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哪来的力气,燕云把那砖头似的背包抗在肩上,拔腿就往安全通道跑去。她根本不敢看身后,只感觉自己心脏咚咚跳得飞快,随时可能猝死的感觉。
燕云疯了似地飞奔下楼梯,身后的人却似乎比她更快。
越来越近。
燕云甚至能在每个拐角处看到他们的影子,她多想跟小晴哭诉,可电话那头却已经挂掉了。她绝望地把手机攥得更紧,可手机突然又响了起来。
余光瞥了一眼屏幕,居然是陈霄!
可注意力就这么分散一下,燕云便直直地滚下楼梯。
幸好背后有那个硬邦邦的包,像铠甲一样保护着她的背,加上她穿得厚,燕云全身竟只有手掌擦破了点皮。
她第一反应是陈霄的电脑被压坏了,但当她又看见那些人的身影,立刻又爬了起来,继续往楼下奔去。
燕云哭着滑动接听键,脚还在本能地往前跑。
“呜呜呜陈老师救命啊救命啊……”
“下到十五楼就出去!去酒店的健身房!”
燕云抬头看了一眼,现在是十四楼,“刚跑过了!”
“那就八楼,是餐厅!”
“好!”
“进去了就掀人家饭桌!一定要闹事!引起别人注意!”
“好!”
“加油!”
“好!”
陈霄没有挂电话,静静地陪着燕云继续奔跑。
直到燕云看到楼梯间里闪烁着幽暗的“九楼”,燕云大喜,步伐仿佛更轻快了。
可突然,燕云感觉头皮一阵刺痛。原来身后的人已经追上她,正抓住她的头发狠狠往后扯。
燕云一下吃痛,用手紧紧护着头皮。可毕竟力量悬殊,还是一下拉回楼梯拐角,耳根又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痛得她眼冒金星,一下跌坐在楼梯边缘。
追上她的人也越来越多,楼梯间里竟密密麻麻地站了**个魁梧的男子。
燕云绝望地看了一眼那个近在咫尺的“八楼”标志牌,而她已经全无力气,哪怕是能爬到安全通道的门口,也是没有力气开的。
燕云被人抓起头发,从地上拎了起来。
男人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臭娘们,挺能跑啊!”
遥远的回忆突然浮现在燕云的脑海里,怒火再次点燃了她。
燕云不顾头上的疼痛,抬脚狠狠踢向那人两腿之间。
趁那人松手的一瞬,燕云将手脚抱紧,缩成一团滚下楼梯,用身体硬生生撞开了八楼的门。
餐厅里正是午餐时间,客人和服务人员都诧异地看着这个满面尘与血的女人。
燕云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摔关机了,陈霄也联系不上。但好歹是跑到人多的地方了,她这才长抒一口气。
突然,安全通道里又走出一个带着口罩的男人,死命地把她往回拖,“不好意思,我老婆有精神病,一个没看住就跑出来了。”
一听精神病,大家都不敢上前。
燕云拼命地踢着他,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我不认识他,来救救我!”
“臭娘们,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男人双眼欲眦,额上青筋暴起。
“谁来救救我啊!我真的不认识他!他是坏人!”
听着燕云哀嚎,还是有一个服务员走上来温和劝阻道:“这位先生,要不然你先放手,人家说不认识你……”
更多的人也上前来。
“你别是人贩子吧?”
“你能说出这位小姐的名字吗?”
男人见群众议论纷纷,便也松了手。
燕云躲到一个中年妇女的身后。
“她叫燕云,Z城人,身份证号XXXXXXXXXXXXXXXXX,不信让她把身份证拿出来看,”男子恨恨道,“我们去年刚结婚,谁知道她家有精神病史,这次带她来看病的,一不小心就从酒店里跑了出来。”
中年妇女戒备地对燕云说道:“妹妹,你把身份证拿出来看看吧?”
燕云差点要气晕过去,哭着解释道:“我是叫燕云,但我真的不认识他,他是我仇家叫来绑架我的!”
