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外,夜色渐深。
入秋后天气一直不错,陈念生把椅子搬到楼顶的玻璃房,打算晒月光看书。
宿祈安没工夫养植物,但是养了一堆鹅卵石。
陈念生不理解他的爱好,不过他曾经随手拿了一块放在自己房间的窗台上,宿祈安并没有说什么,看来也不是认真养。
他没看多久,手机响了,是私人侦探。
他们约定过,尽量短信联系,除非是特殊情况才能打电话。
是什么重要线索!
陈念生立刻接通电话:“赶紧说!”
私家侦探说:“老板,姓林的和周一瑞见面了。是一家商场的停车场,两人在车里聊了二十多分钟,林金弘才从车里离开。”
陈念生道:“还有呢?”
侦探继续说,“林金弘今天从公司里出来时特别小心,路上绕了很久,而他坐进周一瑞车里时带了个公文包,离开时公文包明显瘪了下来,应该是给了什么东西。我虽然有录像,能证明两人见面,但交易了什么不知道。”
陈念生松了口气:“没关系,这就够了。”
无论是否合作,翔安和熙悦的负责员工都不允许在私下见面,就算是好友也要避嫌,免得泄露各自公司关于合作事宜的机密。虽然无法证明林金弘泄密,但有证据证明林金弘和周一瑞私下里有联系,这件事就够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了。
接下来的目的更加明确。
没有好处林金弘怎么会为周一瑞办事呢?
周一瑞能用来诱惑林助的,只有钱。
太简单了。
陈念生说:“你继续盯着,查林金弘有没有见不得光的收入。”
他挂断电话。
啧,离揭穿这只老狐狸,只差最后一步了。
想想就兴奋,陈念生想继续看书,结果根本看不进去,不仅如此,还上下眼皮直打架。
于是他任由自己睡着了。
宿祈安在家里找了一圈,家里到处漆黑一片,一点烟火的痕迹也没有。
他喊陈念生没有听到回答,看着手机上的定位,上面显示的地点和他重合。
想了想,宿祈安走上他难得会去的楼顶玻璃房,果然看见陈念生在躺椅上睡着了,一手搭在肚子上,另一只手自然垂落,地上还有本书。
他看了一眼,作者的名字有些熟悉,好像是金融圈的名人。
宿祈安今天没空温柔,轻轻踹了踹椅子。
“怎么了!”陈念生猛地惊醒,坐起来。
“跟我来。”
宿祈安撂下话,转头往楼下走,下一秒就听见身后响起匆忙的脚步声。
陈念生边追他边问:“到底怎么了?你吓死我了,对了,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回想宿祈安今天的行程表,“你今晚不是要参加什么红酒会吗?”
宿祈安走进自己的卧室,脱下西装外套丢在沙发上,一边解开领带一边去衣帽间找出一件休闲风衣:“这就去,你收拾收拾。”
陈念生:“……”
陈念生:“啊!?”
他从错愕到震惊,表情并不夸张,却因为他微微挑起的唇角和眉眼而多了些什么。
宿祈安不敢去想是多了什么。
“你带我去?”陈念生不敢相信,用手指着自己,“带我去喝红酒?”
宿祈安道:“红酒会不一定要喝,而且,听起来是休闲宴会,实际上1是商业宴会,只是没那么严肃,想带什么人就带什么人。不然你想去也没有机会。”
没错,他无论参加什么宴会,都不能带陈念生,因为他太小了,那样简直是把他丢进狼群中,太危险了。
可陈念生还是本能的反感酒,上辈子他没少被红酒浇过,因为在周一瑞那群人眼里,红酒是高档而尊贵的,对于他这种见不得光的人而言,就是纯度极高的硫酸。而他只想说这种深红的液体闻起来臭死了,还不如一瓶二锅头,至少二锅头醇。
他摇摇头:“我不想去。”
宿祈安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快点,不然迟到了。”
陈念生没办法,一咬牙:“好吧。”
他突然疑惑起来:“你不换西装吗?”
宿祈安身上穿的是休闲装,显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不少,又因为颀长的身形,看起来格外有安全感。
“都说了是休闲宴会,你不换吗?”
“不用了,我今天才穿的新衣服。”陈念生道,说着他转身往外走。
他转身时忽略了宿祈安伸过来的手,却在擦肩而过的时候,被宿祈安牵起了手。
陈念生疑惑地仰起头。
宿祈安就这样牵着他往停车场的方向走:“为了防止你再做出跳车这种事。”
陈念生被他提起糗事,脸上不由得一红。
可是那件事和现在的牵手又有什么关系?
