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 第2章 规矩

因着女官还没来得及细讲吃饭的规矩，麒伽在静王前头就拿起筷子夹了菜，吃饭时调羹和碗碰得叮当作响，还不小心打碎了一个小杯子。好在赵昇明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赵昇明口味清淡，一桌菜在麒伽吃来都是无盐无味，他打碎了杯子后就放下了筷子。

赵晟明不紧不慢地吃完了饭，下人来撤走了桌上的东西，又捧了茶上来。

赵昇明掀开盖子，抵住茶叶喝了一口，姿态优雅，麒伽学着他的样子也喝了一口，但还没掌握精髓，喝进嘴里两片茶叶，他只能偷偷用手指把苦涩的茶叶从唇间拈出来。

“在府上还住得惯么？”

正在和茶叶斗争的麒伽冷不丁听到赵昇明说话，吓了一跳。比起早上沙哑的声音，此刻赵昇明的声音低沉醇厚，像是某种乐器发出的音色一般。

“习惯的。”麒伽回答。

赵昇明递给他两本册子，说：“这是成亲的礼单和宾客名单，你看看，不满意的就告诉郑昭。”

本来只是走个流程，没想到麒伽翻开礼单认真看了起来，不一会儿就皱起了眉头。

“这些字，我……我不认识。”

赵昇明怔愣了一瞬，没想到这世子竟是个文盲。

麒伽看赵昇明看自己的眼神已然像是在看笨蛋，连忙解释道：“我、我识字的，只是这上面的字都好复杂，我从没见过。”

赵昇明拿过礼单看，上面写着貔貅摆件、鎏金装饰等字样，确实复杂，他大手一挥：“那就让郑昭看着办吧。”

“我可以学！我想学，学写字。”麒伽有点急切地说。

北原和大恒一直有商贸往来，麒伽从小就能听能说，只是不怎么会写和读，他认识的那些零零碎碎的字，还是多亏了小时候读的一些大恒的画册话本。

麒伽自小便力气大得惊人，北原王觉得他是个当将军的好料子，也就忽略了这一方面。麒伽自己倒是很想学会大恒的文字，他至少要在这里生活两三年，大字不识实在是说不过去。

听麒伽这么说，赵昇明便让郑昭去找个夫子，专门教麒伽功课。

麒伽在静王府的生活很快有了规律，上午夫子和女官各来给他上一个时辰的课，不能再多了，不然麒伽就坐立难安，老想着出去。

下午是麒伽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

赵昇明允许麒伽在王府内随意闲逛，除了书房，其余地方都可自由进出。

静王府很大，麒伽花了两天时间才完完全全走遍每一个角落。离着主院最远的偏院里，住着静王府的侍卫，院子里是练武场，围起来方便侍卫们平时练武。

那日麒伽路过时，恰好看见训练结束的侍卫们凑在一起蹴鞠。北原没有这样的活动，麒伽站在院门外看了许久，直到那日拦下他的侍卫高修认出了他，众人才停下向他行礼。

麒伽自然而然地加入了他们。他力气大，在蹴鞠时极占优势，很快便成了两方队伍都想要争抢的对象。麒伽踢球的时候还得收着点力气，有两次他都因为用力过猛将球踢出了院外，两次都是高修带人去把球捡回来的。

世子在偏院和侍卫们蹴鞠的事，高修不敢隐瞒，第一时间便报给了赵昇明。这自然是不合规矩的，但赵昇明想到麒伽年纪小，远离家乡，能有个消遣也就不会寂寞想家，心一软便默许了。

把静王府各个角落都熟悉了之后，麒伽便想出府去玩。赵昇明无意拘着他，便同意了，前提是高修随行。

于是，麒伽就带着玉呼和高修出了府，这天是去了城中的集市，前一天则是去了郊外田埂，因为麒伽远远地看见有人在放纸鸢。

麒伽从集市回到府里，累得满头大汗，头发都粘在鬓上，但仍然喜滋滋的，手里提着一个大包袱，里面装着他在集市上买到的各种小玩意儿。

北原也有集市，但比起京城的还是单调逊色不少，多是农户以物易物，只有大恒的商贸车队来时，会带来些新奇的玩意。麒伽第一次见到这样琳琅的集市，他每样都想买来尝尝看看，不知不觉就买了一大包袱。

“王爷。”

听见郑昭出声，赵昇明才把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到他面前的宣纸上。

他在书房里都能听见外面的嬉闹声，想来是麒伽第一次离开北原，在京城里见到了从前没见过的东西，玩得尽兴。

“王爷，”郑昭递上一个白色的小瓷瓶，“这是世子前些日子给的北原神药玉露丹，老奴已让府里的大夫验过，一切正常。”