此话一出,身边的人都向后退了一步,再没有人敢阻止男人带走这个精神病。
燕云看了一眼自己摔坏的手机,冲周围群众喊道:“谁能帮我报警?”
餐厅里一片沉默,甚至有好事者举起手机拍着。
眼见男人又要上来抓她,燕云转身就将一把餐桌掀翻,捡起叉子怼到了脖子上,歇斯底里道:
“这里谁管事?!不报警我就死在这儿!”
……
在七年前的夜里,14岁的燕云在黑暗里没有方向地奔跑着。
如同七年后的今天,从二十八楼到八楼。
21岁的燕云,从镁光灯下跑到逼仄、狭长又幽暗的楼梯里。但这次不同的是,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她。
“乖乖,乖乖。”
【乖乖乖乖。】
是谁在这么叫她呢?总不能是王彦青那个渣男吧?更不可能是刘慧那个黑心老板了。
燕云猛地惊醒。
面前是一双布满血丝的桃花眼,充斥着焦急与痛苦,好像被火烧得通红的云彩。
她轻轻地对她说:“乖乖,你终于醒了。”
燕云愣怔一瞬,从长椅上慢慢坐起,然后紧紧抱住了陈霄,不发一言。
陈霄单腿跪在地上,用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乖乖,想哭吗?”
燕云咬着唇,死命摇头。
陈霄用另一只手轻轻按在燕云凌乱的头发上,抚慰道:“乖乖,不怕不怕,有我在。”
别看陈霄此刻淡定,但天知道,她当时听到燕云在楼梯间里被抓住,拔了留置针就跑出病房。要不是被保安拦住,估计此刻陈霄已经晕在街头了。
燕云把头埋在陈霄的颈窝里,泪水慢慢浸湿了陈霄的衣领,却还是没有哭出声来。
符敬熙从调解室出来,看到她们这样,眼眶也有些红。
“陈老师,”符敬熙也蹲下,小声说道,“和餐厅的赔偿协议已经谈好了,等燕小姐进去签字。”
陈霄偏过头看看肩膀上的燕云,轻轻说道:“乖乖,想去签字吗?”
燕云紧紧抱着她,拼命摇头。
陈霄单手从牛仔裤里抽出钱包,用大拇指滑出一张蓝色的卡,“看能不能直接私了。”
从派出所出来后,符敬熙看燕云只有些擦外伤,便带她们去小诊所简单处理了下。
护士给燕云擦腿上的药时,燕云撇着小嘴,委屈巴巴地望向陈霄。
陈霄把手伸了过去,燕云一把抓住,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符敬熙自觉走出了诊所。
陈霄的拇指轻轻摩挲着燕云的手,心疼道:“乖乖这是旧伤没好,又添新伤啊。”
燕云只是傻傻点头。
很快,赵宇飞就开了符敬熙的车来送她们。
“我今晚还要回去加班。小白的女儿肚子痛,这会和他老婆在儿童医院。阿豪已经帮你们去酒店把东西取出来了,但他今晚还有课,”符敬熙看了看燕云,“我们都走不开,只能由宇飞送你们去机场了。”
“最近实在是麻烦你们了,”陈霄点点头,“不过酒店那边……”
“没事。酒店那边我们这边会起诉,只可惜被那几个绑匪跑掉了。但你们放心,我绝对让那些狗东西吃不了兜着走。”符敬熙自信地保证道。
“辛苦你了,等她好点了,委托书会马上寄给你。”
上车后,燕云靠在陈霄的腿上睡着了,但睡梦中也一直紧紧抓着她的手,额头上也一直渗着汗。
陈霄把车窗打开,任冷冷的风吹着脸,以免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赵宇飞一直很沉默地开车,甚至没有从后视镜里看过她俩。
直到导航提示还有最后三公里。
等红绿灯时,赵宇飞将一张碟片放进了车载DVD里。
音响里传来Vitas的《星星》。
“你居然还收着。”陈霄淡淡地问。
“嗯。”
“还会唱吗?”
