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 第7章 番外篇-刘希良

第一次看到这个男孩子的时候，他正被人按在地上打，腿脚相加之间，隐约可以看到他瘦削小巧的下巴，还有紧紧咬着的褪去了血色的唇。其实从没管过这种事，母亲不让我跟下面圈层的人交往，不过，我撸了撸袖子，这话我一向是当放屁的。

他叫秦雨，不过我喜欢叫他秦小雨，每次他气愤地跟我争论的时候，那神情是平时没有的生动，看着特别有趣，也特别可爱。我突然可以理解为什么他这么招人欺负了，因为他实在看着……太好欺负了。

豆芽一样瘦弱的身体，眉眼即便生气起来也是那么柔和而毫不锋利，每天都像个草食动物一样活着，我只好把我的饭盒贡献出来，虽然到了下午会很饿，但看到他边吃边一脸觉得很亏欠我的样子就觉得很值。

没想到我会弹吉他这件事在他看来这么新奇。尤其对我的指甲油。我觉得有趣，每次弹给他听的时候，他都会特别享受，细长的眼睛眯起来，像一只安静的小猫，还会随着节奏轻轻地动一动，柔软的不可思议。

和他的头发一样，让我有种忍不住触碰的冲动。于是我更大胆一点，搂他的脖子，再把他圈进怀里，温热的身躯让我有瞬间的悸动。

发现自己喜欢上这个男生并没有使我太过恐慌。虽然这个世界对同性恋并不包容，但我却不以为然，只要两情相悦，谁能管我们在不在一起？

我担心的只是这只小猫的态度，如果他不能接受，我就不能做什么，甚至，不能让他发现我的感情。

所以我决定慢慢对他好，好一点，更好一点。舔舐他心里的伤口，融化他看着总是冷漠的表情。

他住的地方简直不是人能待的，我第一次知道他竟困难到这个地步，可是直接相助肯定会让他觉得丢了自尊。我想了又想，脑子里突然出现他做的香喷喷的蛋炒饭。

真是绝妙的主意。

那只小傻猫居然真的对房租毫不怀疑，我不禁怀疑我是不是天生演技精湛？不过也好，原本的目的就是让他毫无负担地留在我身边。

可是我很快发现似乎并非如此。他最近似乎总是在刻意避开我的触碰，已经很久没答应我给他洗头了，自从上次母亲突然造访，他对我保持距离的举动就愈发明显了。

我觉得不安，他是在担心母亲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吗？母亲确实是个古板的人，但是只要他不愿意，我就不会把这件事捅到任何人眼前，就算让我做一个地下情人我也是愿意的，即便他现在还不能接受我也没有关系，我可以一直对他好，这是我自愿的事情，他想要朋友还是情人，我都给得起。

我从来都没有享受过什么自由，连弹吉他，最初也是被母亲逼着学的，我一贯很讨厌那把带给我满手茧和痛苦回忆的东西，直到被他用那双明亮到不可思议的眼睛看着，美好的唇角向上翘着，说他很爱听。

我以为我可以一直这样和他在一起，哪怕毕业了，我也可以和他考同一个大学，如果母亲要让我出国，我就故意考不出什么雅思托福，让她砸钱也不抵用。

可就在那一天他说他厌恶同性恋。是厌恶，不是觉得奇怪什么的，而是不可饶恕的厌恶。

后来那七年里我再没见过他。就好像缘分就是这样的东西，要散的时候总有办法散的干干净净。

再次见到，他的爸爸生了重病。我知道我不该以这种方式趁虚而入。但是我实在压抑不了，那种可耻的可恶的侥幸心理，即便得不到，把他绑在身边，也能算作拥有。

可良心又狠狠鞭挞着我，警告我不该碰他，这个可笑的协议简直是不可理喻。

但让我更觉得不可理喻的却是他顺从的反应，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应该这么轻易地答应这种毫无尊严的协议。可他答应了，还顺从地给我送饭送菜，完美地充当着一个被包养的情人。我突然觉得很愤怒，我一次次地提出无理的要求，只是希望他可以反抗，而不是在这样的服从中，提示着我他只把我们的协议当作一种金钱交易，不带任何私人的感情。

我自嘲地发现从前的我还可以给他带来快乐，现在的我却既不能带给他快乐，也不能带给他痛苦，他根本一点都不在意我做什么，想什么。

我入了魔一般寻求出路，我想到或许可以欲擒故纵，于是我约他吃饭，陪他散步，然后求他第二天给自己送饭过来，再叫上那个王总的宝贝女儿，做一点暧昧的事情好让她死心塌地地做我的生意说客，顺便不小心让他看到。我自虐般迫切地想知道他的反应，即便这么做让我自己都痛恨我自己。

