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因为肖明的故意拖延还是其他,总之李忠在城门外不远处就追上大部队。
与三皇子的皇家座驾不同,顾泓懿的车马显得格外低调素朴,只在车身的前段挂了一个写着顾的旗帜,字体黑底描金隐约透露出些许尊贵来。
马车前后都有士兵看守,李忠不能让外人瞧见,闪着身型如鬼魅版掠去,随行的士兵只觉得身旁传来一阵风动,再眨眼却并未瞧出什么异动。
车内,李忠悄声的跪在顾泓懿面前,低低的唤了一声侯爷。
“不是让你去范家?”天已亮的彻底,内里的光亮却不强,顾泓懿单手持书,宽大的衣袖微微垂落,堆出几个不怎么明显的褶皱来。
他连眼皮都没抬,只温声道:“是范家出了什么事情吗?”
“奴才在去范家的路上发现范小公子从后门乘坐马车离开.....”
李忠的话音一顿,微微抬头看去,只见顾泓懿眉尾微挑的看向自己,“跟上去了?”
“是,奴才跟上去,瞧见带范小公子出府的人是黄公公,与他见面的人,是雍帝。”
这个时候,雍帝召见范飞白?
顾泓懿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落在书页上,摩挲出并不明显的声响来。
车马在官道上行驶十分平稳,车内寂静一片,李忠能清楚听见四周传来的脚步声。
他一动不动的跪在那,瞧着风起时从未封口的帘布下透露出来的片面光斑。
顾泓懿的面庞在光影中闪过,素雅温润瞧着和平日并无多少区别。
“你回去,继续跟在他身边。”
与之前的吩咐差不多是一个意思,可细品却并不相同。
“那主子,可要将李源叫上?”
“他就在范飞白的府上,你叫他作甚。”顾泓懿将视线重新落在书本上,眸光低垂,密集的睫羽掩住所有神色挥了挥手示意李忠退下。
李忠凝思片刻,如来时一般离开。
...
范府后门,送人的马车停在那,李忠堪堪在范飞白下车前赶了过来。
在角落的树枝上稳住身形,胸脯剧烈的起伏着,来回奔波,他却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
放行的卫兵表情寡淡的关上门,好似范飞白进出府门的事情并未发生一般。
待人进门,李忠这才挺直身子看向府内。
范府占地不小,虽不在御街两旁却也是座不可多得的宅邸。
这是范与忠拼血流汗得来的赏赐,换做旁人怕是早就接着机会豪华装置一番,可范与忠偏偏与人不同,只维修的几座需要的地方,其余皆不注意。
范府的管家也不收拾,只保持整洁就可,整个院子里连像样的绿植都没几株,无端的浪费了这雍都城内的好地段。
李忠盯着院中的位置看了一会,想着自己还是需要先和李源碰个面才行。
趁着卫兵换班的空挡,李忠飞身越过围墙翻进府内,只是还未落地就感受到身侧一道劲风扑来,伴随着的是来人下了杀招的一掌!
嘭——
肌肉与骨骼碰撞产生的闷响声传进耳朵里,比痛觉还早。
李忠受了一掌,反手折推出去,身后就是府墙,他微微后退一步,脚掌一横稳住自己,借力打力横踢一脚!
“你是谁?”范二飘身飞跃往后略退几步躲开对方的攻击,沉声的质问道:“竟然敢翻墙进将军府!”
“我劝你还是小声些,别忘记这府外还有卫兵看守。”李忠揉了揉发胀的胸口,抬眼打量着面前的人,他肯定道:“你是范二。”
“你认识我。”府中下人现在没有召唤根本不敢随意乱走,这墙角处更是如此,范二警惕的看着对方,眯着眼打量,重复道:“你究竟是谁?!”
“我家主子离开雍都的时候吩咐,让我来找范小公子。”李忠长相普通,瞧着根本没有侵略性,他对着范二道:“劳烦带路,我要见李源。”
范二眉头一竖并不动作,“你是顾家的人?”
“你知道?”
李忠话说完后转念一想,李源的身份定然是已经暴露,那么范二知晓也不算奇怪。
他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双手紧握的范二,微微抬手。
范二想要做什么却又突然顿住,李忠和善的道:“不用担心,我不会害你家小公子的。”
范二觉得自己像是被小瞧了。
后院里。
秋雨独自一人将换洗的衣袍端进屋内,神色紧张的问道:“总算是回来了,我差点就让范二打出府去找你!”
“公公带我出去,有他在,你们安心在府上等着就是。”范飞白脱去外袍,拎起换洗的衣服披上。
他离开的时间并不长,这件事就算漏了底,也有宫里人帮忙遮掩,所以范飞白一点都不担心。
秋雨白了他一眼,将换下来的衣袍折起来抱在怀中,看着范飞白问道:“这次又是什么事情?”
