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搬来后很快和安禾熟悉起来,她对安禾说,夫君在城里找了个活计,可老家太远,二人便搬到大柳树村来,方便他去城里做工,十天半月的还能回一次家,等日后攒够了钱再到城里买个院子。
她一边说一边把切好的菜递给安禾,由安禾掌勺做菜。
季夏不擅厨艺,在安禾这边吃了一次后心心念念再吃一次,于是带着东西上门,求安禾平日跟自己一块吃饭,菜粮她出大头,洗菜备菜及饭后的碗筷也可以全交给她,安禾只需负责掌守就行。
安禾听了有些犹豫,问她:“那你夫君回来了怎么办呢?”
季夏这才想起她还有个在城里的夫君,她的便宜夫君每半月回来一次,一次最多待一晚,在季夏看来,这完全不是问题,便作出一副娇羞模样:“我夫君说了,只要是我做的,他都喜欢,若他回来就由我亲自下厨就行,只是妹妹手艺精妙绝伦,我也想多学学,等夫君回来了再做给他吃。”
在她的恳求下,安禾同意了她的提议。
等季夏的便宜夫君回来,事情已经定下,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只能让季夏不要怠慢了安禾,然后在写信时率先认错,把事情禀明,随后忧心忡忡等回信。
京都,东山。
开春后皇帝带着一干大臣去京郊的东山狩猎,到了后他本人只在第一天出现猎了只老虎,然后就转道去了护国寺,临走前吩咐朝中上下一应事宜暂由太子代管,并让众人在东山多玩几天。
想讨好皇帝的大臣见不着皇帝,就把主意打到了太子身上,可一想起之前的事又有些犹豫。
太子刚回来时,有位大臣为了讨好他,就拿着自己新得的名家画作去拜见,太子当时面上不显,叫人收下了,后面却派人去查那官员,果真叫他查出受贿之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人下了大狱之后连夜审问,又拖泥带水地牵扯出一连串官员,其中不乏世家大族之人。
事情发生后朝上大半朝臣都在请求皇帝从轻处理,太子虽然没有当面反驳他们的话,却在下朝后直接杀了一批狱中官员表明态度。
第二天再上朝时太子就带了配剑上朝,在有人对他举止提出异议时直接拔剑,然后叫刑部官员当场背出律法,众人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位比皇帝还难伺候的主子,回家后就连忙把家里的事都给收拾干净了,至少在摸清太子脾性之前不能让他抓到把柄。
太子帐前,门口侍卫在看见不远处人影后站得更直。
姜丞相带着一封新奏折过来,在侍卫行礼过后让他们前去通禀,没一会,帐中就有人来请他进去。
进去行礼后他递上奏折。
一旁的太监从他手中接过后递给褚绥,褚绥一边打开一边问:“什么事情值得丞相特意走一趟?”
除了急报之外,朝中奏折都是统一收上来后第二天一齐递到褚绥这边,而今日的奏折早已送到。
姜丞相像是没听出他话中嘲弄,呵呵一笑后道:“殿下,这折子是汾州白高卓白先生递来的。”
白高卓乃当世大儒,也是当今的先生,当今及冠亲政后告老回乡,在汾州设立了书院。
姜丞相虽没打开奏折,但也能猜到里面写的什么,无非是请皇帝再查一查林家的事罢了。
白高卓在京中时便与林家老爷子关系不错,更不用说林老爷子回汾州之后,按说他这奏章本是林家刚出事时递的,但底下人不懂事给扣住了,直到年前才递上去,之后皇帝也一直没看,便被他拿来过来试探褚绥。
姜丞相一直注意着褚绥的神情,却没见他面上有半分变化。
褚绥把奏折放到一旁,道:“孤知道了,丞相退下吧。”
林家刚出事褚绥就被找回来了,姜丞相不相信二者之间没有任何关联,可猜想是作不得证的。
他本想派人到汾州探查,却被褚绥打乱了阵脚,一时抽不出人手,如今倒是有人手了,但汾州那边就算真有什么也查不出了。
本想借着白高卓的奏折看看褚绥对林家的态度,谁料他竟然不给反应。
“殿下,微臣斗胆问句白高卓先生上表的内容,也好为殿下分忧。”
褚绥看向他,拿起奏折,等姜丞相眼中露出希冀后笑道:“姜丞相既然知道这是斗胆,就不要多问。”
姜丞相险些没绷住表情,没成想褚绥这么不给面子,养在宫外长大的就是无礼!
