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角色 第17章 走向扭曲

“出来一下，我对你有话说。”

赵嫣然他们还未踏进太平间，肖筱就率先把她身边的夏衍辰喊了出去。

夏日已经过去了一半，晚风微凉。肖筱跟夏衍辰走到一阳台处时，正好那儿有一人在抽烟，烟味很重，乘着风吹到了她面前。就跟上次彩毛在电玩城熏她一样。但这次肖筱不排斥，甚至还有股冲动，想向那人要一根。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会喜欢抽烟，——大概心里的郁气无处排遣，随那缕烟雾吐出，也算是个解脱。

抽烟的人见有人来了，把烟头掐灭，默默走开。阳台上只剩下他们两个。夏衍辰先开口：“闫磊是我举报的。”

“我知道。”肖筱抬头望向那无暇的圆月，双手交叠在阳台边缘：“第一张照片，是我给你的。”

夏衍辰轻嗯了一声。

“而最后一张，是你在我去看赵嫣然那天拍的吧？”

夏衍辰又嗯了一声。

“你从那时就开始准备了？”肖筱眉头紧锁。

夏衍辰沉声解释：“嫣然是我女朋友，我有责任保护她。今天她就要出院了，我必须要为她扫清一切威胁。”他顿了顿，目光深沉，“曝光他，只是想让他远离嫣然。”

肖筱微微侧头，直视着他，语气渐重：“可闫磊是否真是凶手还没查清，你不该就这样曝光一切。”

“那些照片不就是证据吗？除了第一张是你拍的，其他我都是亲眼看到的。”夏衍辰信誓旦旦，就差指天发誓。

在这个被“它”控制的世界里，还有什么眼见为实存在的吗？肖筱在心里冷笑。

“眼见未必为实。”她低声道，“是，他的确混黑、做打手，照片上的事情是真的发生过没错。但或许，他有苦衷呢？至今还没人亲眼目睹是他害的嫣然同学，他是最有可能伤害嫣然同学的人，但如果不是他呢？你知道吗？如果他不是真凶，这会毁了他的未来。”

“无论如何，闫磊已经死了。”听出了肖筱的话语间的责怪，夏衍辰眉间皱起，道：“连你也要责怪我吗？”

“也？”

肖筱想起赵嫣然眼角那一抹红。

“嫣然怪我不该在真相未明时就去举报，害闫磊过激自杀。但闫磊的死是他作恶的果，他畏罪自杀而已。”夏衍辰看着肖筱，眼中透着失望，“我以为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现在的夏衍辰让肖筱感觉到很陌生，她下意识掩盖闫磊是被谋杀的信息，凭心而答道：“我只站在真相那边。”

“虚伪。”

夏衍辰步步接近，语气咄咄逼人，“你扪心自问，就算没有证据，你自己其实也一开始就下意识认定了闫磊就是凶手，不是吗？”

听到这，肖筱脸色煞白。此刻的夏衍辰犹如一个恶魔，不停在她耳边低语，告诉她她是虚伪的。

迄今为止，所有的调查都不过是基于她最初的主观判断，将闫磊视为最可疑的人，从而推进判断罢了。她认为自己的思想是自由的，但其实无时无刻都在被“它”左右。她始终摆脱不了“它”。

其实秦情的话具有偏向性的，因为闫磊的“设定”，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会从暴力的方向延伸。其实赵嫣然与闫磊有矛盾，闫磊威吓她，也可以是被拒绝后情绪的发泄，不一定是就是他刻意害赵嫣然受伤的理由。

从一开始，她就在“它”的设定下对闫磊抱有成见，先入为主。

从一开始，她就是主观的。

而调查案件，应该从头到尾都是客观的。

从一开始，她就错了。

她自己口口声声说要寻找真相，不会伤害无辜的人，但她一直在做的，不过是在找真凶是闫磊的证据罢了。

从一开始，她就是虚伪的。

突然，夏衍辰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他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后，脸色顿时柔和了些，那个陷入爱情中的少年又回来了。“我先走了，嫣然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得早些休息。”他向肖筱微微点头，转身离去。

留下肖筱独自在阳台抱紧双臂，却怎么也驱赶不走这透心的寒冬。

*

肖筱回去的时候，太平间的门已经锁上了，只剩江柯宇一人蹲在门外。对方那孤傲的眼神，竟然让肖筱联想到了杜宾犬。

见到她，杜宾唰地站起了身，朝她走来：“夏衍辰不是早回来了吗？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肖筱没有回答，反而问他：“付小东呢？”

“赵嫣然来的时候，付小东好像有些触景伤情，想起闫磊之前的事，拉着她不停地讲闫磊以前对她多好多好，越说越伤心，直接emo了。探望时间一过，他就说是要找社团里的其他兄弟去一醉解愁。”江柯宇无奈地耸肩摆手，“走了。”

