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开“草地”,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生满锈迹的盖子。
这是通往地下的隐秘入口,暮星寒和南宫方竹就这么误打误撞地被人带到了这里。
带他们来的一名守卫一边费劲地撬开前方的盖子,一边闷声抱怨道:“大晚上的,又不得安生。”
“可不是,地上跑了两个,地下又死了几十个,这几日看来是睡不成好觉了。”另一名守卫也是颇为不满。
趁他们在说话,南宫方竹咬着牙低声道:“你说,他们不会是认出我们来了吧?这会不会是陷阱?”
暮星寒无奈地翻着眼珠子,“若是认出来了,我们早该被围攻了。”
南宫方竹心想也是,恐怕是自己太过于紧张了。他擦了擦手心的汗,抬眸悄悄地看向暮星寒,见他永远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心里不禁又敬又羡。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什么呢,还不快过来。”
入口已被打开,漆黑而幽深,一眼望不到底。那两个守卫点燃火折子,在前方引路。
地下比上面阴冷不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发霉的味道,在那望不见的地方,时不时传来几声尖利痛苦的叫声又或是刀一下一下砸在案板上的声音。
“我好像踩着什么软软的东西了。”南宫方竹不安地说道,静谧诡怪的氛围令他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不过是死老鼠而已。”暮星寒冷冰冰道。
咔呲--脚下又传来不知是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本就在恐惧临界值徘徊的南宫方竹,再也控制不住大叫了一声:“啊!”
他下意识地紧紧抓住暮星寒的胳膊,害怕到嘴唇都在颤抖:“这......这又是什么?”
暮星寒扫了一眼,看到那被踩的四分五裂的头骨,一脚踢开后,说道:“不过是一段枯木罢了。”
前面两人被南宫方竹一惊一乍的搞得头皮发麻,其中一个回头斥道:“能不能正常点!再叫拔了你的舌头。”
另一个在中间调和道:“他们一看就是新来的,不要太过严苛。”
前面那人冷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暮兄似乎什么都不惧......”南宫方竹有些蔫了,“要是我也能像你这样便好了。”
他的话让暮星寒想起过去。一开始的时候,暮星寒也有很多弱点,害怕很多东西,但这些都随着时间长河的流去,渐渐被磨砺淘去。
漫长的岁月带走的不光光是这些东西,在度过一世又一世的劫难之后,他发觉自己终是一无所得。那些他曾珍视的人和物都不复存在,在记忆里留下的都是残缺和模糊的影子。
“像我这样也没什么好的。”
顺着阶梯往下,视野逐渐宽阔起来。最下面是平地,铺设了青石板砖,纹路斑驳看上去似乎有些年头。顶部和两面是凹凸不平的石壁,有些地方长满了大片的青苔和藤蔓,有些地方缠满了蛛丝。
底部的温度相较更低,阴冷荒芜的氛围令人体感不适。
地道的尽头有一扇两人高的石门,石门的正中雕刻了巨型的骷髅头标志,这个标志暮星寒很熟悉,之前在拔山男、张贺和瑶娘的身上都有看到过相似的刺青。
此前他们都有所遮掩,只能隐约看到一部分,当看到这个标志,暮星寒才彻底意识过来。
天命使然,暮星寒一下就明悟,他之后要走的路定然和这个组织脱不了干系,极为可能与之作长久的斗争。
离石门越近,那种难挣的束缚感就越来越明显。
南宫方竹头一次见暮星寒变了脸色,于是关心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跟他们说,让你先上去休息,我一个人留下来帮忙就好。”
他说这话不全为关心,其实还有另一重打算。要是这里不安全,好歹能走脱一个,不至于两个人全折在这儿。
“我没事。你顾好自己就成。”
暮星寒真觉得只要南宫方竹话少点,自己就可以省心很多。
“好吧,那......要是到时候实在撑不住,一定要告诉我。”
转动机关,石门应声而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尸体腐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四面点了红蜡烛,昏黄的火光摇曳不熄,照的地宫一片微亮。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堆积在门口角落的尸体,有专门的人负责剥去衣服,再将□□的尸体放入一旁大的温水池子洗刷干净。紧接着就是拖到平整的台面上,从中开膛剖肚,摘取各个内脏装入瓦罐密封,而后割去食管和大肠,将身体的剩余部分切割成段,再根据需要去骨、剁碎、切片等等.....显而易见,这里就是一个大型的屠宰场。
骨肉堆叠成山,数量之众,震人心魄。
里面的人见到来人,有几个还停下活来跟他们点头微笑示意。
