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 第14章 开弓

崇武堂中，麒伽拿过弓箭，搭箭引弓，瞄准了靶子中心，手一松将箭射了出去。

八环。

对于他这样不算擅长用箭的人来说，已算是不错的成绩了。

不过麒伽不服输，他放下弓深吸了一口气，此时已经微微发热的手臂也比之前灵活了不少。当他再拿起弓箭时，便连射出了两个十环，引得周围几个年纪小的世家子都叫起好来。

麒伽少年心性，得了夸赞便十分高兴，嘴角怎么也放不下来。

正当他沾沾自喜之时，门口的一个太监通报道：“静王殿下到。”

在这里练习骑射的少年们对静王是既崇拜又害怕，崇拜的是他征战沙场的英姿，害怕的也是他长年从军的威严。静王身份尊贵，很少和皇亲国戚们来往，平日里没有机会结交。

听到他来了崇武堂，一些少年都摩拳擦掌，想要在他面前出一出风头，让他记住自己。

赵昇明穿着常服从外面走了进来，院子里众人都恭敬地行礼，他手一挥免了礼，朝教习师傅走去。

今日这位教习师傅是静王在军中的旧识。赵昇明离开战场快三年了，他身上那股血腥气早已褪去，如今穿着华服的他看上去更像是尊贵的王爷，不太像旧时那个威严的将军了。

“小的见过静王殿下。”

“免礼，李师傅，本王很久没来崇武堂了，不过从大师傅那里听说你们做得很好。”

“多谢殿下挂念，今日殿下可是要练练手？”

赵昇明摇摇头：“本王只是来看看王妃功夫练得怎么样了，可有长进。”

麒伽听见赵昇明说起自己，便拿着弓箭走到他身边，道：“王爷，我箭术长进很大。”

“是么？”赵昇明看了看麒伽手中的弓箭，又看向远处的箭靶，比起之前在庄子里，确实进步了不少，“不错。”

教习师傅在一旁笑呵呵地说：“静王殿下最擅弓箭，小的斗胆恳请殿下给这些后生们示范一二。”

听到这话，少年们眼睛一下亮了起来，都十分期待，不过在赵昇明面前，他们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赵昇汶和赵昇明关系近些，因此他也大胆起哄道：“四哥露一手给我们看看吧！”

只有麒伽表情不太好看，开口说：“四哥今天穿的袍子不太好引弓，要不还是算了。”说完又看了眼赵昇明的手臂。

他一声“四哥”叫出来，周围的人都愣了愣，不过想到他之前都是直呼其名，如今随大家叫“四哥”，似乎还能接受。

赵昇明则有些好奇地看向他，不知道麒伽为什么不愿意让自己射箭。

麒伽转开了目光，赵昇明便朗声道：“好啊！本王就用王妃的这把弓吧。”

说完便从麒伽手上拿过弓，又取下他腰间的箭袋绑在自己身上，朝箭靶走去，一众少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麒伽忙跟了上去：“四哥，那把弓很重。”

赵昇明拎了拎，确实比寻常的弓沉了许多，麒伽这小子果然是一身傻力气。

他摇头道：“无妨。”

赵昇明今日身上穿的衣服是有些碍事，他站在靶前活动了一下手臂，便快速搭箭、拉弓、射出，动作一气呵成，连瞄准时都不曾多停顿半刻。

一支箭以破竹之势直直射向靶心，众人只听见“咻”的一声，箭矢便牢牢地扎进了靶子中。

十环。

众人都安静了一瞬，这才有人高喝道：“好！”

少年们都纷纷鼓掌吹哨，麒伽站得离赵昇明最近，他露出个十分吃惊的表情。

赵昇明看麒伽表情好笑，又迅速抽出三根箭搭上，同时射出，三箭均扎进靶心，无一例外。人群再次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赵昇明看着这些少年们，他们个个脸上都露出崇拜又激动的表情。

只有麒伽，此刻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昇明突然生出些逗弄他的念头来，他从小便老成稳重，这种顽劣的想法出现在他脑子里的时候，他自己也惊了一瞬，不过很快就被一种恶作剧即将得逞的快乐给盖了过去。

赵昇明抽出一支箭来，这次花了些时间瞄准，随后果断地射了出去，只见那箭矢正正好好扎进了麒伽原本射出的第一支箭旁。

赵昇明力道大，这箭“鸠占鹊巢”，竟然将麒伽的箭挤落到了地上，发出“咣”的一声。

不等周围人做出反应，赵昇明又连发剩下两箭，将麒伽之前射中的十环都击落了，地上躺着三支箭，箭靶上的分布却好似没变。

众人都愣住了，这是怎样的准头和力度，那箭头上仿佛长了眼睛似的，直扎向赵昇明想让它飞去的地方。

“好厉害啊……”旁边一个年纪小的世家子喃喃道。周围的人震惊之余也发出赞叹。

赵昇明低头去看麒伽，麒伽的表情一开始是怔愣吃惊，随后两簇眉头便皱了起来，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逐渐积蓄起怒火。