赵昇明接过瓷瓶，拿着在手中把玩了一阵，揭开瓶盖闻了闻，扑鼻而来的是浓厚的药香气。

“老奴不知王爷想如何处理世子。”

赵昇明把瓷瓶放到桌上，淡淡地说：“不必防，也不可掉以轻心。”

郑昭这便明白了，躬身退了出去。

*

新衣裳做好了，郑昭给麒伽送了过去。

麒伽在集市上得了一套棋盘，此刻正在榻上和玉呼下棋。

郑昭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说是下棋，其实二人都不会，只是在棋盘上用黑白两色棋子摆出些好看的形状罢了。

“世子，这是王爷吩咐给您新做的衣裳，您试试合不合身。”

麒伽从榻上下来，接过了新衣。新衣一共两件，一件青色一件灰色，乍看十分普通，但布料摸起来十分柔软舒服，麒伽不禁叹道：“好轻好软和。”

郑昭道：“都是上好的料子，因着赶工只做了两件，等您正式进了王府，自是按王妃的用度来。”

听到“王妃”二字，麒伽有些不自在，只得低头看衣服。这一看他才发现，这平平无奇的布料上竟用同色的丝线绣着暗纹，不细看根本看不出，但若是细看就会发现针脚细密，图样高雅，不是凡品。

这样精致的衣物，竟然在短短几天内就赶制了出来，麒伽心中不仅惊叹京城匠人巧夺天工的技艺。

麒伽在玉呼和小厮的帮助下脱去了外衣，穿上了新做的袍子。他原本的衣服颜色鲜艳，又缀有大量银饰，看起来极其华丽，而新衣简单素净，穿上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完全改变了。

麒伽还没见过穿这样衣服的自己，有些新奇，对着铜镜照来照去。

郑昭见他这样子，担心他不喜欢，麒伽要是拒绝穿这衣服，那王爷必定是要发脾气的，于是他上前道：“王爷不爱那鲜艳的颜色，您看这王府里多是绿树少有红花。”

麒伽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他对穿什么衣服没有太大意见，只是这袍子和北原的衣服非常不同，他穿上后感觉能迈开的步伐都小了些，肩膀处也有些紧，不太习惯。

*

还未正式成婚，麒伽和赵昇明并不住同一个院子里。

一年多前，在太子的建议下，赵昇明在礼部领了个闲职位，开始做些事来。不过近半年来，事务越来越多，这闲职竟然也忙碌起来。

赵昇明白日里要么在宫中，要么在书房，同麒伽几乎打不上照面，晚膳时是二人唯一能相对而坐的时间。

麒伽走进前厅时，赵昇明已经坐在桌边了。听见脚步声，赵昇明抬头一看，便看到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翩翩走来。

他看惯了麒伽穿着鲜艳宽大的北原衣袍，此刻麒伽穿着这江南烟雨一般的青袍，倒真像是位温润公子。

可惜麒伽和江南、温润都搭不上边，他在北原马背上长大，年复一年被草原不羁而猛烈的风吹刮着。一走到桌边，他便豪放地撩开袍子下摆，跨过凳子坐了下来。

赵昇明忍了他好些日子，此刻终于忍不住出声道：“还有没有规矩？”

麒伽这才想起来早上女官讲的规矩，又想起夫子讲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夫为妻纲等，起身朝赵昇明作揖道：“王爷。”这算是打过招呼了。

说完也不等赵昇明开口，又撩开袍子坐了下去。

“衣服别撩那么高。”赵昇明不满道。

“这衣服太难受了，我都迈不开步子。”麒伽抱怨。

赵昇明不再理他，拿起筷子开始吃饭。麒伽看他动了筷子，也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晚膳之后，赵昇明径直去了书房，麒伽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夫子留了课业给他，他每日还需练习写字。玉呼在一旁给他磨墨，见到麒伽这么晚了还挑灯夜读，玉呼不禁道：“世子，这王爷真是强人所难，你小时候都没这么刻苦用功过，都快成亲了，他却要你学习。”

麒伽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着字，横平竖直，他倒是乐在其中：“反正夜里无事。”何况是他自己要求的。

写完一张大字，麒伽把纸提起来给玉呼看：“你看我写得好不好？”

这几日玉呼跟着麒伽一起听夫子上课，也认识了许多大恒的文字。他看不出麒伽写得好坏，但仍捧场道：“世子写得好！”

麒伽乐滋滋地把纸放到一旁，又练起别的字来。

书房中，赵昇明坐在书桌后，面前跪了一个身着黑衣的人。

“主子，属下打探到的最后踪迹是在江南嘉兴，但之后去了哪，属下还未查出。”

赵昇明向后靠坐在椅子上：“继续查。他老家便是江南，既然他回了那里，就一定在附近留下了踪迹。”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