范飞白语塞。
他不知该如何说明。
雍帝开口让他去沧州,其中意味无外乎是想让他去寻范与忠,可府外看守的士兵还在,至少明面上,他范飞白不能离开将军府。
府内的其余人对范与忠的事情并不清楚,范飞白看着秋雨疑惑的目光,有些无奈的开口道:“你去将李叔请来,我有事要与你们说。”
关于范府的事情还是要与他们说清楚才行。
他想要离开府邸去查范与忠与沧州兵败之间的联系,想要找到叔父,他也不能单单指望顾泓懿。
对了,顾泓懿和三皇子都去了沧州。
想到对方留在府上的内应,范飞白沉着声补充了一句,“顺便将李源一同带来。”
这个人不能留在府里。
秋雨见他神色凝重,不知怎的心中突然涌现出些许不安,想要细问可又有些不敢,只能抱着衣服出去叫人。
片刻后,范二带着李忠来寻范飞白,两人刚进院子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范二顿住脚步,看向身后。
秋雨与李源扶着李叔正朝这边走来,刚要打招呼见他身边站了个陌生人,拧眉道:“范二,这是谁?”
李叔眼神不好,凝目看了许久。
李源却是远远的就瞧出跟在范二身边的是谁,两人视线对上忌着什么没有开口。
李忠对着李源挑了挑眉,随后将目光转移到秋雨他们身上,主动开口道:“我家主子顾小侯爷,让我过来寻范家小公子。”
“你怎么进来的?”秋雨紧盯着继续问道。
“翻墙。”
秋雨一脸错愕,“还能这样?!”
“他是小侯爷的人,这次是偷偷进府的。”范二在一旁解释道。
“外面的守卫这般没用吗?”秋雨鄙视完又有些兴奋,若是这样那自己不就可以偷偷跑出去?
现在不是闲话的时候,范二连忙将话题扯回来,“你们怎么会过来?”
“公子说有话要与我们说。”
“那我们先进去吧,别让公子久等。”李叔终于回过神来,他素来待人客气,即便是知晓范二带来的这个人是顾家的也并未区别对待。
几人踏进院门,范飞白见范二身后又跟了一人,同秋雨一样询问出声。
范二刚要解释,李忠却先一步上前,抱拳行礼,“奴才是侯府的,我们侯爷让我跟着范公子。”
范飞白眉头一蹙,看了眼李源,阴阳怪气道:“怎么,你家小侯爷是养不起下人这才一个个的将你们送过来?”
李忠还未答话,秋雨像是被偷了家的鸡一般,咋呼着开口,“什么意思,李源也是侯府的人?!”
在秋雨震惊和李叔疑惑的目光中李忠不卑不亢道:“奴才与李源确实是侯爷的人,侯爷让奴才转告小公子,这次前去沧州,您所求之事他定会真诚相帮,让奴才来范府,也是因为不放心这才吩咐的。”
“我家公子在将军府吃喝不愁,又不出府去,你家侯爷有什么可操心的?!”秋雨不依不饶道:“我看就是憋着坏心,想拿住什么把柄,好害我们家公子!”
对于秋雨的话,李忠并不理会,只专心看向范飞白。
他的态度中带着客气,但范飞白却不打算领情。
以前是他没有机会,现在却不一样,范飞白缓缓的站起身,对他们道:“你们两个先出去,我有话要与自家人说。”
李源看向身旁的李忠,等着他拿主意。
被称作自家人的秋雨瞬间挺直了腰杆,见他们两个不动作,竖着眉毛赶人,“还不走?!”
李忠与李源一同离开,还贴心的为他们关上了门。
秋雨以为他是想说李源的事情,却瞧见范飞白脸色慢慢凝重起来,看向他们的目光中甚至带着沉重与伤感,好似有万千愁绪。
刚刚的猜想又浮现在心间,秋雨跟着收了笑意。
李叔年纪大脑袋转动的慢,比常人的反应都很迟钝,喃喃的开口道:“小公子?”
范飞白看着他们,几人之中只有范二的表情并无多少变化,他走到李叔面前,眼睛低垂看着这个自小陪伴的老人家,憋了许久的心事终于有了宣泄的口子,几乎是瞬间他的眼眶就被逼红了。
“叔父....”范飞白顿了顿,这些解释的话再他心里演示了无数次,即便是心里一直不愿意相信,可至如今,他也只能慢慢接受,“那次进宫,陛下与我说沧州兵败,叔父生死不明。”
秋雨惊讶的瞪大了揉眼睛,捂着想要惊呼的嘴。
范二眼神一沉,沉默着走到李叔身后。
老人家似乎直到现在,才终于听清楚一般。
苍老的目光中带着不愿接受的迟疑,这段时间范飞白的所有不对劲他都知晓,可私心里还是想着是家里的小公子懂事知道刻苦,并不想将这些与迟迟不归的范与忠联系在一起。
可现在,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眼眶发红,表情怯懦的看向自己,像是在寻求依靠一般。
他满脸心疼的伸手,抚上对方的小臂,叹息般的开口,“飞白,这么久你才告诉我们,是想将自己憋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