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回去复命的时候,发现正厅灯火通明,主院所有的管事全被召集到了此处,萧昆玉也已换好了衣服,正板着张小脸坐在首座。
“这么多侍卫竟然拦不下一个人,怎么,她是长了翅膀吗?”
“本殿下竟不知府上的守备已无能至此等地步了。”
“你们到底是拦不住还是不想拦?”
面对萧昆玉的训斥,众人低着头压根不敢吭声。
“别以为本殿下不知道你们的小心思,一个个都想着要讨好新主人,别忘了这府上现在还是本殿下说了算!”
“全部罚俸一月。”注意到风进来以后,萧昆玉挥手让管事们退下。
这么久才回来,别是那老女人不老实,耍赖不肯走吧,“走了没?”
“回殿下,奴才已将夫人送出主院。”风在萧昆玉的下首躬身汇报道。
“夫人…”风原本还想提一嘴小月的事,但看自家殿下面色不悦,便将话头咽了下去。
看样子殿下还在气头上,他还是不要多嘴为妙。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说。”萧昆玉拧眉命令道。
“回殿下,夫人想让奴才给您解释一下,她不是故意要闯进来的,而是担心小月的生死,一时心急才会这样,夫人让奴才给您带句道歉。”
“还说等您消气了要亲自给您赔罪。”
…小月?
从记忆中翻出这个名字后萧昆玉不满地撇了撇嘴,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还扯上她那个侍女了,他才不相信她不是故意的。
口口声声说什么担心小月的生死,那怎么就进来时提了一嘴后再没问过?敢情就是用来抓他的一个由头是吧。
眼珠子跟掉在他身上一样,臭不要脸的色胚,滚之前还要想尽办法啃他的…
一想到这里那异样的触感又重现在心头,萧昆玉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脚趾在鞋里反射性地蜷缩了起来。
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后,萧昆玉有些不自在。他伸手将斟好清茶的杯盏端到了嘴边。
“哼,自己都顾不好还担心别人的生死。”萧昆玉放下空杯,若无其事地站起了身。
“连主子被人掳走扔水里了都不知道,这种侍女有什么好惦记的。”
“难不成她还想继续用那个女子当侍女?”萧昆玉探究地看了风一眼。
“这…这夫人倒是没有明说,不过夫人看上去的确挺关心那小月的下落,可能是之前用习惯了。”
萧昆玉没再说话,移步离开了正厅,风、华、浊三人见状也跟了上去。
回到卧房后萧昆玉才转过身:“你们三人这个月的月俸也减半。”他一反常态,将三个侍人都留在了门外。
风看着眼前阖上的房门,觉得有些古怪。以往都是由他和浊在内室伺候殿下就寝的,而华则是在门外待命。但今晚殿下竟然不让任何人服侍,自己吹灯歇息了?
黑暗中,萧昆玉正闭着眼睛,端正地躺在床上,但内心却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他琢磨着至少要过个几天再把那个叫小月的放回去。如果那色胚一提要求他就答应的话岂不是显得他予取予求,很好说话,以后她不得对他……
萧昆玉将脸贴在神锦衾上,企图让冰丝般的布料降低他面上不知何时浮起的高温。
房门外,华看了看风,又看了看浊,终于憋不住了:“没想到殿下这次竟然罚得这么轻。”
“我上回只是不小心把夫人称作姑娘就被罚了一整个月的月俸加打扫马厩…”华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就差捶胸顿足了。
“嘘!”浊瞪了华一眼,怎么越说越激动了,他压低嗓音道:“小声点,万一被殿下听到。”
华忙用手掩住嘴:“你们说以后夫人过来我们到底是拦还是不拦啊?”他有点为难,殿下又不让他们碰夫人,又要让他们拦住夫人,难道要上刀枪逼退夫人吗?
这万一误伤了该怎么办?
听到华的疑问,浊也有些拿不准地看向风。
“拦当然要拦,拦不住就对了。”风轻笑道。
啊?这是什么话,华不解地搔了搔头发。
而另一边收拾好的林致同样躺到了床上,她感觉脑子里面乱得很,根本没有睡意。
她跟萧昆玉…已经算得上有肌肤之亲了吧,毕竟古人这么保守,而且她今天还是“主动”轻薄了他…
她是不是应该对萧昆玉负责?
林致甩了甩脑袋,不行,如果选择留下的话,一旦萧昆玉发现她从头到尾都在用一张假脸骗他,她肯定会死得无比难看。
但选择一走了之又觉得良心难安,到底…该怎么办?