他想不明白。
司机开的是车库中那辆最值钱也是最不常用的车,就连被陈念生拿来练车的大众辉腾跑得公里数都比它多。
宿祈安确实不用再担心陈念生跳车了,因为他们一上车,甚至车还没开出车库,陈念生就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眸中噙的泪还没来得及擦干净,就靠在宿祈安身上睡着了。
等陈念生一觉睡醒,发现车刚熄火,他从窗外看去,车停在一座红酒庄园前,车头对着不知多少亩葡萄园,只不过已经过了葡萄采摘季节,藤架上还有枯萎的葡萄滕蔓,举目远眺,竟然像是无数张牙舞爪的鬼爪。
他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哪,然而被葡萄藤吓到就太丢脸了,他忙不迭抓了抓头发来掩饰。
宿祈安毕竟穿着一件价值不菲的风衣,陈念生还担心自己穿卫衣和羽绒马甲太随意,等到看见庄园主穿着一身牛仔服戴牛仔帽出来迎接的时候,才觉得和这位一比,自己穿得还是太保守了。
宿祈安和庄园主商业寒暄两句之后,揽着陈念生的肩介绍:“这是我弟弟。”
庄园主佯装惊讶,旋即客气地伸出手:“这位就是小陈少爷!”
既然想和宿总合作,就不能不做好充足的准备,他当然了解过宿祈安有一个放在公司里的弟弟陈念生,知道这个弟弟的身份,知道不是什么宿少爷。但他打定主意讨好宿祈安,知道免不了和这位弟弟打照面,提前从翔安打听出来,这才能立刻喊出“小陈少爷”。
陈念生受宠若惊:“你好。”
庄园主转身让路:“宿总和小陈少爷快进去吧,已经来了不少朋友。”
宿祈安点头:“好。”
这场红酒会确实休闲,大家不仅穿着休闲,闲散的聊天,连侍应生也随意,只能从他们身上的白色围裙分辨出来。
长桌上已经放了一些酒水,以及简单的食物。
至于酒水,只有红酒和清水。
陈念生从来没见过这么简单的宴会,趴在宿祈安耳边问:“你什么时候这么……”
掉价了?
宿祈安出场,怎么也得有一二线歌星献唱。
宿祈安因为被炽热滚烫的呼吸吹了,恍惚了片刻,直到被陈念生抓着袖子摇了摇,才回过神,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他没好气地敲了陈念生一下,“人没到齐,宴会还没开始。”
陈念生捂着脑袋:“哦。”
他们没有等多久受邀的人就都来齐了,庄园主也走进来,一边热情地介绍庄园今年的丰厚收成和对酿造工艺的创新改造,一边带他们走向地下酒窖。
走进酒窖的时候,陈念生忍不住“嚯”了一声。
宿祈安轻声解释:“老齐是做红酒生意的,你来之前也不知道做做功课。”
陈念生:“我那不是睡着了嘛!”
庄园主带他们穿过琳琅满目的酒桶,细心介绍每一种葡萄、不同酿造年份的红酒,结果就是在每停下来,端到面前的红酒杯至少有四五个。
陈念生正经的品尝了一下。
他有话也不憋着,抱着宿祈安的胳膊轻声说:“好喝。”
一点也不臭,不仅如此,醇厚回甘。
宿祈安并不清楚,但他知道该说什么:“嗯,那我买几瓶放家里。”
酒窖那么大,当然不能一一介绍,这一趟只是参观酒窖而已,回到楼上,正中摆放的长桌已经换上各款红酒,以及左酒的食物,随意品尝。
宿祈安却拉着陈念生走到长桌尽头,靠窗的地方。
那里有一个正在喝红酒的人,参观的人中并没有他,显然他是迟到了。他把杯中红色液体一饮而尽,放下酒杯,露出一张留着络腮胡的脸。
陈念生惊讶不已,他一眼就认出来,这不是周一瑞许诺的熙悦娱乐打算签下的在柏林电影节拿最佳电影金熊奖的胡导吗?
“胡导演?”
络腮胡正准备和宿祈安打招呼,被他一叫,问:“宿总,这位是?”
