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来伺候梳洗的却不是春梅,而是二等丫鬟半夏,只见半夏生的白嫩娇弱,虽不是美人,但身段自有几分风流。半夏面带愁容,杨玉晔瞧着,却像是故意装出来的。“春梅人呢?”
半夏开口道:“哦,今日她四妹妹出嫁,回家里去喝喜酒了。”
“那你闷闷不乐又是为何?”
半夏趴在杨玉晔耳边,说道,“小姐你想啊,春梅姐的四妹妹都出嫁了,可她的托付在哪呢?”
杨玉晔皱了眉,尚未开口,半夏又徐徐说道。
“奴婢说句不该讲的话,奴婢是家生子,父母娘舅都在这府里当差,将来不愁出路在哪里。可春梅姐不同,虽然是一等的大丫鬟,却是熬资历靠自己走上来的。她自小家贫,姐妹又多,家里揭不开锅才把她卖来的,签的可是死契。如今年岁大了,谁又甘心配那外院的奴才……”
杨玉晔觉得半夏话里有话,凝神听了起来。半夏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奴婢昨夜跟她闲话,春梅姐很是伤心,难过得糊涂了些,竟说什么哪怕做个姨娘也好……”
“既然是胡话,就不要当真。偏你又巴巴地来告诉我。”
以往杨玉晔性子糊涂,半夏经常撺掇摆弄她,所以眼下半夏万没想到杨玉晔会说出这句话来,谨慎地看去,见杨玉晔端坐敛容,面无表情,心下不知为何,竟有点紧张。
杨玉晔瞧着半夏,积极地进言,卖弄唇舌,显然是心怀叵测,不得不敲打她几句。“你真是太聪明了些,连我都敢唆使?”
“小姐?”
“我若纵了春梅,她要么真成了姨娘,要么被大夫人处罚,不管哪种你都能凭着资历坐上大丫鬟的位置。”
半夏听着苗头不对,委屈地低下了头,口中说着奴婢不敢,面色却不甚服气。
“我若是拦了春梅,我于她生嫌隙,她于我失本分,不管哪种我日后都将视你为臂膀。
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轻巧儿地来我面前搬弄几句,稳赚不赔,没准将来还要去春梅面前讨得个好。
心凭地这样大,还记不记得我是你的主子?”
半夏听了杨玉晔这话,扑通地跪了下去,眼泪就流了下来。“小姐,奴婢是自小服侍小姐的……”
杨玉晔一声冷笑,这丫鬟小小年纪就心思颇深,犯了错,还知道提过去的事来打人情牌,这次若教不了她个明白,日后这丫鬟也要不得了。“去外面日头下跪足两个时辰,想想你今日错在哪。”
两个时辰后,杨玉晔到院子里瞧半夏,她跪得老实,汗水不断从她的额头上滴下来,但她一直咬牙坚持,没有求饶也没有松懈。
杨玉晔这才有些满意地走了过去。“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吗?”
半夏连声哭求道:“半夏知错了,奴婢没守好自己的本分,是奴婢做错了。”
杨玉晔让她跪在院子外头,是看她有些骄纵,如今这记惩罚,故意杀一杀她的威风,但也不好让她没脸,便上前亲手扶起半夏。“但愿你真能明白我的意思,不要再让我失望。
聪明可以,但不要来我面前卖弄。我眼里揉不得一点点沙子,谁让我为难,我便要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半夏连连点头,口中称是。
“还有,我不喜欢什么弯弯绕绕花花肠子,以后有事,只需直白地说与我听,少做张拿乔的。”
半夏连声点头,周围的丫鬟婆子个个噤若寒蝉,大气而不敢出。大家心里都在琢磨着,以前那个柔弱单纯的九小姐,落水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忽听一个尖锐的女声说道,“哟,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怎么都在大太阳底下站着呢~”
杨玉晔瞧过去,是一个俏生生的小姐站在院门外,她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年纪,打扮的很是娇嫩。旁边丫鬟喊了一声三小姐,杨玉晔便知此人是二姨娘所生的杨玉晓,别看她此时笑得亲切,这人素来嚣张跋扈,一向处处针对自己。
杨玉晔笑着回道:“难得三姐居然有空来我这里~只在门外东张西望太没趣儿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三姐就喜欢听墙根。”
“你这墙根儿有什么好听的,我倒是有几桩新鲜事,想说给妹妹听。”
杨玉晔早知道杨玉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先顺着她的话往下讲。“哦?刚好我这有些年前留的茶,姐姐不嫌弃,便请进来坐会儿~”
她点了点头,却没动,只看着杨玉晔露出假笑。“妹妹说是请我进去,怎得都不来迎我?”
