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担忧的看了陌阳一眼,陌阳回以让她安心的眼神,她便未说什么,叹了口气应了。
比试开始,陌昂之还特地命人准备了两台桌案和笔墨,比试共分为两题,陌昂之和三房老爷各出一题。
三房老爷延尉正大人主掌刑狱,在朝廷主要管各地呈上的疑难重案和刑法规整,每天打交道的都是些阴暗的牢房铁链和狱卒头子,算是文官却少了文官的风采,出的题也简单易懂。
“我黎律法严谨,国风豁达,却少文人大家,天家今年才颁施了扶文令,我们便跟风而为吧,你二人默下最喜欢的诗词,以字判输赢。”
陌悠之一张凶面有些不自在,他知道,他这是在偏袒了。自家闺女若若自幼体弱,只能往琴棋书画方面培养,若若也不丢他的脸,在绘画方面颇有造诣,曾得过长公主的赏识,相通的,书法也修的还可以。
奈何相通的不只陌若若一人,陌阳也是如此。
听了题目,在场的人皆是一愣,心底有了一些思量。
众人愣在,暗暗觉得三房老爷像是在偏袒五小姐,可是似乎又说得过去,也许是有意,却让人说不出什么。
陌阳握着笔杆也愣了,书法和绘画是有些地方相通的,即便她日常字写的不好看,但是她画字也画的出来不是?那么多书法大家的字体,她虽说不上精通,却也临摹过不少,写出一副字可能写的不够快,但是写好却不难。
老夫人脸上带了几分焦急,陌阳前几天可是在堂上明确说过不识几个字的,让一个识字不全的人默诗,可不就是为难?
陌阳一向是个行事认真的人,听明白了题,也没心思观察众人的神色,一门心思都在纸笔上,想了句诗词,就提笔默了。
陌若若见她提笔,也拾起来笔书写,这题母亲与她透露过,她诗书习的不算好,为了这次比试,特地翻阅诗书典籍临时抱佛脚照葫芦画瓢写了一首小诗。
一首诗词的时间,陌若若落笔流畅,运笔自然。“高墙抱桃枝,皎月映客星。倚身枝上坐,欺自是星去。”
而此时,陌阳方写下一个“花”字。陌若若站起身将手中诗词呈给三位老爷和哥哥们看,一张桃花似的小脸面含羞涩。
几位长辈皆夸赞了一番。
“若若这手字秀气中看,真是漂亮,只是这诗……”
陌若若低了低头。
“大伯父,不用猜了,这首诗该是妹妹自己作的,像她的风格。”
“若若年纪小,写出这样的诗已是不易,看来我黎未来文坛可期啊!”
“这真是你自己作的?”
陌若若轻嗯了一声,几位长辈脸上皆出现了喜色,大房老爷陌衡之笑着拍拍陌悠之的肩膀。“还是三弟会教孩子,这几个小辈各个都出色,不像我家笙儿,被我教的太唯诺了些……”
陌悠之笑着道。“大哥说的哪里话,依我看啊,女儿家无才便是德,像笙儿那般性子,才是姑娘该有的样子,我家丫头你别看她也柔柔弱弱的,实际上脾气倔的很,不好管束。”
陌笙坐在老夫人身边老老实实的听着,一双眼睛半低垂,嘴角携了一抹苦笑。
三个兄弟互相吹捧一番,将小辈们皆说道了几句,陌阳才落下笔。
她唤了竹雀帮她提纸,将两张纸并在了一起呈了上去。陌昂之知道比试要考书法,所以命人准备的纸皆是书法专用的大纸,然而陌阳还是觉得太小了,将两张并在一起用了。
两张纸并在一起,足有一人高。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墨字大而醒目,书写的方式是行草,大气卓然,笔法行运之间扬挫释放的恰到好处,张扬肆意又透着规整,让人看着心里舒心又震撼,唯一不足就是,那份洒脱之间缺了一份流畅,偏于严谨了些,不过这也无可厚非,她默的慢,这字本就不是她的字,她自然写不出完全自然的大家风范。
陌阳一开始本想写行楷,行楷比行草规整,运用起来也比较趁手,只是她默的这首李白的《月下独酌》怎么想都是行草更合适。
诗仙李白的诗,自该肆意,自该狂放。
月下独酌是她最喜欢的诗,也是常常念在心里的诗。身处陌生的古代,孤单难言,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她除了与月影成三人,又有何人能与共……
诗人的孤独源于内心,她的孤独却是实实在在的。
场上的人看见这副字皆愣住了,满脸的不可思议。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对影成三人……”
陌郢一双眼睛里映着光彩。“好诗!好字!”