宿祈安道:“我弟弟。”
商业寒暄过后,庄园主带着一个人走过来。
陈念生对娱乐圈并不感冒,但从段吴的事开始,尤其是开课后班里女生在课堂上都经常讨论,他多少也了解一些。
这个人竟然就是当时在第一会客室,周一瑞当着宿祈安的面,信誓旦旦要签下来的影帝!
这位影帝果然像网上说的那样,温润谦和,他不仅是对宿祈安还是对庄园主和胡导演都彬彬有礼,还不忘对陈念生点头。
宿祈安拍了拍陈念生的肩,顺手拿了杯果汁塞到他手里,“我去谈生意,最多二十分钟就来,你自己在这里玩,你今晚喝得够多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许偷喝。”
陈念生点头不行,他要陈念生再三保证,才转身和导演、影帝以及庄园主离开宴会厅。
上次去周家的慈善晚会,所有人知道陈念生是谁,就算跟在宿祈安身边,他也收到了不少恶意。
而这次陈念生发现,在场的人认识他却都礼貌有加,显然都是宿祈安的商业伙伴,对宿祈安这位吃人不吐骨头的商人敬畏有加,对他更是不敢有半点懈怠,甚至纷纷迫不及待上前寒暄送名片,陈念生则寒暄一个忘一个,专心把红酒会吃当成了自助餐。
可惜全是西餐。
他是中餐胃,好想来碗油泼面,如果有肉夹馍就更好了。
红酒会的发起人不见了,大家不由自主议论起这位庄园主,议论他的时候,话题又带起了一起离开的导演影帝。
“胡导是跟着一起走的?我刚才还看见他呢,听说他有部新电影要开拍,我那一心想混娱乐圈的侄女闹着让我给找个角色。”
“对,刚才我看见他跟齐总和宿总一出去了。”
“宿总公司开发的游戏不是挺火的吗,官方小说销量也不错,齐总有意改编这个IP,去找宿总协商。宿总也有这个想法,和齐总合作,还联系了胡导操刀,今天举办这个宴会,其实是因为要签三方合同,庆祝来着。”
“对,不然咱们一向项抠门的齐总怎么可能请我们来喝他的宝贝珍藏。”
“哈哈哈哈,这可是借了宿总的面子了!”
“对了,那个刚拿影帝的叫什么的来着?算了,不管了,不过你们知道吗?齐总签他时,他提出的条件就是给他《洛阳君梦》电影的男主角。”
“齐总不是还想签胡导吗?正好导演影帝一起签。”
“那也得人家胡导答应啊!胡导不缺投资人,他早就放话出去,不签公司,愿当个自由的导演。”
“宿总手里可是还捏着的电视剧网络剧版权呢,等胡导和影帝拍电影的消息传出去,就等着拍到天价!”
陈念生听到这这里,惊得放下刀叉,猛喝了一整杯橘汁,擦擦嘴。
宿祈安带他来这里,不是为了玩,而是真的有生意上的事!
难怪,如果没有正事,肯定不会带他来这种酒水无限量供应的十八禁地方。
胡导和影帝是周一瑞为熙悦娱乐和翔安合作提出最大保障,现在影帝签到这位姓齐的公司,胡导又没签约的想法,岂不是周一瑞为合作提出的两大保障都泡汤了?都没了?
连大饼都画不圆的熙悦娱乐,这下还能拿什么跟翔安合作?现在恐怕就算卖给宿祈安,他都不要。
翔安不会和熙悦合作,现在彻底成了铁定的事实,解决了陈念生的心头大患。
他抬头四顾,没有看见宿祈安的人影。
他拿出手机看时间,才过去十分钟而已。
不过手机上有十几条来自侦探的未读消息。
因为来参加派对,他一进来就自觉调成静音。
侦探办事利落靠谱,一连发了十几条,前面简明扼要地写了结果,后面则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
【老板,你上次让我盯着林金弘的财产,最近我发现他在国外养老的老婆账户里,多了不少钱,其中除了林金弘打过去的,还有一笔一百万的不明资金。而他老婆最近办了去XX的签证,林金弘有多个国家的签证,其中就包括这家。】
【另外,他委托公司代持的熙悦股份又多了百分之一。】
陈念生深吸一口气,他清楚,这下就证据确凿了。
他最苦恼的是,宿祈安已经解决了问题,好像也不需要他费心了。
接下来只等在最合适的时候。
不能着急。
因为宿盛勋还对宿祈安的翔安虎视眈眈,而林金弘之所以敢在公司嚣张,就是因为背后站着本家来的宿盛勋,促成翔安和熙悦娱乐合作,进而和周家合作,就是宿盛勋的意思。
他要利用这件事,给宿盛勋一个打击,最好滚回京城去。
宿家,宿家……
虽然清楚迟早有一天宿家会在宿祈安的手中苟且偷生,但陈念生迫切地希望那天早点到来。
他激动不已,一连喝两杯红酒,舌尖甜而干涩,这才冷静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宿祈安才和胡导、齐总、影帝走进来。
宿祈安笑着同他们说着什么,然后四个人分开。
陈念生翘首以盼,终于等到宿祈安朝他走过来,心急如焚,像个小炮弹似的冲了上去,给了宿祈安重重一击。
宿祈安有些意外,但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美好……
先接受再说。
就算是另有目的,那也是之后的事了。
他双手抱着他:“才出去一会,就这么想我了?”
