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书,引书?”
长断站在门前,敲了敲引书的房门。
过了一会,李熠走了过来,恭敬的对他说道:“楼主今日去城中取信了,一时半会恐怕是回不来的。”
“他自己去取信?为何?”
“楼主看完信之后还要寄信回去,故而只身前去。”
长断看了他一眼,便没再说什么了。
他匆匆下楼,准备去城中寻找引书,恰好此时,陆鸣和盛雪楼的弟子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长断停了下来,等待他二人开口。
“二哥……那个……”陆鸣心虚的转了转眼珠子,“他们……”
旁边的弟子推了他一下,冷着脸对长断说道:“你凭什么让我们住到这?平时跟苏大哥针锋相对就算了,背地里使这种绊子,真是小人作风!”
“是,我是小人,你们既然不愿意换,我自然不会逼迫你们,只是……”他思虑一番,取出胸口的令牌,“这是我的悬月令牌,陆鸣,你拿着,遇到事可以直接凭此令牌求助悬月阁众人。“
“二哥,不可!陆鸣怎敢收下,还望二哥思虑清楚……”陆鸣退了几步,向他行了个礼。
“呵,这么容易就把你的令牌给人了?你知不知道凭借这个令牌,悬月阁上下都要对他俯首听命?这么容易就把我们卖了?”应星站在二楼,拿着一块麻布擦拭竹笛。
陆鸣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显然,他也没想到这块令牌如此贵重。
“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收了,二哥,求您不要为难我……”
长断的手停在半空中,那枚令牌的尾部垂着一段红绸,于此时在空中飘拂。他的眉间闪过一次不忍,却还是收回了令牌。
“起来,是二哥想错了,就算让你拿着这块令牌,你也难以联络上他们,毕竟,他们身在江湖,藏头露尾的…还真是不好找。”
闻言,应星跳了下来,跑到院子里折了一支海棠。
这一下,可被长断逮到机会了,他一把拉过应星,义正言辞的说道:“上次我还听到他叫你师傅,既然如此,应星,你今日带他们去街上游玩可好?”
应星撇了他一眼,无言以对。
长断为什么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他心中自有分寸,他忧心的事太多,又不愿意告知他人,这点应星一直很明白,若不是看在他是师兄的份上,还真不想掺和到这些事情里去。
眼见长断乐呵呵的出门了,他回头看向应星和盛雪楼的弟子,轻轻的叹了口气。
长断刚出门不久,就遇到了在茶馆写信的引书,他面色凝重,眉头紧蹙,落笔之时,不知是否心有旁骛,竟错了偏旁,他将信纸撕毁,正欲提笔,便见一缕幽蓝之色闯入视线。
引书抬起眸子,眼中夹杂了许多怅然之情,落目刹那,他似是叹了口气,将袖下的书信一并交给他。
长断拿到后,一封封的看了过去,不久之后,他也如引书一般神情严肃,焦躁不安。
“消息可信度有多少?”他问道。
“六成左右,世家出身,名声显赫,且不在京中,便只有他了。”
“这么说,他根本不叫……”长断看到那个名字,不知为何,一晃之间,他好像想起了一些事。
那是一处繁华喧闹的集市,年幼的长断正跟随师兄一起办案,因为霍阁主的格外关照,师兄们并不喜欢他这个关系户,对他总是冷冷的。
长断看着手里的方向盘,跟着指示走到了街边尽头,茅草屋后面,一阵响动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想呼唤师兄,然而,师兄就像听不到一样越走越远,他只能自己走进巷子。
在陋巷之中,他看见了那个被打的遍体鳞伤的孩童,他捂着脸颊,脸上全是血,尽管被揍的不成人样,他却还是用凶狠的目光盯着那群人,丝毫不肯退却。
“等等!你们想做什么?!”长断拔剑出鞘,想都没想的就挡在了那孩童的面前。
“哪来的小毛孩,滚开!”男人把他推到旁边,怒斥了一声,让他别多管闲事。
长断从地上爬了起来,继续挡在孩童身前。
“仗势欺人的不对的,你们这样欺负一个小孩,就不怕被人议论吗?”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给我让开!”
大汉掐住他的脖子,把他往墙上一甩。
“咳……咳……”长断摇了摇头,捂着肚子跑到大汉面前,“你们……你们就不怕我去报官吗?”
