崽你笑什莫啦？你妈回来啦？”

“没呢！”裴潜捡了后半句回答，迈着轻快的步伐去上学去了，半道上路过一家银行，按捺不住窜进去查了余额，出来的时候脸都要笑烂了，捧着小小薄薄的银行卡像是捧着一捧钻石。

那可是整整两万块啊！

一整天他都是心不在焉的，时不时就要伸进兜里摸摸那张银行卡，简直把纹路都要摸平了，好不容易挨到放学又被班主任留下来了。

“裴潜啊，前段时间给你说的考虑得怎么样了？”班主任老师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戴着个眼镜看上去十分和蔼，人也确实很好，“老师知道你家里只有你和妈妈两个人，也不富裕，但这次竞赛对你真的很有帮助，如果拿了名次回来，你进一中就完全不是问题了。”

上次她找裴潜说过这个问题，但当时的裴潜身上连吃饭的钱都掏不出来，如果真的要拿出二百块去市外参加竞赛，那就只有卖房子了，他倒是没什么意见，卖了就卖了，但他苦于没房产证！

但这次不一样了！

“我可以去参加！”

老师有些喜出望外，“真的？”

裴潜：“真的！”初中生的物理竞赛对他而言根本没什么难度，但如果这次竞赛拿个名词对他而言好处可太大了！

老师抹抹眼角，她一激动就这样，又拉着裴潜说了许多，不过是什么知道他家里不容易，但是绝对不能放弃读书，如果有困难可以向老师寻求帮助云云，裴潜听了转头就抛到了脑后。

晚上回去的路上他特意绕了一段路去取钱，把一小叠红色钞票分开夹进书里才背上书包回去。他们房子周围太乱了，根本没有治安可言，所以秋驰那小子才能在他们周围徘徊了近一个月都没被抓走，而在周围盘旋的也不都是他这样的“小猫”，还有专找学生讨钱的小流氓！他虽然不怕，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过说起这个他倒是想起家里的那个小人儿，他那家里就算翻个底儿朝天也找不出一百块来，他是很放心的，也必须要放心，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还得在一起生活五六年，直到他满十八岁可以自己挣钱为止。

走廊一如既往的昏暗，楼道的灯拼了命也只能发出微弱的光芒，但那也仅仅能让人注意那还有个灯而已，其作用甚至还不如从破窗户透进来的月光强。

裴潜就着月光一层层的上楼，看着自己的影子水波一样歪歪扭扭的出现在楼梯上，又水波一样的消失隐入黑暗，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四楼，站在了门前。

这扇门在之前可能根本没人打开，五六年前住进了一对母子，不久后就变成了他一个人，而现在又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他想象着打开门后要看见的景象，会是一片狼藉吗？唯一值钱的应该是床垫吧，这么大能搬去卖了吗？

就算打开门之后发现什么都被搬走了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对他而言损失最大的不过是还得花时间再去找个“弟弟”继续骗父亲的抚养费罢了。

但……或许是孤单了太久的原因，现在听着隔壁房间，旁边一幢楼，甚至不远处嘈杂的大街的声音，让他忍不住想，如果里面那人没走就好了，如果他愿意老老实实跟着他，那他也愿意把包里的钱分给他一张……两张也不是不行……

“吱——”老化严重的铁门刮擦铁框突然发出尖锐的声音，让人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门里探出一张小脸看着他，干瘦的身上还系着围裙，“是没带钥匙吗？”

裴潜捏了捏掌心的钥匙：“……嗯。”

进门的一刹那便闻到了浓浓的饭菜香，裴潜心里隐隐约约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又有些不敢置信，等他真的走到小桌子前看着桌子上的两三盘小菜，鼻子竟有些发酸。

五年的日子，他已经习惯这个房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无论是晚上多晚回家，打开灯看见的永远是斑驳的墙壁，永远都不会有香喷喷热乎乎的饭菜等着自己，更不可能有人为他拿好碗筷，关心他的情况，他有时候都怀疑，要是自己有一天死在这房子里是不是也不会有人发觉。

而眼前的这些对他而言都太陌生了，也太令他向往了。

秋驰有些局促地捏着围裙下摆：“我怕时间不够所以准备得有些早，现在都有些凉了……我去热一热吧！”