杨玉晔差点忍不住笑出声,自己尚在禁足,当然不能出门,杨玉晓此举不怀好意,可这手段晔太低级了些。
于是杨玉晔喊了小丫鬟关门,当着杨玉晓的面把门摔她脸上,杨玉晓的脸色十分难看,当场就挂不住了。隔着门大喊道:“真是个没教养的东西,我呸。”
杨玉晔笑着回道:“妹妹如今尚在禁足,姐姐自是不愿与我有什么牵扯的,否则惹了母亲不高兴,可就……所以妹妹闭门不出,实乃一番好心啊,姐姐可不要狗咬吕洞宾。”
这一番抢白,公然骂她是狗,丫鬟们个个忍俊不禁笑了起来,杨玉晓虽然生气,忍不住盘算,往日最好摆弄的杨玉晔怎么变聪明了,还知道拿着大夫人来压她的气焰,心里不服,但心中忌惮大夫人,只得气呼呼地走了。因着不服,还总盘算着日后如何把这位九妹妹踩在脚底下,如此种种,先放下不提。
黄昏过后,春梅自家里回来了,杨玉晔让半夏直接叫了她过来。春梅神色遮遮掩掩,忐忑不安,拼命在掩饰袖口里的东西。
杨玉晔一眼就瞧出不对,屏退了其他丫鬟,打算单独跟春梅说几句话,“看你神色紧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春梅听了九小姐话,慌张地人都打了结巴。 “没没、没有……小姐,我,我我我我……”
“拿来。”
春梅已经哭出声来,颤抖着从袖口拿出一个纸包,跪着递了过来。
杨玉晔微微挑眉,小心翼翼地拆开纸包,里面满是红色的粉末,杨玉晔用小指甲挑起了一些,仔细查看,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药,当即怒了,拍桌喝问道:“还要我掌嘴你才说明白?”
春梅吓得脸都白了,跪着哭说道:“这……是春药……”
春梅哭哭啼啼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原来她今日去看妹妹以后,路过一个街边小摊,花十文钱买了份春药,打算趁机放在大老爷的茶水里以成事。
杨玉晔只觉怒不可遏,自己的丫鬟,竟然想出这等事,不顾礼义廉耻,龌龊十足。当即冷笑道,“可见你是个没出息的,对男人用药,赢得终究不是心。做妾本就示弱,连那一点点怜惜都没有,纵是当上姨娘也是枉然,懂?”
春梅楞在原地,停止了哭泣,想不通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既然这丫鬟自己不知事,杨玉晔也就不想再留了,当下考虑清楚,她自甘下贱想去爬床,只要对自己有益,帮她一把也可以。
“春梅,此事我会想办法帮你的,但是不能用药。
下去擦把脸,今日是你妹妹出阁的日子,该开心才是。至于这包东西,我留下了,此事不要传于第三人之耳。”
春梅哭哭啼啼地跪谢,便离开了,杨玉晔看着这包药,一个计划悄悄酝酿而成。杨家如此多的妻妾子女,若她是个好搓圆捏扁的,凡事就只有让别人拿捏的份儿。既然想要活得好,少不得要多几分算计,为自己打算。
杨玉晔仔细地把那包春药收好,念叨着,“在这个府里,不争不抢,是永远没有好日子的。”
又过了月余,杨玉晔的禁足解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