“报官,他杀了我一家老小,仗着自家权势胡作非为,我非得把这小子大卸八块!!!”
长断愣了一下,他看着那个小男孩,怎么也不相信是他所为。
“这其中定有误会,他如此年幼,怎么可能……”
“再者,以他的功力,想对抗这么多人实在困难,万一是被人栽赃,岂不是成了一桩冤案?”
大汉似乎被说动了,手下的动作也停了,长断回头看向那个小男孩,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小男孩轻蔑的笑了一下,他擦去嘴角的血迹,柔声说道:“不知道呢。”
“他们说是我做的,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打成了这样,我又从哪里求得一丝公道呢?”
片刻后,一名衙役传几人去衙门理论,那个小男孩被带走的时候,脸上并无一丝一毫的慌乱之色,反而极为平静。
夕阳的余晖之中,他回头看向长断,嘴角微微上扬,冲他笑了一下。
“对了,大侠。”
“我叫殷礼卿,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想到这,长断头痛欲裂,他死死的盯着书信上的名字,怎么也不敢相信。
“如果是他的话,一切就有了解释。”
“为何?”长断看向引书。
“殷家虽是世家,却不得陛下倚重,陛下碍于颜面给了殷礼卿一个二品官职,他却不死心,这些年,他一直在暗中培养势力,试图往朝堂中心靠拢。”
“可是,他的出身既是宝玉,又是一把刺向他的利剑,有这个身份在,哪怕陛下再昏庸,也不可能真的让他接触到自己的中心利益,更何况,陛下此人,有一点可取之处。”
长断陷入沉思,良久,他开口说道:“兵权。”
“嗯,有兵权在手,殷礼卿就拿他没办法,况且,记得你我之前听到的那个代号吗?雨歇说,殷礼卿曾在多年前辞去官职一年之久,有人看到他出现在西邑边境,据说,那年,当地死了不少人。”
长断垂下眸子,说道:“我总觉得,这背后的事情不止表面上这么简单。”
“还记得之前死在苏雪手上的那个人吗?”
“他该死不假,可是……”
引书看着他,问道:“你是怀疑背后的主使是他?”
“我在想,若那人本就是个西邑人呢?”
长断继续说道:“林药主之前说过,那毒药必须用西邑独有的一种草药制成,若他二人早就相识,恐怕背后的主使,乃至整个承天阁,都有他的参与。”
引书点了点头,说道:“你我都把视线放在远处,倒没想到眼下就藏着一个祸患。”
“按照他的警觉性,恐怕早就溜之大吉了吧。”
长断愣了一下,他忽然明白了昨日素河说的那句“苏雪公子说明日有事”的意思了。
“可以的话,我想去津门关看看,虽然上次缴获了不少书信,可我总觉得,你我二人还是应当去亲自查看一番。”
“好。”
尽管真相太过离奇,可往往,越是离奇的那个答案就越接近真相。
两人策马长奔,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津门关,此地已经断壁残垣,被素河带来的人扫荡一空了,唯一留下的只有压抑的气息。
长断进入室内,在瞧了瞧房间的布局,没过多久便发现了疑点,转动墙上的密室开关后,旁边的屏风处发出了一阵轰鸣声。
他点头向引书示意,二人一同从屏风后走入密室。
黝黑的走廊里,并无一丝光亮,长断摸着石壁,仔细探听着周围的环境。
走到尽头之后,两个走廊出现在他们眼前,长断蹲了下来,用手指沾取了些地上的灰尘,根据灰尘的走向与味道,他很快选定了方位。
两人穿过左边的走廊,来到一处平台,平台上方,是一面镜子,镜子左右还刻着两行字。
左边写着:天上宫阙自有真龙。
右边写着:深潭千丈切莫回头。
长断和引书思考一番,决定分别行动,长断爬下梯子,去往地下的密道,引书则向上走去,来到最上面的机关阵前。
地下的空气十分浑浊,长断捂着鼻子,努力辨认方向,他总觉得,这里的空气闻起来十分熟悉。
是花香吗?