然而他还是面无表情。

我自导自演着，像一个可悲的笑话。

那天他带来的饭菜其实一看就很用心，连小番茄都细心地摆出了花朵的形状，很可爱，最后却原封不动地进了垃圾桶。

我一点都不想要他的讨好，我只想要他的真心。

暴虐在心中滋长，我忍不住地想让他痛，既然这么无知无觉，不知道流了血会不会让他感受到一点我的存在，在他的身心里能否留下一点印记，即便是痛苦的印记。我苦笑，没错，我真是个变态。

他不是厌恶同性恋么？现在却在我的床上跟我□□，他难道真是这样冷漠的人？对自己对别人都这样无情么？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说不同的圈层就这么不一样，生活竟可以将他打磨的面目全非吗？

我第一次体会到了触不可及的感觉。触到了，却永远不可及。

我愤恨着，不甘着，却还是对发烧的他狠不下心。把他伤成这样，我自己都厌恶我自己。我承认我心软了，我不想伤害他，比起看着他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烧的奄奄一息，还不如像从前那样偷偷等待他的回应。即便这次，我已经知道没什么可能性。

那天我在他脸上看到了久违的温柔的神情，让我以为上天降下了神迹。心跳很快地，我没忍住凑过去吻了他，他没反抗，却在接吻的过程中，一点点褪去了温柔的神情，恢复了一贯执行任务般的漠然，甚至还多了一些不耐。仿佛被一盆兜头而下的冰水浇透，我简直咬牙切齿，“我在这里你还要想别人吗？”他沉默了，无疑将刀子深深捅进了我刚刚才涌起希望的心。

原来如此。

我居然从没想过，真是傻的要命。

已经七年过去，我凭什么认为他会和我一样没有对其他人动过心？原来什么隐忍和等待都是无谓的笑话，只能感动我自己。是我硬生生把他绑在我身边，让他不得不背叛自己的心，他一定很恨我吧。

一个变态同性恋，一个高高在上的“先生”，凭借他的金钱和权力，蛮不讲理地控制他的身体。而酒醉之后脸上多出来的巴掌印更加证实了这一切。我远远地逃开了，似乎这样就可以不去面对他，面对他迫切的想要摆脱我的事实。

后来，我收到了那一笔对他来说数目不小的转账。打给他的时候我的不安升到了顶峰，听他那样轻飘飘地说着他爸去世的消息更让我无措。我居然不知道……我怎么可以不知道……

我想说对不起，我想让他回来，我不想就这样结束。

“对不起，刘希良，别问为什么。”

他是真的很了解我，知道什么会让我斩断和他的关系。我也以为我可以，可在回到那个空荡荡的，连一点点他的影子都看不见的房子里，窒息的感觉侵蚀着我的理智，嫉妒叫嚣着要抓到他问个清楚，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人让他魂牵梦萦，还是说这一切根本就是拿来骗我的把戏？！

必须承认，把他抵在办公室门上的时候，我的内心真的在渴望着后一个答案。

“男的。”

多么讥诮的真相。没错，大概真的只是厌恶我而已。我的脑子里转过了无数疯狂而邪恶的念头，但都在他流泪的瞬间灰飞烟灭。第一反应骗不了人，我想拂去他眼尾的湿润，仅此而已。

或许，我是应该放手，放开他，给他尊严和自由。

强求任何东西都不是好事，就像大衣口袋里藏了很久的那枚戒指一样，我可以圈住我自己，却不可以圈住秦雨。希望的太多，就什么也得不到，从来都是这样。

留下他，是因为我爱他，放了他，还是因为我爱他。

父亲的身体在折腾了这么久之后，终于挺不住了。公司的重担彻底落到了我头上，我没日没夜地忙着，只有自己知道是为了忘却什么，刻意不去想着什么。最后还是替我查过秦雨的秘书告诉了我他的遭遇。

他失业了。直觉告诉我，这一次，他不会留下了。

我以为自己可以淡然地画上句号，结果却收到了一束还带着水色的芬芳扑鼻的丁香花。

我想问上天，既然我已经迟钝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不能让我再迟钝一回？

这么深这么错乱的纠葛，明明怎么讲都已经讲不清，一束淡淡的丁香却让一切都了然了。

时间仿佛回到了我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傍晚，火红的夕阳映在他有些怔然的脸上，望向我的目光原来这么显而易见，我却始终没有读懂。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满是尘土地落在我的掌心，被牢牢牵住的瞬间，颤动的眼睫之下，是一双破出了一点璀璨光华的瞳孔。

比我见过的所有夕阳都更美丽。

但一切都结束了。

如果太阳在我的世界落下，我只希望可以在他的世界升起。

其实刘希良就是错得离谱，他不是一个好的人设，但却大概更接近于薄情的现实。这是我想写的，但我不会为他辩驳。

如果我们隔着一百步，你可不可以相信我会向你走出九十九步，直到在你面前，等待那最后一步，只要你愿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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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番外篇-刘希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