“不用。”裴潜把书包扔到沙发上，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就这样挺好的。”

他一瞬间真的觉得这样就挺好的！

菜还温热着，应该才刚出锅没多久，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模样色泽都挺好的。

裴潜夹了一筷子西红柿炒鸡蛋，惊奇地发觉味道也还行，比他做的可以直接当生化武器的而言好吃了不知道多少倍。

两个人凑着头把菜一扫而空——味道好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们也没有冰箱，这个天气放到明早可能就有扑鼻的酸气了。

饭后秋驰在厨房洗碗，裴潜摊在老旧的沙发里消食，还沉浸在刚才场景带给他无法名状的感受中，他知道自己贪恋了，即使知道不应该，但骨子里的那种对家庭的向往由不得他做主。

他想起来兜里的钱，琢磨着给秋驰留几张钞票才能让他度过他不在的一周，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身体一震。

他噌的从沙发上弹起来，三两步走到厨房，看着安静洗碗的背影心里一热：“你上过学吗？”

秋驰刷碗的动作顿了顿，“……没上过，”似乎想了想又接了一句，“但我认识字的……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听起来还颇有些倔强。

裴潜估摸着他可能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也没有多做解释，他有一个想法，但还不知道能不能行，所以先不告诉他，便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站到秋驰旁边帮着擦碗，眼角瞥见菜篮子里的几张零钱，一张没少，甚至连位置都没变一下。

“你没用篮子里的钱？”

“嗯，我、我身上还有点零钱就——”

还没等他说完裴潜就打断了他，“你身上那点钱能用多久？叫你用你就用！”然后转过身疾步走到沙发边拉开书包拿出四张红色钞票，折回来塞到他手里：“拿着！过两天我要去外地参加竞赛，去一个礼拜，你自己在家里买点东西吃，晚上就别等我了，啊。”

秋驰一声不吭站在原地，也不拿着，眼睛盯着脚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才幽幽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裴潜挠挠头，为什么？因为他找了个人装作自己的亲弟弟去骗从没见过面的亲爹的钱？

裴潜下意识不想把自己这样的一面展现出来，恶声恶气道：“管那么多干什么？让你好好待着就好好待着，还能吃了你不成！”

·

一周后裴潜回来，带回来竞赛的一等奖以及一个好消息。

秋驰蜷在沙发上看裴潜以前的书。

裴潜小学时候的书都卖掉了，现在屋里只剩下了几本初中的，还都是他喜欢的物理数学，秋驰看得十分吃力但又很开心。

客厅不大，但东西又少就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三四张凳子，一张小桌子还有一个沙发，裴潜出去这几天秋驰闲不住又不知道为裴潜做些什么，便把里里外外打扫干净，看上去有了些家的味道，又把沙发挪到了窗户边，这里采光不错，早晚阳光不足的时候这里光线都是很足的，用来看书十分惬意。

裴潜挨着秋驰坐，头微微斜靠在沙发上，阳光投在他的脸上描摹出少年临近青年的清晰的轮廓。

他问秋驰：“喜欢看书吗？”

秋驰正看得入神，闻言点点头，又生怕裴潜特意破费去给他买些书，又连忙摇摇头。

裴潜好笑道：“到底喜不喜欢啊？”

秋驰捧着书，他对书简直称得上小心翼翼了，连书上裴潜弄出的皱褶都抚慰得平平的，要说不喜欢大概也没人信。

他仔细考虑了一下开口道：“我喜欢，但这些书就够了。”

“那……”裴潜直起身，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等开学之后你也去读书怎么样？”

裴潜自认为是一个利己主义者，就算在“招募弟弟”这件事上他都是经过了仔细观察之后才选中的秋驰，沉默寡言，对他言听计从，老实木讷，甚至身材还比自己小那么多。

但让秋驰上学这件事甚至有些出乎他自己的意料，在他去找那个男人的时候也曾自我怀疑过：

给他吃给他住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完全没有必要大费周章让他去读书，这哪是个弟弟，简直是个祖宗！

但他还是一边犹豫着一边办完了事情，因为每每想起那天秋驰在屋里给他开门，进屋之后有一桌子饭菜等他的场景他就觉得：算了，一个小破孩上学又能花多少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