他抚摸着石壁,走到尽头。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底下是一片水池,许多刻着龙纹的石柱从水底冒出来,看起来颇为诡异,见状,他立马脱下外衣,一头扎进水里。
不知游了多久,他总算见到了些许光亮,凭借着这缕光线,他低下头,摸索着水下的物件。
摸着摸着,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便往深处游了去,果不其然,在那木箱旁边,摆着许多没有被及时销毁的竹简。
长断费了许多力气,才将竹简全部捞出,他累的几乎喘不上气,只能靠在水池旁休息。
想到引书还在上面,他拧干了衣服,准备去往上层。
这时,引书却从旁边的密道中走了过来,他看了看长断,又看了看他旁边的竹简,沉声说道:“上面,是出口。”
“我知道。”
脱口而出后,长断才意识到他一不小心把真话说出来了。
“莫名其妙。”引书抱起竹简,冷冷的向前走去。
两人把箱子搬到最上面的空地上,向下看去时竟发现自己身处津门关的后山之上。
长断打开竹简,发现底下写了日期,便把竹简全部打开,按照日期排了顺序。
他们惊讶的发现,这是络石和殷礼卿的交谈竹简。
谈论如下:
近日,陛下召我回京,返京之际,唯有一处牵挂,你的族人被陛下屠尽,相信你心中定然愤慨不已,只可惜我势单力薄,帮不上你什么,还望你珍重自身,切莫心急,待我们功成之际,再论其他——殷凛青。
看到这,引书揉了揉眉心,说道:“我可不记得陛下做过此事。”
长断挑了挑眉,说道:“殷凛青是?”
引书说道:“殷礼卿。”
“…………”
他翻开下一篇,发现是络石的竹简。
主上,阿络会替主上暗中行事的,等到时机成熟,我会进一步扩大势力,一直在西邑附近蛰伏实在不算是上策——络石。
再下一篇,是殷礼卿的书简。
盛雪楼的掌门实在不听话,如今我们已经势如中天,你找个机会敲打他一下,但无需取他性命——殷凛青。
长断索性将全部竹简翻开,一个一个的看过去。
主上,阿络今日有事请求,不知主上是否应允,阿络出身低贱,全靠主上一手扶持栽培,络石这个代号自然不错,可阿络更中意釉玉之名,主上觉得如何?——络石。
暂且还是不要换代号比较好,不过,一些无关大事的地方可以用此代号,也能起到蒙蔽作用——殷礼卿
主上,近日身体如何?阿络进驻津门关已久,遇到了些许难处,不知主上有何意见?——络石。
你的行动已然暴露,我会让手下传话给你,怎么做你应当知晓——殷礼卿。
看完了这几百张竹简,引书和长断都觉得万分疲累,不过,让两人比较在意的是其中四张。
主上,引书和长断似乎离开京城许久,长断似乎在追查他的身世,不知可要阻拦?——络石。
试着透点线索给他,把他引到丹心门再做决断——殷凛青。
主上,长断和引书在城主府现身,不知可要追查一二——络石。
在玉城给他们使点绊子,京中还有些许工务,别让他们这么早就搅乱了局势——殷凛青。
想到之前的事情,长断心中已有猜测,他拿起第一张竹简,缓缓说道:“恐怕,络石到死也不知道,他以为的恩人,就是屠杀他全族的人。”
“引书,有一件事,你应当知晓。”
说罢,他放下竹简,向引书倾吐出了幼年之事,以及和殷礼卿的那次初遇,还有在玉城遇到之后发生的所有事。
引书之后,面上闪过一丝不快,他撇了一眼长断,见他神情严肃,便知他是在为自己当年的举动感到愧疚。
“那时的你,又怎么会想到一个孩子,会是那件恶事的主谋?不必过于苛责自己。”
“但是……”
“长断,这个世上既有良善之人,也有邪恶之人,哪怕是孩童,也有可能是杀人凶手,更别说是殷礼卿那样毫无良心和愧疚的嗜杀成性之人。”
长断点了点头,他看向远处的天空,忽而一愣,接着起身向远处走去。
与此同时,一支冲天炮在空中炸开,散发出红色的粉末,他回过头,与引书对了个眼神,两人看着这些书简,决意之后再做处理。
看着远方的那片猩红,长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很清楚那抹红代表什么,那是他们悬月阁的示警标识,见此标识,千里必至。
而现在,放眼整个玉城,拥有这个烟花的只有他和应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