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的士兵高举着火把,在黑暗的街道点燃一条明亮的火龙,顾泓懿紧跟裴济安的身后,飞扬的披风随风拓落,温润的眉宇附上一层阴影,锋利异常。
“斥候来报,曹莽出现在逐兽台那边的高楼。”裴济安挥舞着皮鞭,马蹄踏踏的踩在清冷的街道上,像是领路的龙头,嗓音苍劲有力,“进城不久,曹莽给百姓发放食物,现在那些百姓都死了。”
“曹莽的行为举止有些不对劲。”顾泓懿的呼吸并不见一丝急促,说话的声调异常平稳,“这像是在像我们示威。”
裴济安恨声道:“屠戮百姓,该死!”
沧州城中心的位置并不远,策马狂奔连一盏茶的功夫都不用。
高楼人去楼空,就连烛光都灭了。
士兵站在楼下,火把照亮高楼之前的一切,裴济安的眼睛猛的一缩。
杜广百曾说,曹莽以安全为由头威胁他每月上供粮食,可这些躺在地上的死尸说是骷髅也不为过。
“杜广百没说实话。”
顾泓懿勒着缰绳,拉住烦躁的马匹,只简单的扫了一眼就在四处寻觅着,“楼里可有杜广百?”
士兵早就将这楼里扫了一圈,并未发现杜广百的身影。
回答道:“回侯爷,楼里空无一人。”
“去找。”顾泓懿看向裴济安,解释道:“他杀了这么多百姓,定然不会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就跑了。”
“你发现没有,从我们进城至今,城里的百姓竟然连个探头查看的人都没有。”裴济安看向四周,示意身旁的士兵去查看,玩笑道:“我怎么瞧着有些像请君入瓮的意思。”
“我们带来的大军已经将四周全部围住,这钻瓮的,该是谁?”顾泓懿饶有兴致的问道:“晚辈可没这爱好。”
“将军!”探查的士兵来报,语气中带着一丝震惊,“城中房屋十室九空,几乎没有几个活口。”
裴济安蹙眉,“都死绝了?!”
顾泓懿的视线落在那片死尸上,眼神无端起了些波澜。
李忠与李源不知道有没有找到范飞白,顾泓懿的情绪微微浮躁起来。
“去找,我要见到曹莽和杜广百,以及杜广百信中交代出来的魏家宝。”裴济安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不论死活!”
“晚辈也去。”顾泓懿对上裴济安不解的目光,温声道:“我的属下在这城中。”
裴济安打量着他,觉得这话不该从对方的嘴巴里说出来,“侯爷还要亲自去寻下属?”
“有些事情要问。”顾泓懿没有多解释的意思,只是随意的撂下一句就走。
护卫看着顾泓懿独自一人策马离开,请示道:“将军,可要安排人跟着侯爷?”
“他不是说了,这城里有他的人在。”裴济安盯着对方离开的方向,想到之前找来青州的那两个人,心中有了计较,“随他去,左右是他府上的人。”
随即吩咐道:“全城搜捕,不要放过任何一处!”
“是!”
李忠原先计划的很好,准备带范飞白先去趟厨房填饱肚子,在折回来看看是否能将曹莽和杜广百那两人给绑了,届时在侯爷面前既免了罪过也能得个功劳。
可李源却不同意,只说这里的食物怕是不安全。
“那曹莽能将全城百姓饿成这般模样,他后厨里做出来的东西,你敢给小公子吃?!”
李忠一想也觉得有道理,可现在范飞白亮眼发直一直说饿,再不吃些东西怕是不行。
“我去寻,你在这附近找个地方等我。”
现下两人都已远离高楼,附近的空屋比比皆是,寻个地方躲藏并不困难,李源交代完这些后就走了,李忠只能背着范飞白寻个屋子待着。
刚将人放下不久,李忠就感受到远处传来的震动感,似有千军万马破城而来。
他心中一喜,想着应该是裴济安和自家的侯爷来了。
范飞白已经找到,至少无过。
他蹲在范飞白身侧,拍着对方的脸颊,等对方将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时,才开始翻旧账,“小公子,你说你折腾什么,这不还是和咱们遇见了。”
范飞白饿的亮眼发昏,甚至听不清这人说的是什么,只是表情空白的看着对方。
“侯爷也来了,一会见了面,记得态度得好一些。”
“我好饿....”范飞白张着嘴,重复的呢喃着。
“糟了,怕不是要被饿傻了?”李忠想去这间屋子找寻一些吃的东西,可面前这人有前科,他可不能再被糊弄一回。
过了一会,李源寻来一点吃的,语气中充满无奈,“只找到一个馒头,瞧着面粉的质量不怎么好,将就着吃些吧。”
李忠一点都不觉得这个有什么可嫌弃的,两人连烛光都未点,就靠着窗边那点月光照亮。
范飞白被扶了起来,李忠将并不柔软的馒头靠在对方嘴边,催促道:“快吃吧,吃完了我们带你去找侯爷。”
面粉的香气即便淡到闻不出来这会在范飞白的眼里也是极大的诱惑,几乎是李忠的话刚说完,他就抱着馒头大口的咀嚼起来。
李源在将军府多年,还从未见过小公子这般狼狈可怜过,这番模样连往日的十分之一都不算,又黑又脏,连个黑面馒头都吃的这般狼吞虎咽。
他感叹道:“小公子受罪了。”
李忠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你还是心疼心疼自己吧,小公子这是自作聪明找的罪,咱们被他连累那才是真的受罪。”
李源表情寡淡的盯了他一眼,语气凉薄道:“在侯爷那,你卖我卖的挺痛快的。”
李忠:“???”
