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一场梦,你妈怎么会开这种玩笑。”陆成杰用筷子夹了一块毛肚进碗,和米饭一起送进嘴里。
“不,她对每个人的态度都是不一样的,”祝阖擦了擦鼻子,“你们只能看到她做学术的模样和对我很关照的态度,她对自己越熟悉越在意的事物或人总是十分认真,可如果事情与自己不相干又或是遇到不熟的人,她的确会表现出这样的幽默,看起来就像是另外一个人。”
“那你怎么不给杰哥打电话?”何时止住自己的笑,他刚刚都快把眼泪给笑出来了。
“打了啊,你杰哥说的是我去火星了,怎么可能在重庆。”祝阖抿着嘴叹了口气,而后夹了一块鸭血给陆成杰。
“哈哈哈哈哈哈哈火星……”今天何时怕是笑的连饭都吃不了一口。
“然后呢,”陆成杰赶紧扯开话题,“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事?”
“之后我就被钓鱼老汉先是报了警,后面还去了趟医院。”祝阖继续开始回忆。
……
透过玻璃门的反射,祝阖才勉强看清自己的模样,他确实是穿越到了一具他并不熟悉的身体当中,目前他坐在医院急诊科的长椅上,手腕缠着钓鱼老汉的汗巾,血渍在纱布上晕成暗褐色,像一条干涸的蚯蚓。送他来的老汉在一旁跟警察做笔录。推车滑轮与地砖摩擦的锐响刺破沉寂,护士戴上乳胶手套准备给祝阖处理伤口,他的手腕处密密麻麻布满了新旧伤疤。
“唉,这么年轻的小伙子一个,有啥子想不开的嘛。”护士边处理边说道。
祝阖没有理会,他确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在伤口刚包扎好时,一旁的钢化玻璃门在爆裂声中化作蛛网,叶建国踉跄的身影裹着浓烈酒气撞了进来。
“我日nm哟,你个龟儿就晓得给我丢人现眼!”叶建国浑身酒气冲进来,眼白爬满血丝,“劳资酒喝的好好嘞,你这给我闹自杀,你咋不真去死!”
在叶建国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看着应该是叶建国的酒友,不过祝阖后面才知道,那人是叶建国的亲兄弟叶建强。
巴掌落下的速度比声音更快,祝阖本能偏头躲过,掌风擦着耳廓扫过,身后饮水机“砰”地炸开一滩水花。
“还敢躲?!”叶建国抄起一旁的塑料椅砸向他手臂和膝盖,“老子供你吃供你穿,你学人割腕?!”
钓鱼老汉见状,猛地拽住叶建国胳膊:“娃儿手腕伤成这样,你还打?!”
“我管自家崽,关你屁事!”叶建国甩开老汉,“我tm回去再收拾你!”
“你们这是干啥子!这是医院!”民警喝了一声,“打架斗殴都跟我去派出所!”
叶建国被民警的呵斥震得一愣,手中的塑料椅悬在半空,酒气混着汗味在急诊室里发酵。叶建强见状,忙不迭凑上前打圆场,油腻的假笑堆在脸上:
“警察同志,误会误会!我哥就是性子急,心疼娃儿才这样……”他边说边推搡叶建国的后背,示意他放下椅子。
“耶,你这拿椅子砸人叫心疼?”钓鱼老汉发出嘘声,粗糙的手仍死死攥着叶建国的胳膊,“我活六十多年没见过这种当爹的!”
他的汗衫被扯得歪斜,露出晒成古铜色的肩头,常年钓鱼练出的臂力竟让叶建国一时挣脱不开。
护士快步上前挡住祝阖,医用推车“嘎吱”一声横在父子之间。她低头检查祝阖手腕的刚包好的纱布,血迹已从边缘渗出。
“护士同志,伤者怎么样了,可以去派出所做笔录不?”民警没有理会叶建强,转身去问护士。
“刚刚包扎好,这么一搞伤口又裂了,要重新包扎。”她皱眉瞥向叶建国和叶建强两人,“家属要是再闹,就请出去哈,这里是医院。”
“好的谢谢。”民警点了点头,然后对所有人说道,“等会所有当事人员都跟我派出所!真的是无法无天了!”
