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地界,裴济安一行人终于到了。
一如斥候所探的那般,临近沧州,青州进出城门看管的及其严格。
青州郡守杜广百年过中旬,这段时间因为沧州的事情愁的发丝白了一大半,如今见到救星,只恨不能抱着人大哭一场。
将一行人客气的请至衙门正厅,杜广百看着一身华服的三皇子,满脸的褶皱都被笑意撑开,他恭敬的行了官礼,将身子弓下去,“拜见三皇子殿下。”
“这位是顾侯爷,这位是裴将军。”肖明坐在上首,对着人端足了架子,等人请安后才介绍起身旁的两位,“怎可只拜见我一人。”
“小人愚钝,还请侯爷将军勿怪。”杜广百立刻找补,又对着二人行了一礼。
裴济安不乐意看这些虚的,却也没发脾气,只是略微一颔首不言语。
相较之下顾泓懿就圆滑了许多,他的嘴角挂着笑,只是若认真看上几眼,就会察觉这人的笑意只浮现在下半张脸,没有往上走的意思。
“杜大人,殿下与将军奉命去沧州,借此叨扰两日休整一番,这些客气的虚礼就免了。”
顾泓懿的名声杜广百早有耳闻,只是一直不曾见过本人,如今瞧人说话这般周到待人客气,心中不免感叹外界的传闻也并无夸大。
“是,是老朽迂腐。”杜广百敛了敛笑意,示意屋内的小厮丫鬟都下去,这才正色道:“诸位想知道什么,下官定然知无不言。”
三皇子不想这么快就讨论这些,他端着茶盏没滋味的喝了口茶,还未放下就听裴济安凛声道:“沧州现在是何等情况?”
“沧州被匪军占领,城门紧闭,进出皆不能,下官曾写信想与那匪军将领商谈,将城中百姓放出,却不想惹得对方气愤,竟然送来一车的死尸,至此再也不敢贸然相交。”杜广百转头看向裴济安,懊恼道:“是下官的错。”
“如此凶残?”肖明皱眉,“是何人可曾打探清楚?”
裴济安看了他一眼,心中冷笑,竟然连这些底细都不明了。
“那匪军首领名唤曹莽。”顾泓懿温声开口,“人如其名,传闻那人食生肉,喜杀戮,是个茹毛饮血的糙汉。”
说罢,顾泓懿转头看向杜广百,问道:“大人可曾瞧过是否言过其实?”
杜广百一愣,低首道:“那匪军盘踞城内从未外出过,下官也没见过。”
话已至此,顾泓懿不再继续盘问。
裴济安却皱起眉头。
“沧州城门不开,那城中的粮食从哪来?”
三皇子也愣了一下,沧州兵败事情已过月余,这么久沧州即便是有粮仓也维持不了这么久,郡守这话说的前后矛盾。
肖明没想到这人敢如此糊弄自己,气急败坏的喝声道:“杜广百,你敢对我有所欺瞒?!”
“下官不敢!”杜广百扑通一声跪下身去,俯首道:“请殿下恕罪,下官是被逼的啊!”
“若是真如将军所言,这其中却有内情,”顾泓懿装好人习惯了,见状装扮起白脸,“如今将军和三皇子都在此,杜大人若是有什么委屈,可一定要说出来,免得被殿下误会。”
杜广百迟疑片刻,终于在三皇子耐心告破前沙哑开口道:“那曹莽送来死尸后,青州百姓被吓得也不敢随意出城,后来曹莽派人送来书信,若是不想青州变成第二个沧州,就要挟下官每月送二百斤的粮食过去。”
“为了青州百姓,下官也不敢不从。”
“沧州乃地区腹地,那处本就是靠山吃水的安乐地,本不该缺粮食才对。”裴济安看向杜广百,哼冷一声,“你还不老实回话?!”
“下官不敢,下官句句属实!”杜广百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信件,颤着指尖捧着,“请将军过目,这是曹莽每月送来的书信,下官知晓将军即将赴沧州剿匪,故而随身携带,以求将军明白!”
顾泓懿捏着送到肖明面前,肖明看了几眼,这信上确实如他所言,尽是威胁恐吓之语。
肖明轻咳一声,恨声道:“这小小匪军,竟然敢这般狂妄!”
裴济安询问道:“范与中与之交手过?”