肖筱没有接话，一阵沉默后，她突然道：“江柯宇，我觉得或许，不适合再查下去了。”

江柯宇眉间皱起，手又要摸向肖筱额头，被肖筱拍开。

“你做什么？”肖筱问。

江柯宇：“我在看你有没有在生病。”

肖筱：“……”

“动不动就生病？我难道就这么脆弱吗？”肖筱话里有话，其中的脆弱指的是身体，也是内心。

“难道不是吗？你可是为这件事努力了很久，不顾劝阻，连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查，却因为一阻碍说放弃就放弃？”江柯宇蹲在她面前，直视她眼中的迷茫，“你一定是生病了。”

“在你的眼里，我就是这么不要命的固执吗？”

“不是固执。”江柯宇道，“是坚持。”

“坚持”二字仿佛两颗小石子落入肖筱心湖，激起层层涟漪。她眼眶发热，声音微微颤抖着：“可是不管怎么做，都是没有用的。在‘它’的眼皮底下，所有的努力不过是徒劳。”

江柯宇蹲下，与她平视：“你不是说你要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去寻找真相吗？”

“没用的，‘它’无处不在。我存在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摆脱不了‘它’。”肖筱无力到绝望，如今只觉是自己曾经太过天真。

“好，那我问你，如果你放弃的话，闫磊死亡的真相怎么办？就跟赵嫣然的事一样石沉大海？”江柯宇的声音变得沉重，“这次是一条人命，你亲眼看到了闫磊的死状，他死得如此不明不白，你甘心就这样结束吗？”

“又或者说，你觉得他该死？”

“不，他不该死。”肖筱握紧自己的手，仿佛还能感觉到闫磊尸体的冰冷在那儿，“在真相揭开之前，我们谁都没有资格说他该死。”

“可连唯一拥有自我意识的人都不愿意追查下去，真相还有重见天日的可能吗？”

“肖筱，你甘心吗？”

*

室友的鼾声依旧此起彼伏。

蓝光在昏暗的房间里绽放，0713的脸隐匿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他神情凝重地浏览着眼前的3D投影，屏幕上显示着《白玫瑰》的封面。

他的手悬在空中，轻轻一点，按下了“阅读”。

“自从得知夏衍辰被家里强迫出国留学深造后，赵嫣然为了他的前途与他断崖式分手，毅然接受了维也纳乐团的邀请，远赴欧洲。

大学毕业后，同学们各奔东西，让赵嫣然意想不到的是，她在异国他乡遇到的第一个熟人，是闫磊。他站在马路对面，早已褪去了昔日的青涩与狂傲，多了些深沉。听说曹颖说，他已经成为了世界上顶级的跆拳道选手，经常到世界各地参加比赛，夺奖无数。

闫磊沿着斑马线一步步走向赵嫣然，他依旧高大，面对着他，赵嫣然仍然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与紧张。

“嫣然，你在这边还好吗？”闫磊声音低沉，面露关切。

“还好。”赵嫣然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闫磊情深款款道：“我是来找你的。”

赵嫣然一怔，有些不知所措：“你找我有事吗？”

闫磊笑了，那笑容里透着一丝温柔，赵嫣然仿佛看到了夏衍辰的影子。他轻声说道：“嫣然，我从未忘记过你。”

读到这儿，3D投影突然一阵抖动，屏幕上密密麻麻地出现乱码，紧接着一个弹窗弹出：【数据有误，请重新刷新。】

0713冷静地刷新界面。当页面重新加载时，之前的文字已消失，右下角只剩下一个字样：【TBC】。

To Be Continued。

0713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并不诧异，他沉着地打开系统界面，进入报告页面，开始填写调查进展那一栏：

小说世界：《白玫瑰》

负责系统编号：0713

任务：修复《白玫瑰》小说世界

进度：剩余四又半个兆日。

详情：《白玫瑰》的世界已经完全被改写，里面重要角色之一闫磊的死亡，造成原来小说的故事走向被打乱，故事未来走向未知。目前，已证实觉醒意识的小角色肖筱无威胁，与男三闫磊的死亡无直接关联，但与其关系密切，暂待观察，请勿进行强制修复。害死闫磊的凶手极有可能是导致《白玫瑰》世界混乱的元凶，接下来0713将就闫磊之死进行深入调查。

以上。

“喂，你干嘛！”

舍友突然出声，0713立刻反应过来，屋内的蓝光瞬间熄灭，黑暗再次笼罩房间。他握紧了手中的手机，眼中寒光一闪，警惕地看向对床。

他明明给舍友设定了深睡模式，应该不会失效才对。

“你干嘛抢我吃的啊？我饿了一整天，就等着这顿呢……” 舍友嘴里嘟囔着，翻了个身，依旧沉浸在梦中。

不久后呼噜声再度响起，0713这才缓缓松开强制修复的按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