激动的问道。“敢问……敢问堂妹这首诗出自何处?”
这般千古绝笔,万不可能蒙尘才对,可他为何听都未曾听过?
“是我在平昌时遇到的一位云游寻仙的老先生所告知的,当时我听了便觉得这诗句极好,就一直记着,堂兄若是喜欢,我默全诗与你。”
“全诗?”陌郢眼中光彩卓然。“好好好!我待先谢过堂妹了,堂妹的字,也是极好的!”
云游寻仙的老先生,这话是说得通的。当今天下四分,西黎不过是其中之一,天下之大,隐士名家亦有很多。
陌若若手中的纸张滑落到地上,她痴痴的望着陌阳的那副字说不出话来。大哥陌郢一心向学钻研诗书,平常话都极少,人也淡漠,她听陌郢唤她一声小妹都未听过几句,也不曾见过陌郢有这般神态过……
陌郢的一番话,让在旁的人炸了锅,下人小厮们虽然不懂这些,但是也听了个明白,能让大少爷这般称赞的,只有那些刻在书本上的文人大家,就连五小姐当年被长公主称赞的那幅画,都未能让大少爷多瞧几眼,可见四小姐这手书法有多绝。
陌海虽然也惊叹了一番,但还是表现出了一副不屑的样子。“还未见谁这般对待书法,要我说,书法是件恭敬事,要写就该认认真真写,写成这般潦草的样子,看着让人不舒服,还是若若的好些,规整舒心,诗又是自己写的。”
自家妹妹,还是要护着的。
陌阳微愣,她的这手行草当初学的可是书法大家王阳明的字,如今竟被人说成看着不舒服。说她写的不好她认,说她没才情不会自己作诗她也认,可是说草书潦草不舒服?对不起,她的偶像不容被人说不是。
“堂兄是未写过字吗?”她笑着道。“想问堂兄的字写的多舒服呢?”
陌昂之浅皱了皱眉。“你堂兄不过评你几句,你就这般犟嘴?”
陌郢道。“二伯父,这话错在陌海,他不懂书法,你莫怪堂妹。”笑看着陌阳,“他的字写的不舒服,早年没少挨先生的戒尺,堂妹莫与他计较。”
“大哥!”
陌郢回头淡淡的看了陌海一眼,未说话,只是眼神颇为淡漠,陌海便收了声,不再多话。
“既然伯父允我和陌海来判,那便如此,这场是陌阳堂妹胜了,堂妹的这手字,拿到书院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想必先生看了也会赞叹。”
三位老爷都未多说什么,毕竟陌阳的字就摆在那里,是好是坏每个人心里自有定义。
老夫人激动的站起身来,脸上带着笑,对陌笙道。“没想到阳儿在外这么多年,竟练了一手好字……”
陌笙宽慰她。“祖母心安!什么你都操心。”
这种家族试会,妇人们多只能在后头看着,高夫人气恨的咬着牙暗道。“本以为是个软柿子,却不想又是只带獠牙的狼羔子,说什么大字不识,真是有心机的很!”
蓝姨娘在一边给陌述包核桃吃,笑问。“夫人说什么?”
高夫人刮了她一眼,未理会。
第二场比试是陌昂之来出题,一阵和煦的风混着阳光吹进竹亭间,带着淡淡的清凉和竹香,陌府里各位主子齐聚竹亭看两位陌府女儿的比试。
等待第二场比试时,陌阳心里其实是有些心虚的,虽说她是认真对待,可是她的参试方式并不算公正,那手字,算不得是她的。
这样的心态一直延续到便宜爹出的第二道题,他一出完题,陌阳便宽心了……
陌昂之出了一道绘画的题目,这题给场上的人带来的震撼不比陌阳的那幅字小,要知道,陌若若最擅长的便是绘画,二房老爷直接出这样一道题,哪里是入学比试,这算明目张胆的内定了,陌阳觉得,如果陌郢不是这样一副公正的性子,这场比试就像刚才那些丫头说的那般,不过是走个过场,既是走个过场的比试,她还心虚什么?
或许之前她会想着放放水干脆让陌若若去算了,哪怕最后她赢了她让给她就是,可是现在想来,她的想法过于天真,即便她这般做了,也会被高夫人指责为虚情假意的白莲花吧……
她现在要做的,便是认真对待这场不算公正的比试,赢得入学的名额,她才可以将此事拿来当筹码与她的便宜爹说上几句话,探探他的口风,婚约的事有没有可能解除或者换个人什么的。