来参加红酒派对的男男女女大都带着异性伴侣,或夫妻或情侣或……不可言说的关系,但互相之间,难免搂抱以及亲密。
因此宿祈安抱着陈念生,一点也不奇怪。
但根本不能细看。
谁看谁惊掉下巴。
因为宿祈安不管参加什么排队宴会,要么独自一人,要么带着秘书薛擎,小明星小网红或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少爷连靠近他三米范围内的机会没有,洁身自好到一度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某方面有问题。
现在倒是能证明他的清白了。
宿祈安揉了揉陈念生的头,“想要什么?”
陈念生松开手,想离开一点,但背后有一双手束缚着他,仿佛要让这段亲密距离永远保持下去,“什么想要什么。”
宿祈安叹气:“你只在有目的时候才这么乖,快点,只有这一个机会,不说就算了。”
“那好吧。”陈念生仰头问,“你从来都不打算和熙悦娱乐合作对不对,虽然在公司里表现的是想要合作,但你知道熙悦娱乐根本配不上翔安,所以才私下里和胡导他们接触。”
他沉默了一瞬,继续道,“你太可怕了。”
紧接着他感觉到背后,宿祈安搂着他的手又紧了紧。
宿祈安威胁道:“你再说一遍?”
陈念生忙不迭改口:“我夸你呢。”
和宿祈安讲道理没用,陈念生再清楚不过,要胡搅蛮缠才行,他继续道:“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夸你了,真的,可惜我不是学文学的,不然现在一定能找到让你满意的形容词。”
宿祈安道:“从周家提出合作的那天起,我就不想答应。”
陈念生装模作样地瞪了他一眼:“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真的要和熙悦合作呢。”
宿祈安因为他乖乖的模样笑了笑,捏了捏他的脸,顺从他的心意解释道:“我要想我自己的娱乐公司。”
陈念生怔怔地看着他。
这让宿祈安心满意足,情不自禁道:“小宝贝,我怎么可能要别人吃剩下的,我想要,当然要只属于我自己的。翔安目前的产业还是单一,这几年我一直在开拓其它领域,娱乐业本就在计划范围内,所以我早就在和齐总谈合作的事情。”
“刚才我和齐总签下合同,我注资后,占百分之三十九的股份,算是第一股东。这件事也瞒不住新闻媒体,再等一会全网都会知道。”
“我还以为,你要注册一家,不是和人合作。我没别的意思。”
“娱乐产业非常成熟,竞争力更大,没必要太认真。我想要的是未来还是一片空白的产业,比如人工智能,你是不是没去过另一栋大楼?那是我来翔安后才买地建的,那里才是翔安的支柱产业,其它方面,只能算投资。”
陈念生已经被他的口气震惊得说不出话了,果然这就是人与人的差距,他只是看着他,好半天才问出一句:“那你为什么要假装合作?为什么啊。”
“你说呢?”
陈念生下意识低头,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为什么,忽的抬手揪着宿祈安衬衫上的第三颗扣子,而上面两颗扣子早就被宿祈安亲手解开,露出线条流利的锁骨和健硕的前胸。
他轻声:“是为了我吗?你也不准备放过周家。”
说话的时候,他额前的软发和冰凉的手指都会无意识撩过宿祈安裸露的肌肤。
简直让人生气。
换一个人呢?
他会不会也这么做?毕竟在他的眼里,自己只是哥哥而已。
宿祈安及时推开他,“我是想对付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想和他们有任何牵扯,就是没想到你下手竟然比我还快。下次有什么事别瞒着我,和我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