“臣知错,望殿下恕罪。”姜丞相拱手道。
“姜丞相,孤乏了。”
褚绥再次下了逐客令,姜丞相只好离去,等他走远,褚绥才发出一声轻哼,心中暗骂一句老匹夫。
他又把今早送来的信打开,看完之后眉头皱得更深,叫来宗岫。
宗岫一见褚绥神情就率先跪下告罪,他也算是从小跟着褚绥了,虽说与他见面次数不多,但还不至于同京中大臣一样,连他如今心情不快都看不出。
褚绥把信丢给他:“你亲自给汾州那边写信,让他们注意分寸,莫要逾矩。”
宗岫一边回是,一边迅速过了遍信中内容,看见季夏上门蹭饭时额头一跳,当真是胆大妄为,也是刚来殿下这边,不了解情况,才敢去和安禾姑娘套近乎。
他记得殿下十岁前是有暗卫时时跟着保护的,直到后面有次出门,其中一个暗卫扮作摊贩随行,那暗卫看安禾得殿下欢心,就当着殿下的面送了她糖葫芦,后面人就被调走了,褚绥也不再让暗卫随行,直到回京才又把他们调到身边。
要不是殿下身边就她一个女暗卫,以季夏的做法已被殿下责罚了。
……
季夏与她的便宜夫君吵了一架,便宜夫君劝她不要和安禾走得太近,季夏低声道:“你可别舍本逐末,忘了主子的吩咐。就以安禾姑娘如今这个状况,我若不日日与她一同吃饭,她都会忘记这事你信不信?”
便宜夫君沉默了,他虽不常看见安禾,却也知道季夏说的对。
安禾那状态,看着就让人糟心,双目无神,一脸麻木,每日除了抄经就是到衣冠冢那里坐着,也就在季夏和郑大娘去找她的时候有点精神。
季夏趁热打铁,劝道:“主子交代下来的事情,最重要的就是照顾好安禾,其他都在这件事后面,可主子又不愿意让我与她接触过深,那我们就瞒着主子,就说我只是每日去看着安禾吃饭的。”
“这……要是被发现了……”
“不会被发现,其他人都在城中,这里常住的就我一人,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
见他还在犹豫,季夏下了剂猛药:“要是安禾姑娘因此伤了身子,你我才是真的糟了。”
最终,便宜夫君同意了季夏的主意。
中秋的时候南霜特意来拜访安禾,见她新结交了好友心中高兴,对季夏颇为友善。
季夏也很高兴,因为南霜来了之后安禾显然比之前有精神多了,这些日子她眼见着安禾整个人越发像一座木雕,无论她说什么都只是笑笑心中实在害怕。
她们二人相谈甚欢,却没注意到郑大娘忧虑的眼神。
这种忧虑在发现安禾出门越来越少后达到登峰。
安禾已经半个月没出过院门了,虽然每天都见季夏去找她一同吃饭,但不出门走走也是不行的啊,郑大娘决定拉安禾逛逛村里。
“大娘,我就不跟你去了,不如你问问季夏?”安禾推辞道。
郑大娘心想果然如此,然后叹气道:“安禾丫头,你这一直待在屋里也不行啊,骨头都要软了呀。”
安禾不为所动。
“哎呀,你就当陪陪我这个老婆子,村里那些老姐妹都有儿女陪着,我也不想孤孤零零一个人啊。”说着,郑大娘还以手作拭泪状。
安禾心中不忍,答应了她的提议。
一次成功之后,郑大娘仿佛找到了窍门一般,时不时就朝安禾卖惨,然后带着她出门闲逛,有时季夏也会跟她们一起。
只是方法用多了就不好用了,过年之后安禾就不再轻易出门。
郑大娘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小辈,还是邻居,自然不想看她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见安禾不愿意出门就带了针线布料上门,正好遇上季夏也在。
郑大娘与二人打过招呼,把东西往桌上一摆,笑道:“安禾丫头,你之前说过不会针线,正好我今日得空,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学学?”