他抬头看赵昇明，两人目光相接，赵昇明目光和平时一样沉稳，但麒伽就是从中看到了一种得意的意味。

麒伽伸手推了他一把：“赵昇明！你欺人太甚！”

说完便气冲冲地跑了，连箭袋都忘了拿回去。

周围在小声说话的人都静了下来，比刚才更加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范容正眉头皱了起来，要上前拦住麒伽，但被身旁的赵昇汶一把抓住了。赵昇汶冲着他摇了摇头。

教习师傅敛了笑容，他知道麒伽心不坏，只是有些小孩子心性，又口无遮拦，他想着如果赵昇明发火要怎么为麒伽开脱。

没想到赵昇明脸上丝毫不显尴尬，不仅如此，他还少见地露出一个笑来。

赵昇明解下腰间的箭袋，和弓箭一起递给教习师傅，然后便循着麒伽刚刚离开的方向，找人去了，留下一群人吃惊地站在原地。

赵昇明追至大门，只看见一个钻进马车的背影。没有他的命令，车夫是不会离开的。赵昇明缓了脚步，走到马车前，掀帘坐了进去。

麒伽紧靠着车厢的一侧，偏着头，也不分出眼神看赵昇明。

“走吧。”赵昇明吩咐车夫道。

平日里共乘马车时，麒伽总是贴着赵昇明坐，膝头碰着膝头。今日却缩在一边，尽可能不挨着赵昇明一点。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回到王府，麒伽跳下马车后头也不回地朝主院走去，理也没理赵昇明一下，赵昇明倒不生气，慢悠悠地下了马车，在郑昭疑惑的注视下也进了院子。

玉呼今日没有随麒伽去崇武堂，而是留在府里。麒伽回府后，他趁人不注意，递给麒伽一封信。两人对视一眼，麒伽便拿着信去了西苑，一目十行地看完信后，麒伽让玉呼拿了火盆过来，点火将信烧成了灰烬。

烧完了信，麒伽怔怔地坐在原处，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麒伽和赵昇明之间尴尬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晚上。

麒伽沐浴之后走到床边，见赵昇明已经面朝里侧睡下了，于是便在床沿坐下，准备脱衣就寝。

突然身后一阵响动，麒伽眼前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已被装睡的赵昇明压倒在床上。赵昇明松开他，好整以暇地躺在他旁边，枕着自己的手臂问道：“你还生气呢？”

麒伽生硬地说：“没有。”

说完又忍不住抱怨道：“你为什么捉弄我？”

说实话，现在冷静下来，赵昇明自己也不知道当时那恶作剧心思是从何而来，只得道：“抱歉，下次不会了。”

他道歉道得如此快，麒伽反倒说不出什么来了。

赵昇明又说：“我不该捉弄你。你箭术进步得很快。”

麒伽今日意外地心软，只赵昇明这样简单的两句道歉和夸奖，他便消了气，转头去吹熄了蜡烛，躺在赵昇明身边。

黑暗中，麒伽睁着眼睛，思来想去仍是没忍住问了从崇武堂出来后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你右臂……还好吗？”

赵昇明转过身来，在黑暗中看着麒伽的轮廓，不解道：“什么意思？”

不过他刚问完就立时反应过来，这些日子里麒伽有些奇怪的举动，都有了解释。

想到午后在崇武堂里，麒伽拙劣地替他找借口，他心里一阵热流涌过。那日被麒伽抚摸过的伤口，此时竟然也生出细微的痒意。

赵昇明说：“谁给你说什么了吗？”

麒伽摇了摇头，才想起来赵昇明看不见，于是小声说：“没有。”

赵昇明坐起身，麒伽也跟着坐了起来，还拿了火折子点亮了刚熄灭没多久的蜡烛。

赵昇明俊朗的面孔出现在烛光中，他对麒伽解释道：“我右臂确实受过重伤，不过已经过去好些年了，如今已不碍事了。”

麒伽原本低着头，这时惊讶地抬头看着赵昇明，问道：“那你和我比试，为何、为何只用左手？”

赵昇明没想到麒伽竟然将这两件事联想到了一起，他想张嘴辩解，却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没了声音。

麒伽显然也反应过来，不敢相信般地瞪大了眼睛：“……你故意用左手，让着我？”

这对习武之人来说无疑是羞辱，赵昇明心中不是不明白，只是当时和麒伽比试时，他并未将麒伽真正当成对手，也谈不上尊重。麒伽在府里不守规矩，他便想教训教训这个异族小世子，这才出了手。

如今想来，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赵昇明一时进退两难。

麒伽原本消下去的火气又冲了上来，他拿起枕头砸在赵昇明身上。

赵昇明自知理亏，也不伸手遮挡，麒伽砸了两下便将枕头扔在了一边。

赵昇明把枕头捡回来摆好，说：“这下可消气了？明日咱们正经比一场，我定拿出真本事。现在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