“会,但散装俄语。”
“赵老师不打算学一学?”
赵宇飞摇摇头,“学了还是会忘,不如不学。”
“你还是只喜欢看悲观的一面。”
“不是悲观的一面,是流动的一面。”
陈霄看了看腿上的燕云,喃喃道:“或许有些东西不会变。”
“陈老师,这张专辑虽然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但你可能没有仔细看过这首歌的歌词。”
陈霄皱皱眉头,“我当然看过,这首歌很励志啊。”
“我其实一直是个悲观主义者,当时不过年少无知,被你们短暂地打了个鸡血。”
赵宇飞苦笑下,继续说:“现在我能看到的是,‘在我前面还有多少路要走,有多少山峰要去翻越,为了寻找自己,我将有多少次跌下悬崖,一切从零开始,而这是否会有意义’。”
陈霄笑道:“最重要的不是最后那句‘我会稍作等待,然后开始上路,跟随希望与梦想’吗?”
“世上有乐观的人,相对的,也会有悲观的人。”
陈霄沉默。
导航里传来女声:“目的地就在您的右侧。”
“歌词里还有一句,‘为何行云流动,为何风雨不止,在这世上,别为自己期盼什么’,”赵宇飞熟练地倒车入库,“您看,云也不停,雨也不停。人付出再多,早晚都会随风去。”
陈霄顿了顿,随后微笑说道:“可是你还是来了S市找阿豪,不是吗?”
赵宇飞立刻语噎,故作轻松地去后备箱取行李。
陈霄轻声叫醒燕云,“乖乖,我们到了。”
“去哪里?”
燕云有些恍惚地揉着眼睛。
“回海豚湾,那里比较安全。”
燕云买房子的时候只有小晴知道,主要是怕被刘慧骂买了凶宅不吉利,没想到竟成了她的避风港。
“嗯。”燕云乖乖点头。
赵宇飞把行李递给陈霄,“陈老师,你们到了之后,给我们报个平安。”
陈霄点点头,“谢谢。”
托运了燕云的三个超大行李箱后,陈霄看了看表,飞机还有一个小时起飞。
陈霄定的是商务舱,走专用安检通道也没花几分钟,也还够她们去休息室里吃个饭。
凌晨的机场,到处都是疲惫的赶路人,但陈霄却有些兴奋。
因为燕云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那柔软的触感简直像握着一团棉花。即使手心出汗,陈霄也完全不想放手,甚至有过一瞬希望燕云永远傻下去,这样就可以一直牵着她,一直叫她乖乖……
这会的休息室里没什么吃的了,陈霄便准备带燕云去快餐店。
“我们去吃宫保鸡丁盖浇饭,花生都给乖乖,好不好?”
燕云点头。
陈霄一手牵着燕云,一手提着燕云的包,转身离开柜台。
“陈霄。”
柜台旁一个陌生声音传来。
陈霄猛地将燕云的手握得更紧,燕云也赶快躲在她身后。
她们连夜回N市就是为了躲开吴家,难道被发现了吗?
但陈霄立刻调整呼吸,瞬间又冷静了下来。她倒要看看,他们是否真的胆大包天,敢在这种公共场合直接绑人吗?
陈霄冷冷抬眸,只见一个女人站在她们面前。
一认出那人,原本气定神闲的陈霄突然瞳孔放大,全身也瞬间血液凝滞。
女人的身形十分高挑,及肩的卷发胡乱地在脑后挽成髻,眉宇间满是洒脱英气。她那剪裁利落的卡其色风衣有些污渍,黑皮马丁靴上也满是泥点,背上还挂着巨大的相机包,一副风尘仆仆的赶路人模样。
“好久不见。”女人微笑着向她伸出手。
陈霄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嘴唇微微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字。
“你怎么一点没变啊?”
女人轻松地调侃着,但当她注意到陈霄身后的燕云,目光骤然变冷。
吼吼吼!霸道前女友出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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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