安禾已经拒绝了郑大娘好几次,如今也不好意思接着拒绝了,便点头同意。
郑大娘又热情地问季夏:“季夏丫头,平日里也不见你给你家那口子绣点什么东西,今天要不要一起。”
季夏当即尴尬起来,低头看了眼,手心指腹都有茧子,只不过不是绣花绣的就是了,她收起手,笑道:“大娘你别说笑了,我不行的。”
“哎呀,不学一下怎么知道不行呢。”郑大娘劝道。
但不论郑大娘怎么说,季夏都不松口。
于是,最后就是安禾跟着郑大娘学针线,季夏在一边跟她们闲聊。
安禾初次学习,郑大娘也教的简单,就在素帕上绣花就行,只是安禾显然于此道上没有天分,学了一下午,最后得了个四不像。
看着素白帕子上歪歪扭扭的针脚,安禾轻轻叹气,沮丧道:“大娘,我再把线拆了重新绣吧。”
她已经拆了几次了。
“不用不用,第一次绣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郑大娘安慰道,“再说了,你留着也好同日后的手艺作比啊。”
“大娘说的是,不过你要是觉得碍眼不如转送给我,我倒是觉着这个纹样颇有意趣呢。”季夏道。
“这怎么行。”安禾面上羞赧,“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学了再给你绣,这方帕子就算了吧。”
季夏直接从她手中拿过帕子:“当然可以,以后的有什么意思,就得你第一次做才有意义。”
安禾不是很能理解她的想法,难道不是往后做的比较好吗?但她都这么说了,那给她也行。
“既然如此,便给你吧。”
季夏瞬间笑得像是得了什么宝贝。
把东西都收起来后,三人一同在安禾这边吃饭,饭后季夏就回去了,郑大娘倒是还在跟安禾聊天。
季夏回去后就摆了纸笔,先提了前几日的情况,再把今天郑大娘教安禾针线写进去,然后把帕子也包进信封中封好,第二天她跟安禾说过要去城中办事后就进城,把信封交给便宜夫君,又采办了日常物件后离开。
季夏把东西交给便宜夫君的时候让他尽快送去,于是这封带着帕子的信封在半月后出现在了东宫。
褚绥拆开信后一眼就看见了随信的素白帕子,他拿起来仔细端详,正好宗岫也在,看见上面的四不像时想的就是这难道是汾州那边研究出的什么新暗号?
他在这里猜着那是什么意思,褚绥已经看完信了,然后宗岫就看见他主子脸上竟然露出了一抹笑,他瞬间睁大眼睛,连忙低下头,生怕被褚绥看见这副失态模样。
褚绥没注意到宗岫,他现在的心思全在这方帕子上,想到信中说安禾绣这东西拆了好几次线他就仿佛能看到安禾懊恼的样子,季夏没在这封信中提安禾绣的到底是什么,但褚绥一看就知道安禾绣的是兰草,这和她刚画兰草的习惯一模一样,只是绣花针显然没有笔好控制。
褚绥嘴边缀着笑意,却突然想起一件事,季夏怎么会得到这帕子。他摩挲着帕子,暂且按下心中对季夏的不满,问宗岫:“郁家的事查得如何?”
郁家是并州望族,传承近三百年,在当地盘旋许久,颇受学子爱戴。
“均已查明……”
“那就准备动手。”不等宗岫说完,褚绥就道。
宗岫还想再劝劝,毕竟像这种借权侵占百姓田地之事并不罕见,此事可大可小,褚绥如今根基不稳,贸然动了他们难免不会有人心生异心。
“殿下,属下认为还是须得从长计议,既然拿到了郁家把柄,何不如逼他们两虎争斗?”
“两虎争斗?那你打算选谁做这把刀。”褚绥问道。
宗岫顿住,他也没有想好,只是手段直接如此直接,其他人未免不会有唇亡齿寒之意,届时联合起来,那就不是好对付的了。
“郁家这几年过于狂妄,家中子孙青黄不接,并州及相邻的晋州可还有其他人家。”褚绥有心提点宗岫。
郁家式微,却因着祖辈缘故在并州一家独大,城中早有对此不服的人家,只需表明态度,给他们递个台阶,自会有人上赶着帮忙除去麻烦。
宗岫却迟疑道:“……朝中大人恐怕不会就此作罢。”
朝堂上不少大臣出身世家,他们恐怕不会让褚绥顺利推进此事,若被逼急了,鱼死网破也不无可能。
“那就由他们闹。”褚绥道,“如今早不是先帝的时候了,不过早晚的事。”
宗岫不再多言,领命退下后又暗自增加了褚绥身边的暗卫,并让廉子实那边加强对东宫来往之人的排查。
郁家的事报到京都后,皇帝把事情交给太子全权负责,朝中闹腾了好一阵,大多都是为郁家求情的,但并州百姓检举的郁家表章怨报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太子拍板定罪,又连坐了几位一直为郁家说话的大臣,于是面上便再没人讨论这事了。
郁家事了,太子不出所料地看见好几封批判他的奏折,从学识到品性,差不多彻头彻尾地被骂了个遍,甚至于民间还有谣传,说太子非太子,乃一心思歹毒的小人是也……
太子一边同世家周旋,一边抽空处理谣言,分身乏术之际,汾州传来的消息更让褚绥心烦意乱。
什么叫有人给安禾介绍夫婿!纸张一角已经被他捏皱,褚绥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怒气。
宗岫在下方深感后悔,早知他就不亲自来给褚绥送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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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