陷入两难的林致将自己裹进了薄被里面,一会儿滚进去,一会儿滚出来,跟擀面条似的。
就这样摇摆不定了几日,林致不想再费脑细胞了,头疼,她决定还是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如往常一样侍人们送来了早点,但布菜的时候却有两个侍女,“小月?”林致很惊讶。
多出来的那个侍女正是之前消失的小月。
“夫人…”见林致注意到自己后,小月难抑激动,她一下子跪在林致面前,“奴婢差点就回不来了,还好有您惦记着…”
“发生什么了?”林致放下筷子,连忙将小月扶起来,就几天不见,她怎么发现小月变黑了很多而且还瘦了一大圈,感觉整个人都沧桑了不少。
“奴婢那日没有看好您,害得您被人扔进了水里,因办事不利就被罚到庄子上去了。”
“奴婢本来以为这辈子都要在庄上干苦活了,没想到殿下说您用习惯了奴婢,就特赦奴婢回来了。”
“多谢夫人大恩,以后夫人要是有任何吩咐,奴婢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完,小月不顾林致的阻拦,朝她“砰砰”磕了两个响头。
“额…”林致一头黑线,折寿啊,“这…这倒不用,回来就好。”
林致一边往嘴巴里塞着灌汤水晶包一边捋了一下思路,也就是说小月因为没看好她所以被罚了,她去找萧昆玉问小月的下落,然后萧昆玉就把小月放回来了。
这么说,萧昆玉已经消气了?
择日不如撞日,她趁现在立马去道歉,前几天发生的那个“意外”岂不是就能翻篇了?而且也不算拖得太迟。
想到这里林致不禁有些跃跃欲试,要是表现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让萧昆玉批准她出府,这样她就能想办法和何大娘碰个头了。
说干就干,林致迅速解决完早饭就带着小月和新侍女三水出门了。
刚出院门就看到风带着一行人朝她迎面走来,粗看年纪都挺大的,其中两个头发都花白了。
“夫人。”风俯身对林致行了个礼。
一时之间,林致感觉到好几道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
“这几位是殿下给您请的老师,今天来主要是考教一下您的功课,为以后的训练做准备。”
什么训练?林致一头雾水,这么多人都是她的老师?
还没等她搞清楚到底什么情况她就被赶鸭子上架般地上了“考场”。
林致被单独“架”走时向小月使了个眼色,希望她能跟过来帮她。
但没想到小月只给她回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说好的赴汤蹈火呢?!
一共礼、乐、射、御、书、数六门功课,林致考得特别快。不到一个时辰,所有功课的考教结果就被送到了萧昆玉那边。
彼时萧昆玉正在书房归整历年科举的考卷,收到林致的考教结果时他还小小惊讶了一下。
想不到那女人也是有两把刷子的,这么快就完成了。心情愉悦地将手头上的剩余的几张卷子归整完毕后,萧昆玉打开了林致的考教结果。
没有惊喜,全是惊吓。
萧昆玉越看越气,头顶都快冒烟了。这女人,礼,一窍不通。乐,胡诌乱蒙。射,连弓都拉不开。御,爬不上马。书,字如狗爬、肚无点墨,就一个数还能凑合。
翻完六门课的考教结果,萧昆玉头一次有眼前发晕的感觉,他真的是过于高看她了!
而这时候门外传来侍人的通报:“殿下,夫人求见。”
“让她进来。”萧昆玉从牙缝中挤出了四个字,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考成这副德行居然还有颜面过来见他,他倒要看看这老女人的面皮究竟是什么做的。
林致为了避免自己打退堂鼓,一进门就蒙头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先是感谢萧昆玉把小月拨回她身边,然后又说那天不是故意要闯他院子的。
道歉完以后林致自我感觉挺良好的,因为难得讲那么多全程没结巴。
就是讲完以后安静得很…萧昆玉怎么不说话,不会不在这里吧?
林致疑惑地抬起头,找寻的目光正好和上座的萧昆玉碰了个正着,尴尬,林致忙移开视线。
“知道了,你还有别的事吗?”
“就、就是,感觉今天天气还挺不错的,我有点想出府逛逛…哈哈。”
嘻嘻哈哈的,考成这样居然还想出去玩?这女人的脸皮看来是用城墙做的。
“你想出府玩?”
林致这会儿还没感觉到不对劲,她迟疑地点了点头,“…可以吗?”
萧昆玉怒极反笑,他从桌案上单抽出林致的“墨宝”,走到了她面前。
这鬼画符写的什么?歪歪扭扭的,林致努力辨认着。怎么越看越觉得眼熟,这、这不是她早上考的毛笔字吗?
居然在萧昆玉手里,他肯定看过了…一瞬间全身的气血都涌到了脸上,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林致恨不得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她伸手就想把那面让她出丑的字拿回来,但指尖都没碰到,纸张就被萧昆玉收了回去。
“百拙千丑,字迹比不得三岁稚儿,你还想去哪里玩乐?”萧昆玉目光泠泠地看着林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