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寒假的时候,白商陆和郁晚见了家长。
去年还有前年,再加上大前年,白商陆一直是闻人家过年不可缺少的客人。
今年不一样了起来。
大年初一,陆老爷子进门,连带着身后的白商陆,如同两个人第一年过年的时候一样,却又格外不同。
闻人老爹也没想到自己两个女儿格外不同,一个谈起恋爱格外多情,这么多年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一个谈起恋爱格外专情,这么多年就这一个。
会客厅里,闻人老爹和陆老爷子相对而坐,涉及到女儿的婚嫁问题,闻人老爹没了平日的松散态度,言语间透着一番审视滋味。
这些年他知道自己女儿的感情,白商陆是个不错的后生,没让他女儿操心。
但是两姓联姻,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情。
他在乎的是陆家的态度。
谁料陆家老爷子直接来了一句:“我孙子入赘你家,如何?”
憋了半天话的闻人老爹:“……你愿意?”
陆家百年基业将来就在这小子身上,他入赘意味着什么,不必多说。
陆老爷子:“我膝下子嗣单薄,就这么一个孙子,我也不指望他能绵延家族兴旺之事,就指望他能好好活着。”
不要步了老一辈的后尘。
他的女儿,便是因为联姻毁了后半生。
这件事一直是陆老爷子的心病。
他道:“孩子们的一生也就几十年,我不想他们把路走窄了,忘了自己来时的路。”
人这一生,活得多好,活得多有权势地位,都是其次,关键是,你有没有按照自己想要的活出自己的一生。
陆老爷子活到年老之际,才懂得这个道理。
对于这种话,闻人老爹深表认同。
他看得出来陆老爷子的真诚,当下也没什么犹豫,只是他道:“订婚的话,我没意见,但是得先问过她姥姥。”
郁姥在苏市,郁晚明天要去。
陆老爷子笑道:“我也有这个打算。”
第二天,一行人去了苏市,这次人员浩浩荡荡,闻人一家子都在,包括闻人老爹。
闻人老爹去了之后,郁姥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受到自己岳母的蔑视,闻人老爹安安静静的,没有说话。
郁姥对其他人态度简直是两级反转,但是到了婚事上,郁姥态度谨慎起来,她觉得郁晚学业在身,这件事情宜晚不宜早。
陆老爷子:“我没问题,看孩子们。”
郁姥:“可以先订婚,等晚晚学业稳定下来,我们再谈结婚的事情。”
两家人只是初步见面,并没有商量到订婚的具体事情上,郁姥在这件事情上不知为何有点犹豫。
到了晚上,她敲响郁晚的房门。
两隔辈的祖孙说起体己话来。
第二天,郁晚表示要和白商陆出去郊游。
苏市风景好,哪怕到了冬天,也别有一番景致。
两个人相行,去了苏市的一座偏远道观。
郁晚在路上话少了,她紧张的时候手心冒汗,握着她手的白商陆能感觉到她的情绪。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握紧她的手,两个人亦步亦趋爬到山顶。
山顶云雾霭霭,进了观里,并没有多少香客。
郁晚和白商陆在主殿拜过香,向观里的老师父求了签。
老师父看到郁晚的模样,有点惊讶,道:“姑娘的签文为上上签,过去诸关已过,此后人生当是一片坦途。”
郁晚听到签文,笑意扬起。
白商陆的签文却没有很好。
老师父道:“你根骨是少见的清正。只是,前运悲苦,中年运势也不太好。”
郁晚嘴角笑意立马平了下来。
老师父:“若是放下心中执念,也许此生能平安顺遂,安享晚年。”
郁晚:“他有什么执念吗?”
她瞧不出来啊。
白商陆平平淡淡一个人,能有什么是他的执念?
老师父深深看了她一眼。
郁晚没怎么懂他的眼神。
总感觉老师父的眼神在说,她是白商陆的劫,而不是白商陆的缘。
她不乐意想这个。
临走的时候,有观内师父送他们出门,沿路的道袍中,郁晚依稀看到一个身影。
她从未见过,却如同心电感应一般,感觉无比熟悉。
她停下来,靠近那边,却被人拦住,道:“这边是师父们休息的地方,香客不能进的。”
郁晚急急道:“能不能让我见见那位师父?”