暮星寒面色如常,南宫方竹则大惊失色,瞬间脸色煞白,眼前的景象给他带来了太大的冲击,以至于胃里猛地一阵翻涌,险些吐了出来。
虽说心里早有设想,可亲身面对这一切,南宫方竹还是免不了头皮发麻,忍不住恶心反胃。
“这两个是新来的吧,看上去有些面生。”
主管地下屠宰场的头目剁下最后一块肉后,用腰间的围布擦了擦手,从平台后面走了出来,看向暮星寒和南宫方竹的眼神带着审视。
“盛哥,你们不是说底下差人么,这不多来几个早点收拾完,大伙也好早点回去歇着。”
“是啊,是啊。”
两个守卫一搭一档,丁则盛也不好怪罪什么,只道:“明日有贵客到访,你们手脚都麻利点,要是耽误了时候,下回挂在那儿晒成肉干的可就是你们。”
他努努嘴,意指一排排倒挂在屠宰架上的人肉。
“不敢耽误,不敢耽误。”两个守卫大气都不敢出,连连低头答应道。
“你们两个还是老样子,去帮忙把内脏封进瓦罐里。”丁则盛命令一下,那两人赶紧走开,去找自己干活的位置。而后他又踱步来到暮星寒和南宫方竹面前,对他们交代道:“新来的,头一遭来交给你们一个简单活儿,去把那些衣服扒了,扒完后再来找我。”
听到只是让他们去扒衣服,南宫方竹稍稍松了一个气,倘若要真是去剁骨切肉的话,他可能当场就直接晕过去。
“好的,谢盛哥,我们这就去。”南宫方竹低着头,抱拳答话,然后拉着暮星寒往尸山方向走去。
那个地方人最少,除了暮星寒和南宫方竹外,就只有一个年岁看上去大了点的老头。那老头虽然上了岁数,但对这活儿熟稔的很,三两下就扒好一个,投入一旁热气腾腾的水池里。
他很专注,来了人头也不抬一下。南宫方竹试图跟他搭话,他也跟没听见似的,手里不曾停下。
暮星寒和南宫方竹依葫芦画瓢,将尸体一个个搬了下来,褪去衣服后投入了水池里。不知道到了第几个的时候,南宫方竹的手忽然顿在了半空中,面色变得难看极了。
暮星寒瞧见他那边情况不对,忙停下来,问道:“怎么了?”
南宫方竹指着尸体右肩上一块紫青色的胎记,浑身如遭电击一般,轻微地颤抖起来,“这......这就是我接的第一份委托所要寻的人......”
南宫方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找到他。同时这也意味着,他的第一份委托就此失败终结。
“交给我来吧。”暮星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将眼前尸身未褪尽的衣服彻底褪下,而后将赤条条的尸体投入了湖中。
“你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保住我们自己的性命。振作起来,否则要是在这里被发现,你我可就麻烦了。”
南宫方竹木然点了点头,像是受了惊的兔子,眼睛红红的,脸上的失落一览无余。
两人说话间,耽搁了一会儿功夫,引起了其他区域的注意,有些性子急的开始催促,暮星寒不便再多说什么,回到原位闷声继续做事。
待他回去后,南宫方竹整理好心情,默默深吸了一口气,也接着埋头苦干起来。
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三人才终于将眼前的尸山清理干净。
望着池子里不可胜数的人身,南宫方竹忽然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罪恶感,很难想象,明明上一刻还在寻人,下一刻便参与其中,亲手将那些人推入毁灭。
暮星寒看在眼里,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偏过身挡住了他的视线,“走吧,去找盛哥。”
“好。”南宫方竹乖顺地跟在暮星寒身后,恍惚间他觉得眼前人的身影是那么高大,高大到足以庇护他的怯懦无助,给了他能以继续前行的底气。
这样的感觉不由让南宫方竹想起了自己失散已久的兄长。
他的兄长在他年岁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家,不知所踪。而他选择做探事人,一方面是为了惩恶扬善,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寻找兄长。
他还记得,他的兄长曾是全天下最厉害的探事人。如今,他长大了,追随着他的脚步,虽然还仅仅只是开始,但起码距离不会像当初那般遥远。
南宫方竹重新拾起勇气,他想起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战,也绝对不能给兄长丢脸。
“干得不错。”丁则盛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问道:“对了,还没问你们叫什么?”
暮星寒:“王虎。”
没想到暮星寒能这么快面不改色地编出一个名字,南宫方竹匆匆瞥了他一眼,手足无措道:“我......我叫孙二。”
就待两人静等丁则盛安排时,一枚袖箭冷不防地从暮星寒的耳边擦过,直直穿破了丁则盛的喉咙。
二人回头看去,便见先前那一语不发的老者缓慢地撕下了脸上的面皮,露出一张楚楚动人的美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