“你这是在翻旧账?!”李忠愕然,“为了范家的人与我翻旧账?!”
这会安全无虞,李源将随身携带的水壶递给范飞白,等人喝了水后才道:“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哼!”当着范飞白的面,李忠不好再说什么,等见了侯爷他非得再告一状不可!
这边,一个馒头已经下肚,范飞白虽然还是很饿,可精神却好上许多。
他看向李忠和李源,面上没有多少歉意的表情,只关心的问了一句,“顾泓懿他们也到了?”
“小公子好歹也该尊称一声侯爷。”李忠并不怎么正经的提醒一句,随后才回答对方的问题,“不但是我家侯爷,还有裴将军带领的数万大军,如今这沧州已经被围,匪军在劫难逃!”
说到最后,李忠的嗓音高了起来,像是扬颈高歌的雄鸡。
李源看向范飞白,询问道:“小公子,为何要在半路与我们分开?”
“你家侯爷与将军的目标太大,我若是跟着你们去与他们汇合,到时候想要查些隐蔽的事情总归是不方便。”范飞白看了他一眼,垂眸道:“不过瞧现在这样子,还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何止是麻烦,侯爷差点扒了我们的皮!”李忠在一旁哼声补充道。
范飞白只当对方是在埋怨自己,却没想过是顾泓懿不满他们将人丢掉的原因。
李源道:“侯爷十分担心公子安危,这才命我们二人夜潜沧州,不过好在找到了公子,只不过现在大军已进城,不如我们一起回头去寻侯爷。”
“不行,我要去找曹莽!”范飞白直言拒绝道:“我遇到了魏家宝,他认识曹莽,我叔父的事情与这姓曹的有关系!”
李忠道:“侯爷也在找他,小公子你还是别添乱了。”
他打定主意,一会若是此人不说话,到时候自己就继续将人敲晕了送到侯爷面前交差。
范飞白的表情严肃认真,提醒道:“不行,顾泓懿的身边有裴老将军在,你们难道忘了,我是奉密旨出的府,如是被外人知晓,到时候才是大麻烦。”
李忠这才闭上嘴,不过却也不打算再让此人独自去做什么,开口道:“我与李源陪着小公子一同去。”
范飞白知晓现在甩不开二人,也不拒绝,只是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侯爷和裴将军这会怕是正在寻找曹莽与青州郡守杜广百。”李源说完后看着范飞白道:“如今这里到处都是士兵,小公子即便是想避开士兵去寻人,怕也不容易。”
范飞白一愣,略微思索片刻后才开口道:“我知道有一处,魏家宝的娘亲还在那。”
“魏家宝是何人?”李源追问道。
范飞白看了他一眼。
李源解释道:“公子不用担心,属下只是想问问清楚,免得再遇险境。”
“据他自己所说,他是以前魏老大的儿子,也是他告诉我,我叔父的死与曹莽有关。”范飞白语气淡然道:“现在我想找到曹莽,只能依靠魏家宝了。”
“既如此,那咱们就赶紧去,免得与搜城的士兵遇上。”
说罢,三人即可就起身出门。
与以往不同,整座城池都被点燃上火把,街道上随处可见穿着铠甲的士兵,他们举着火把在各个房间里搜寻存活的百姓。
范飞白略微思索一番才确定之前魏家宝的住处是哪,他看向身后的二人,低声道:“魏家宝家的屋子在城门不远处,得寻办法绕开这些士兵才能过去。”
“现在这城中士兵分散四周,想要避开怕是不易。”李忠皱眉道:“得有个人将这些人引过去才行。”
说罢他走到李源面前,真诚道:“你和我,谁去?”
李源:“你去。”
“为什么是我?!”李忠不乐意,“我功夫比你强,轻功比你好,你去才是最合适的。”
“就因为你什么都高,所以甩掉他们回头来寻我们才更容易。”
这话听着不像恭维,只是在诉说事实。
李忠的嘴角隐蔽的勾起些许,刚要答应,身侧传来清晰的马蹄声,三人赶忙侧头看去,只见黑暗中,一人策马而来,披风张扬的飘在身后,就连飞扬的发丝都带着潇洒。
“是侯爷!”
李忠眼神极佳,指着来人惊呼一声。
李源还未搭腔,站在他身侧的范飞白就已经转身快步跑开,俨然是不想与之相遇。
“小公子!”李源连忙快走几步抓了一把,将人定在原地,“跑什么!”
范飞白无奈一叹气,转头看他,“你说呢?”
李源不解,那方顾泓懿已到面前,他的身后没有跟着士兵,单枪匹马的停在不远处。
顾泓懿从马匹上翻身下来,一步一步的走到范飞白面前,目光寂静幽深的盯着他、
范飞白一脸倔强,又成了以往高傲的范家小公子,“瞧什么?!”
“有些臭。”顾泓懿扇着鼻尖,微微退后两步,“小公子这是打算做乞丐了?”
许久未洗澡的范飞白脸色一青,反驳的话却说不出来。
他确实是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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