杜广百一顿,“范将军确实见过曹莽,只是不知怎的,突然就身死沧州了。”
顾泓懿看了他一眼。
整个雍都都知范与忠生死不明,可到了杜广百这,却成了身死。
他与裴济安对视一眼,瞧见彼此眼底的惊疑。
只是现在情况尚不明了,许多事情不能明着来,好在两人要在这休息两日,顾泓懿看向肖明,心中有了盘算。
“殿下累了,劳烦杜大人安排下去,准备些精致的菜肴供殿下服用,余下的事情,等我们休整后再行商议。”
“好好好,下官已经准备妥当,这就带殿下过去。”
杜广百弓着身子起身,小心的看着三皇子。
肖明挥着袖子施施然的站起身,对着顾泓懿道:“那侯爷与将军....”
顾泓懿道:“多谢殿下关怀,我与将军还有些事情想要商议,待有了结果后再向殿下禀告。”
听了这话,肖明心里才舒坦了。
他由着杜广百小心伺候着往内院走,对着随侍使了个眼色。
随侍会心往前走了几步,凑到杜广百的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话。
杜广百表情惊讶了一瞬,随后灿笑起来,小声道:“好好好,下官一定仔细挑选,安排妥当。”
正厅里,顾泓懿正在缓缓喝茶,裴济安耐性不佳,见他许久不说话,忍不住咳嗽几声唤来对方的目光。
“小侯爷,可有什么想法?”
书信被摆在一旁已无人看管,顾泓懿伸手拿起,慢条斯理的将它撕了个干净。
“不如将军先说说您的猜想?”
裴济安哼笑一声,“不用和我打官腔,我知晓你对那杜广百有猜疑,既如此又来试探老夫做什么。”
“晚辈只是尊敬将军为人,知晓这次沧州之行您是为了范将军才这般上心的。”顾泓懿给裴济安重新斟茶,缓缓的道:“范将军战败一事,怕是另有蹊跷。”
“还用你说。”裴济安端着茶盏喝了一口,冷冷的道:“那杜广百说辞漏洞百出,也就三皇子那不知事的会这般容易被糊弄过去,现在咱们到了这,说不准心中慌的要死。”
“那将军打算如何做?”
“自然是先将偷传消息的小贼给抓住。”
深夜,青州郡守附院寂静无声。
内院一角,灯火明亮如白昼,内里琴音缠绕,舞娘身形纤细随乐舞动,一双媚眼盯着饮酒的肖明,发出银铃般浅笑声。
“殿下,侯爷与将军商讨结束说是怕打扰殿下休憩,故而写下书信送来。”
随侍垂首将信呈到面前,“请殿下过目。”
“没眼色,没看见我在忙吗?”肖明挥着手,嫌弃的随便一指,“放一旁去,待我忙完再看。”
随侍应了一声,将东西送过去后开门出去,安静的守在屋外。
杜广百的书房里,一名穿着夜行衣的蒙面壮汉站在桌前,静静的听着。
“交于曹莽,告知他小心应对。”杜广百苍老的面庞上阴沉冷酷说出的话也阴森森的,“那三皇子是个草包,顾泓懿瞧着温润,可裴济安却不是个好相与的。”
“老大让小人告知大人,若是不想两败俱伤,切不可有何隐瞒。”
“我与你家老大已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谈何隐瞒。”杜广百阴狠的看了他一眼,“小心应对过去才是最主要的,牵扯着皇子,出了纰漏我与他谁也逃不掉。”
“大人可有应对之策?”壮汉语气微软,请教道:“还请大人告知。”
“都写在信里,你回去交于家主就是。”
“那小人告辞。”
说罢,轻轻的大开门,左右探寻确定安全后才从密道出去。
却不想在府外密道的另一头,裴济安安排的人早就等候在外,人刚一露头就被按下了。
黑夜中,裴济安领着几个人,身着黑色长袍宛若石柱般矗立在那,开怀道:“去告诉顾侯爷,抓了条小鱼。”
壮汉被堵了嘴按住身子,瞪着一双不甘的眼睛看向裴济安。
士兵在他怀中摸出信封,道:“将军,有封信。”
裴济安接过,撕开看了几眼,了然一笑,“果然狼狈为奸,这杜广百还挺瞧得上我这个老匹夫。”
裴济安侧头吩咐道:“传信给斥候,让他查查老当家的那个儿子。”
“将军,那这个人....”
“杀了吧。”裴济安随意道。
“挂在青州城门外,也好让沧州的曹莽知晓,我裴济安已经到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