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祈安接到大事不好的消息时,正在参加AI交流论坛。
上台演讲结束后,还有二十分钟的提问时间,他刚下台就看见薛擎发来的短信。
其实也不算大事不好。
用薛擎的话来形容,就是小陈少爷脸色不好,脸色很不好。
不管怎么问都不搭理人,也不像生病了,因为薛擎对小陈少爷生病时病恹恹的样子记忆犹新。
薛擎认真观察,大胆总结,小陈少爷被欺负了,但他不想对自己说。
那肯定是等着告诉宿祈安。
宿祈安谢绝那些追上来问问题的青年才俊,匆匆赶回公司,走进办公室,一眼看见坐在办公桌上的陈念生,以及他手边的牛皮纸袋,什么都明白了。
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陈念生了,“你想先听什么?”
陈念生嗓音干涩,几乎发不出声:“我爸妈是谁。”
宿祈安知道他想要的答案,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双眸,语气温和:“陈老师和安医生。”
当年安宁没有给陈念生办收养手续,是怕长大后的陈念生会因为“收养”两个字自卑,十八年前医院管理远远不如现在这么成熟,她利用私人关系,伪造了出生证明。
从此以后,陈念生就和千千万万的孩子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宿祈安一直都很佩服安医生细腻的心思。
他看见陈念生抽了抽鼻子,眼眶逐渐泛红,上前一步抱住他:“放心,永远都不会变,只要你不想,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老爷子?”
“他在医院看见你时就在怀疑,你长得很像他的妻子。还有就是在慈善晚宴上,管家看见你和我在一起,老爷子就约见我——对不起,我说了实话。”
“嗯。”
“我可怜他一个没有几天可活的老人家,也想为你争取点什么,如果你生活在周家,你会是老爷子最宠爱的孙子,而你又这么成才。老爷子思虑周全,只是在遗嘱上添了你的名字,别的一个字也没有说,他有他的打算。”
陈念生嘟囔:“他又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宿祈安垂眸看他:“老爷子经营周家多年,这点眼神都没有?”
陈念生目光微动,和他对视甚至不到一秒,就迅速挪开,不好意思地说:“你别夸我了。”
虽然是大实话。
上辈子的陈念生如果没有被针对,他也会是个成功的人。
但这辈子,他藏着掖着,只想辅佐宿祈安。
做个小纨绔,也没什么不好。
陈念生用手背抹掉眼泪,心情好了一点,“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还不是长得实在太像了。”宿祈安嘲讽,“老爷子的妻子去世的早,只留下一张照片,老爷子又宝贝的很,估计谁都不给看。然后我就开始查,一方面找线索,另一方面做亲子鉴定,很快,第一个样本就匹配上了。”
陈念生接话:“是白如虹。”
宿祈安一哂:“既然你和他们两个都有血缘关系,周家又从来没有丢过孩子或是哪个早夭,那只能说有一个孩子不是他们两个亲生的,而你和周一瑞的生日只差一天。”
真相简单,却十分残酷。
甚至差点害了陈念生一家三口。
宿祈安恨不得当时劝说周老爷子把整个周家给陈念生算了,用自己会辅佐他以及周家一定会独立不合并为条件,周老爷子肯定答应,至少先让周家人气到跺脚。
宿祈安说:“周家有个在厨房帮工的佣人,叫宋兰,当年她和白如虹一前一后怀孕,后来她回家生产再回到周家时,撒谎孩子胎死腹中。白如虹心疼她,收留她二十多年。”
陈念生不可置信:“就是她换的我?她还和周一瑞生活在一起,天天看着自己的孩子?看他在周家享受荣华富贵?怎么……什么好事都给了他……宿总,人怎么可以这么狠毒?”
这些东西,档案袋里都有,宋兰和周一瑞以母子口吻的聊天记录,全部记录在册。
宿祈安想纠正他的叫法,但现在还是算了吧,“你说的对,你想什么时候揭发她?”
“揭发?我揭发什么,我宁愿根本没有这事,最好永远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陈念生眨着无辜的双眼,瞳孔反射着阳光,格外认真,他反问,“我和周家闹到这种地步,已经不是什么血缘关系能调解了,他们容不下我,我也容不下他们。”
这个在宿祈安眼中残酷的真相,对陈念生而言什么都不是。
陈念生有很多事都不能说,比如,他想为上辈子的自己讨回一条命。
不过这时候陈念生却想通了,上辈子不可一世周一瑞为什么在这辈子见到他如老鼠见到猫,周一瑞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以为他什么都知道了!
“周一瑞和宋兰应该会想方设法瞒着这件事,不会自找死路吧。”陈念生怀疑。
宿祈安道:“当然,除非他们嫌命太长,你还气吗?”
陈念生怒瞪他:“你等着,瞒我那么久,这事我跟你没完!”
宿祈安没忍住笑了一声。
陈念生立刻就要扑上去找他麻烦,这时候内线电话响起来。
宿祈安假装求饶,腾出一只手接电话。
薛擎正色道:“宿总,蓝小姐现在在楼下,她说要见你,见不到你就不走,您看——会不会影响不太好?”