而后又盯向叶建国,“记到把医院的门赔起。”
此时的祝阖脑袋嗡嗡的,这都哪跟哪啊,不过一上来就打人的行为确实让祝阖火大,他右手拳头全程捏得死死的,如果不是有钓鱼老汉在一旁为他说话,他黑带二品的跆拳道落下去可不是花拳绣腿这么简单。
派出所内,白炽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调解室的蓝漆墙皮剥落了几块,露出底下灰扑扑的水泥。祝阖缩在塑料椅里,手腕新缠的纱布透着碘伏酒精味,钓鱼老汉坐在他左侧,正从裤兜里摸出半包皱巴巴的红塔山,被民警一个眼刀瞪了回去。
“他真的是我爸吗?”祝阖向钓鱼老汉问道。
“你觉得嘞?”
祝阖端详着瘫在对面长椅上的叶建国,酒劲未散,脖颈涨得通红。
“如果他真是,有这样一个爸,活着也是件挺累的事。”祝阖像是置身事外的外人般叹息道。
钓鱼老汉轻笑一声。
在叶建国身后,叶建强正弓着背凑近民警,指尖夹着根没点燃的烟:“同志,您看这事儿能不能私了?我们赔医院,赔门!”他掏出一沓卷边的钞票往桌上推,“娃儿不懂事,回家肯定好好教育……”
“教育?我们现在要了解情况,实事求是的处理事件,”民警“啪”地合上记录本,指向胸前的摄像记录仪,“来嘛,全程录像,你现在塞钱算行贿。”
叶建强的笑容僵在脸上,叶建国突然暴起,拳头砸向铁质桌板:“老子打自己崽犯哪门子法!这龟儿吃我的穿我的,命都是老子给的!”
唾沫星子溅到民警的制服上,调解室的门被撞开,两名辅警冲进来按住叶建国。
祝阖终于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家庭暴力!但是他们这些人真当祝阖是没有一点法律意识任由他们欺负的吗?不可能!
他忽然站起身说道:“我要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
声音不大,却让全场骤然安静。叶建强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张着嘴发不出声——叶舟临从不会说这种话,他是哪里知道这些什么保护令的?
民警愣了两秒,从档案夹抽出一张表格推过去:“填这个,明天去法院交材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祝阖,“需要法律援助的话也可以提出来。”
叶建国挣开辅警的手,目眦欲裂:“反了天了!你敢告老子?”他抄起保温杯砸过去,祝阖侧身躲开,不锈钢杯“咣当”撞在墙上,滚烫的茶水却泼了叶建强一裤腿。
“拷上!”民警厉喝。
手铐咬住叶建国手腕的瞬间,他忽然嘶吼起来,混着重庆方言的咒骂在走廊回荡:“狗日的白眼狼!跟你妈一样短命——”
“叶舟临!”叶建强也狗急跳墙了,“他是你爸,你就这么对他?”
“他不是我爸。”祝阖回眸瞬间眼神冰冷,
“我也不是叶舟临。”
……
“66666,像是网文爽剧。”何时身子前倾,拍桌子叫好,“魂穿、反转,我感觉你可以把他发表到晋江或者是起点,说不准真有人看呢。”
“我才不会写网文,一个梦而已。”祝阖用指尖撩了撩自己的额前刘海,“也就和你们说说。”
“你还是想继续写自己的科幻小说?”陆成杰把碗里的饭扫光后用卫生纸擦了擦嘴巴。
“我写科幻小说是因为我喜爱文学,不会是为了当哗众取宠的小丑。”
“得了吧——除了科幻圈里的人夸你以外,你的意识流根本没人看得懂。”何时撇了撇嘴,“而且即便这样,科幻大赛你也没获过几次奖,这根本没有意义。”
祝阖曾经说过自己是从初中之后开始的科幻写作,直到现在写了六十多篇,可愣是一篇都没有得过奖,在何时看来,这又怎么不是小丑行为?
“别那么急功近利好不好?一定要写一两次就获奖吗?”陆成杰一听这话,立马坐直了身子,“坚持就是一种胜利,祝阖总会在科幻领域写出自己的成名作。”
见陆成杰开始维护祝阖,何时便转移开了话题,
“不过话说回来,你穿的那个人在此之前的生活应该也挺惨。他的父亲脑子纯纯有病,根本不明是非……唉,要我遇到这种家暴的话,第一次可能就结束自己重开了,哪里还能苟这么久。”何时感叹道。
“你可是我们的团宠,谁忍心伤害你。”陆成杰笑着打趣道,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祝阖则低下头沉思了片刻,后接过了何时的话:
“或许支撑他走下去的,应该是他的青梅竹马秦诗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