她指向人群中的一个人。
恰在此时,那个人朝她看过来。
眉目清秀,眉眼柔和。
她和郁晚偷看到的婚礼视频中的女人,模样一模一样。
这么多年,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一丝痕迹。
只是婚礼上满是幸福和爱的女人,如今眉目间清正无比,透着世外的超然洒脱。
生怕她看不见她,郁晚朝她挥手。
郁挽星走过来,目光落在郁晚身上。
两个人之间隔着道长,母与女没有说任何话,却莫名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郁晚身边,站着白商陆。
郁晚对她道:“道长,我要订婚了,能得到一句您的祝福吗?”
郁青禾听到她的话,愣了愣。
她目光这才落在郁晚身边的白商陆身上。
两个年轻人站在一起,佳偶成璧,浑然天成。
少女眉眼间皆是舒展的模样,哪怕爱情也没让她眉目间存有苦涩,一副欣欣向荣的活力气质。
于是郁青禾道:“福生无量,贫道祝两位善信能够幸福一生。”
“也祝你……能够平安顺遂。”
她单独对郁晚说出这句,比起前面形式化的祝福,这句话更像是一位母亲由心而起的希冀。
郁晚笑着点头:“会的。”
母亲。
不能叫你母亲,只能叫你道长。
她道:“也祝道长,此后道途通顺,一生安乐。”
俗世人和出家人不同,求的是超然。
他们没有凡事累身,六根清净,面相清澈,追求的不是凡人要的家庭和乐,而是超然脱离俗世的东西。
在这时候,郁晚并没有和郁青禾相认。
或许比起拥有一个家庭而言,对于现在的郁青禾来说,在这里清修是最好的决定。
她已然找到自己的道了。
身为女儿,她不会过分打扰她的安宁。
或许闻人老爹这么多年来在观前观望,久而不进,也是这么想的。
离开前,郁晚瞥见闻人老爹在道观附近徘徊。
见到郁晚,闻人老爹装作没若无其事,问她:“怎么来了这里?”
郁晚:“这话我挺想问老爹您。”
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闻人老爹:“踏青。”
郁晚看天,天苍苍,看地,雪茫茫,感觉闻人老爹的嘴里全是笑话。
她道:“老爹,您还挺风雅。”
闻人老爹犟着嘴:“我向来如此。”
他问:“你进道观了?”
郁晚点点头。
闻人老爹:“没见到什么吧?”
他更想说,有没有见到什么人。
郁晚:“你想我见到什么?”
闻人老爹:“……”
他不说话了。
没一会儿,他装作不经意问:“道观里的道长,都好吗?”
郁晚:“都好啊。”
闻人老爹:“这里气场挺好的,想来里面的人,生活得也不错。”
郁晚:“你为什么不进去看看?”
闻人老爹:“……我不信这个。”
郁晚:“这么多年,没一次进去过?”
闻人老爹:“我第一次来。”
郁晚觉得,天塌下来都有闻人老爹的嘴顶着。
知道闻人老爹这辈子恐怕不会告诉她这件天知地知人尽皆知的事情,郁晚道:“我在道观里见到一个女道长。”
闻人祁下山走着,模样看起来没有丝毫兴趣。
“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她面善,她看起来眉眼和我挺像,我觉得这是缘分。”
“她看起来过得很好,皮肤清透,唇红齿白的,一看就是很健康很有血色的样子。”
“我觉得她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可是听道长说,她已经四十多岁了,想来在这里清修,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闻人祁不自觉倾过身子听,恐怕他自己都没感觉到。
郁晚道:“我问她要了祝福,她祝我幸福一生,平安顺遂。”
闻人祁:“挺好的……挺好的。”
说话间,他转过身子,抽出自己的口罩戴上。
郁晚:“老爹,你怎么了?”
闻人祁瓮声瓮气:“感冒了,怕传染你们。”
郁晚:“哦……”
白商陆在一旁,再度目睹了这对父女之间的加密交流。
要不是他目睹全程,恐怕根本听不懂他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