蓝小姐现在是名人,各大八卦娱乐公众号的头条,今天来翔安也是渔夫帽、墨镜和丝巾遮得严严实实,如果不是在前台自爆姓名,没人能认出她是谁。
但狗仔们就不一定了,他们嗅着腥味,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追过来,一个小时后,蓝小姐和宿祈安的绯闻就会登上热搜第一。
宿祈安冷然:“让她进来。”
没多久,蓝小姐走进办公室,她已经在电梯里把全副武装摘下来,展现最好的一面,只是浓妆艳抹也掩盖不住疲倦的神色。
陈念生隐约察觉到什么,坐得远远的。
蓝小姐双手不安地搅着丝巾:“宿总,我是来求你的,求求你,放过我爸爸吧。”
宿祈安不动声色:“不好意思,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宿总,前段时间我做的非常不对,您也追究过我的责任,如果您觉得不够,尽管对我招呼……”蓝小姐把红唇咬得发白,“但是我爸爸一把年纪,真的受不了,宿总,以前您和我爸也见过几面,他也是逢人就夸您青年才俊、未来可期,求您看着他对您如此启期待的份上,放他一马吧。”
陈念生这时才懂了,蓝小姐父亲的落马,和宿祈安有关。
宿祈安依旧不为所动:“这一天,他应该早有准备。”
他的态度和语气,始终冷若冰霜。
蓝小姐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种对待,眼泪立即就下来了。
宿祈安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
陈念生心里哎呀一声,蓝小姐不哭还有可能,这一哭就彻底完了。
宿祈安软硬不吃,尤其不吃软,不吃软中最烦哭哭啼啼。
但更令他没想到的是,蓝小姐竟然把目光转向他,深深鞠躬。
“小陈少爷,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陈念生对她没有一点好感,那天在酒吧头晕目眩时,让他仿佛回到上辈子,噩梦一般的日子,他用死亡才逃离的囚笼。
他脚尖在地上轻轻点了一下,转椅滑到更远的落地窗边停下来。
避得远远的。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不过我倒是很好奇我昏迷后,你想把我弄到哪里去,或者你再狠点,现在也不用见到我。”
蓝小姐慌忙解释:“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想把你怎么样,我就是想给你一点教训,让人打你一顿,最多受点皮外伤,真的……他们都说你一直粘在宿总身边,害得……害得……谁都没有机会。”
宿祈安打断道:“够了。”
蓝小姐这一趟打定主意要一个结果:“宿总我愿意为我的行为付出代价,但我爸爸是无辜的。”
宿祈安道:“不如你去问问他,是谁让他安排盘山路上那场车祸。他收到的指示应该是弄死我身边的人,给我一个教训,不过幸亏我的人车技好,不然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但凡有个万一,别说你爸爸,你们蓝家一个都别想跑。”
他发起火来,毫不留情,当场就喊人把蓝小姐赶了出去。
陈念生惊讶地看着他:“那场车祸是宿家安排的?”
宿祈安后怕道:“是,宿盛勋他们父子,宿老爷子虽然让我们竞争,但他最厌恶手足相残,他们父子不敢要我的命,只能冲你来。害怕吗?跟在我身边很危险。”
陈念生语气坚定:“不害怕,再说那天要没我神乎其神的车技,你怎么可能只受了点轻伤?还有我,说不定也得进ICU躺十天半个月——唔!”
宿祈安拽住他按在怀里一顿揉搓:“乌鸦嘴——”
这天凌晨三点。
窗外急风骤雨。
白如虹突然惊醒,她身上的真丝睡袍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
周为忠急忙打开床头灯:“老婆怎么了?”
白如虹死死抓住他的手,惊恐万分:“我梦见……梦见……我的孩子死在用泳池里了!”
她双眼被泪水打湿,模糊朦胧。
仿佛亲身经历。
“……他就在水里飘着,脸朝下……我……下雪了,雪花落在他身上……他一动不动,穿着很薄,也不知道穿一件羽绒服……我怎么能让他穿这么点就出门!”
白如虹描述的太真实了。
周为忠心里也是一阵害怕,他轻声哄道:“只是做噩梦了而已,别忘了,咱们两个儿子都会游泳,一瑞还是校游泳队的呢。”
“不不不……不是他们……”白如虹努力回忆梦中水里的孩子,“他不是越然也不是一瑞。”
周为忠更加无奈,不是越然也不是一瑞,难不成他们还有第三个孩子?
“噩梦嘛,总是捡着人最怕的事。”他准备转移妻子的注意力,“对了,今天一瑞还要看心里医生吧,还是让医生来家里?”
白如虹的注意力果然被岔开。
她对周为忠背叛她的果实很坏,但她却是真心实意爱着自己的孩子。
谁都知道,她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
白如虹镇定下来:“让医生来家里吧,一瑞又不肯出门,医生也说能出门说不定好点,你下次去公司带着他吧,我看他还是想替你干活的……对了,他们辅导员给我打电话了,旷了那么多课,说不定得重修吧,一瑞肯定会觉得丢脸,这样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